第四十五章 壽命的限製

  眾人在GRANDPALACE有裏間前下了車，運動型多用途車便揚塵而去。


  靈家的居民並列在公寓入口處的樟樹下，目送著車輛離去。


  “妲己!”


  對著逐漸遠離的休旅車，狐神大人挺直了身子，不斷揮著手。


  妲己從窗戶探出頭來，也對著他們揮手。


  在靈兮身旁，孫尚香遙望著車子開口間道：


  “……她真的沒問題嗎?要跟不願意認同自己的親人溝通，應該很困難吧……?”


  “是啊，不過，我想一定沒問題的。”


  五月耀眼的午後陽光，令靈兮眯起了雙眼。


  “因為她看起來雖然柔弱……卻是個擁有堅強意誌力的人喔!”


  靈兮望著遠方，忽然想起奶奶與他之間的對話

  記得那是在國中一年級的五月發生的事——


  『……奶奶，你好像都不會提到我將來的事呢。』那天正好是假日。欣賞著籬笆上滿滿盛開的杜鵑花，靈兮跟奶奶一同悠閑地在河畔小徑上散步。


  『貂蟬前陣子啊，好像很生我的氣。』


  『貂蟬?喔!}是房東家的小姐啊。為什麽?』


  奶奶抬頭望著靈兮，臉上露出微笑。


  跟以前相比，奶奶似乎縮小了許多。穿著衣服，時時挺直背脊的良好姿勢雖然沒變，但整體身高似乎縮水了，感覺變得更瘦更小。


  『嗯，貂蟬她啊，說她爸爸本來叫她去念比較好的私立國中。』


  靈兮稍微聳了聳肩。


  『說是為了將來繼承家業，希望她去念更好的學校。不過，她說為了繼續照顧我，不惜跟家人大吵也要跟我一起念公立的學校。』


  『哎呀，真是的……』


  『然後跟我說要知道感恩、都已經上國中了，要更強悍一點之類的，反正就是念了我一堆。』


  『這樣啊。嗬嗬嗬……看來有貂蟬陪你一起上學，我就放心啦～～


  『是嗎?哎，然後啊，我就忽然想到……』


  靈兮望著盛開到像要滿溢出來的杜鵑花叢說道：


  『奶奶從以前好像就不太會提到，長大之後要做什麽工作啊，或是將來希望你變成這樣或那樣之類的。一般應該都會對小孩說這個吧?』


  『嗯——好像是喔，應該都會這樣說吧?』


  奶奶遙望著遠方這麽說道。


  『因為大部分的父母，對孩子都會有所期許吧?』


  仰頭望著藍天，奶奶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希望自己的小孩以後能過得幸福，或是把自己無法完成的夢想寄托在孩子身上，或者是把自己能完成的事當成理所當然，因此對孩子有過度的期待。』


  靈兮奶奶的口吻，聽起來似乎帶著些微的後悔。


  奶奶或許是想起了已不在人世的兒子——也就是靈兮的父親，

  『孩子的人生，絕不是屬於自己的啊……』


  奶奶垂下目光，凝視著兩人映照在柏油路上的身影。

  靈兮跟隨在奶奶身旁默默走著，重新思考剛才那番話的意義。


  『我說啊，靈兮。』


  奶奶忽然抬起頭來。靈兮迎向她的目光。


  『就算往後你選擇的路再怎麽辛苦，再怎麽希望有人為你接手，我也是不可能代替你的。因為這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的期望。隻不過，我心裏會一直這麽祈禱著——』


  在晴朗的五月陽光中，奶奶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但願你能夠有個，任誰也無法取代的人生。』……〖作者：希望各位讀者都有一個誰都無法替代的人生〗


  溫和的眼神中閃爍著真摯的光芒，奶奶如此向靈兮說道：


  『但願你有一天能夠真正找到，自己所希望的幸福……』


  奶奶的聲音依稀還回蕩在耳畔，靈兮閉上了雙眼。


  他現在終於也能夠理解，妲己的母親如此偏執地將妲己幽禁在宅邸內的原因。


  都是為了不想讓妲己重蹈自己覆轍的緣故。


  ——啊……我想起來了，十年前那個時候，年幼的我是這麽說的：


  『……我們還能再見麵吧?』


  少女被衛門拉著手離去，頭上蓋著白手帕，身穿舊式的長袖襯衫。


  自己對著從鮮豔杜鵑花叢另一端回過頭來的她，頻頻揮手叫道：


  『下次要一起玩喔……』


  這發自無心、天真無邪的童言童語，竟成了她一直以來的動力——


  靈兮在內心祈禱著。


  妲己心中有著無論如何受打壓，也絕不輕易屈服的堅強韌性。


  不向外界妥協，認真想當自己的那份堅強。


  所以，希望她能夠一直貫徹那堅強的信念——


  在一群人無言的佇立中，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小道：

  “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結果這次根本就隻是充當孫尚香的代步工具，真令人火大。”


  他帶著挖苦的目光瞪向孫尚香。後者裝沒事地轉開了頭。


  “真是的……話說回來，靈兮。”


  “啊，是。怎麽了嗎?”


  “你這次是有意識地使用『言靈』能力吧?”


  眼鏡後方的銳利眼光，貫穿了靈兮的全身，令他頓時微微縮起身子。


  “善意的行為並不一定完全就是正確的。就算起初出自善意，但要是隨意行使力量，那也就變成是種偽善，跟惡意沒有什麽太大的分別。”


  小道像是迎麵揍他一拳般地嚴厲說道。


  “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我也不想跟你成為敵對的關係。”


  靈兮硬是吞了口口水，他深切感受到，小道這話是認真的。


  “……我會牢記在心。”


  靈兮老實地回答。小道悶不吭聲地盯著靈兮，隨即歎了口氣：

  “雖然當初覺得麻煩，看來孫尚香的要求還真是時機正確啊。”


  “咦?什麽意思……”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今天就先告辭了。”

  小道推了推眼鏡，就坐上他的保時捷。


  原本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孫尚香，連忙跟著衝了過去。


  “喂、哎，等一下!你也問一下我要不要搭便車回去吧!”


  “我從不做多餘的事情。再見。”


  小道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便立刻發動了引擎。


  擁有美麗線條的保時捷房車，就這樣在落日的餘暉中迅速遠離。


  直到看不見車身之後，孫尚香才叫道：


  “你、你這陰險眼鏡男……雖然我今天原本就打算住在氏子學長家沒錯啦!”


  “咦、咦咦！？連假已經結束了耶!”


  “唉～～還真是個厚臉皮的女神耶。”


  從樟樹枝垂吊而下的安琪拉，硬是介入靈兮與孫尚香之間。


  小喬和王昭君也從孫尚香的兩側湊上前來：


  “難道你打算厚臉皮地繼續住下去?我們家已經太多人啦。”


  “孫尚香小姐～～那個會說『不好意思』的可愛女孩跑到哪裏去了啊～～”


  “你、你跟著吐什麽槽啊!”


  苦笑著望向孫尚香等人吵鬧模樣的靈兮，忽然垂下了目光。


  “狐神大人?你怎麽了?”


  狐神大人默默無語地貼近靈兮身旁。


  她凝視著道路那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狐神大人接著轉了個身，臉朝正麵用手環住靈兮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


  她用頭頻頻磨蹭著靈兮的身體，並且輕聲說道：


  “……我想起貂蟬跟金狐當家說過的話，心裏……就在想……”


  從靈兮懷中，傳出狐神大人微弱的說話聲：


  “神明，大概都會活多久呢……”


  “咦……”


  “會活得比靈兮更長、更久嗎?就算靈兮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狐神大人深深把臉埋進靈兮的胸膛。


  “我……都必須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嗎?”


  靈兮頓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狐神大人悲傷的聲音，讓孫尚香、安琪拉、小喬、王昭君和橘右京，都把目光轉移到兩人身上。


  “我是隻屬於靈兮的神。但就算靈兮不在了……”


  她顫抖的聲音，令靈兮的胸口也為之一震。


  “……我還是必須……存在在這個世上嗎?”


  環住靈兮的雙手，抱得更緊了。


  靈兮尋找著解答，並伸手摟住狐神大人的肩頭，緊緊抱住她。


  他深切地鹹受到狐神大人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窩在橘右京懷裏的摩沙子，「咕喵～～」地叫了一聲。


  『因為想法、壽命上的差異，最後一定會被迫分離……』。


  金狐一族的當家如此斷言。就某個意義上，這句話或許是正確的。


  這點就連摩沙子也一樣，不管它再怎麽長壽，也絕對無法與年輕的靈兮壽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