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總有人心疼你

  少女靜靜地佇立在大櫻花樹底下。


  她抬起頭望著樹梢，盛開的花朵，彷佛花辦隨時會飄落似的。


  周遭沒有其它人影，唯獨少女一個人。


  少女的手撫著樹幹，銀色長發隨風飄逸。


  “公孫離……”


  少女——公孫離的腦海裏，回響起了狐神大人的聲音。


  “不可以讓靈兮擔心唷。”


  公孫離不回答，隻是安靜地盯著櫻花樹。


  狐神大人溫柔地跟公孫離說——


  “如果無處可去的話，就這樣以新娘的身分待在靈兮家也很好。隻要你想要，我的身體也隨時都能借給你哦。但是……”


  狐神大人說話的聲音略帶笑意。


  “尋找靈兮的新娘這件事，就要由你來做了。”


  公孫離將視線從樹梢轉到天空，小聲地說了：

  “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地找新娘呢?”


  “因為我想要讓靈兮擁有家人。”


  “家人……?”


  “靈兮與父母的緣分很淺，他是由已過世的奶奶扶養長大。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是知道……啦。”


  “靈兮總是不提難過的事。即使奶奶過世，卻還是跟摩沙子兩人一起辛苦地撐了過來。現在有了我們，他已經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了。但是……”


  公孫離腦海裏回蕩著狐神大人溫柔的聲音。


  “我還想要讓靈兮有更多、更多的家人。這是為了讓他……能更幸福。”


  公孫離沒有回應。


  櫻花樹的樹枝在風的吹拂之下不停搖晃，花辦飄落在她的銀發之上。


  “什麽家人的……真無聊。”


  有氣無力的話語，剛好與花辦同時落下。


  “反正都會分崩離析的……!”


  說著，公孫離當場蹲了下來。


  她將臉埋在雙膝間，身體也緊緊地縮著，一動也不動。


  風愈變愈強，頭上的櫻花樹梢也劇烈地沙沙作響。


  “……公孫離……”


  狐神大人叫了她的名子。此時——


  “……公孫離，狐神大人……!”


  公孫離猛然抬起了頭，小心翼翼地移動視線。


  “……靈兮!”


  公孫離大吃一驚，站了起來。


  在她的視線前方，靈兮正大口大口喘著氣，把手撐在膝上。


  漣漪不斷的小水池的水麵，映照出他的身影。


  靈兮拚命地調整呼吸，站直身體，然後抬眼環顧了一下四周。


  眼前所見，是維護得很好的青綠草坪。


  有錦鯉悠遊其中的小水池、映照在水麵上的涼亭與茶室、圍著櫻花樹的小徑……


  一座悠然靜謐的日式庭園。


  “為什麽……為什麽你知道我在這裏呢?”


  公孫離那混著驚訝與膽怯的聲音，傳進靈兮耳裏。


  “我試著回想你說過的話。”


  靈兮做了深呼吸，調整自己紊亂氣息之後，回答說：


  “你說過自己曾經很向往旋轉木馬。你說，能從櫻花樹下看到畫在白色屋頂上的星星、月亮和女神，非常漂亮。”


  “是……沒錯。”


  “但是，從地上是無法看見旋轉木馬的屋頂的。雖然可以看見頂棚，但是根本看不到屋頂上的畫。若是乘坐能夠升高的遊樂設施再往下看的話雖然能看得見，不過光你也說了，你會因為害怕而不敢張開眼睛。所以……”

  靈兮動了下手，朝某個方位指過去。


  而由他的手所指的樹林間看去——


  有裏間園一覽無遺。


  旋轉木馬的白色屋頂，也盡收眼底。


  此時靈兮與公孫離所處的地方，是位在有裏間園附近高台上的大山和庭園。


  「啊——」


  靈兮朝還沒回神的公孫離笑了笑。


  “所以我才來到這裏。來到這個櫻花盛開，也能看得見有裏間園的旋轉木馬的地方。盡管不曉得能不能猜對，不過我唯一能想到你可能會去的地方，就是這個我曾跟奶奶一起來過的大山和庭園。”


  “是……是、是這樣子啊。”


  公孫離低下頭。臉上掠過複雜的神色。


  那是不知道是否該感到高興，有點無措的神情。


  “還有，我也有句話無論如何都想告訴你。”


  靈兮語氣加重，注視著公孫離避開目光的眼睛。


  “……什麽?”


  “就是，我的奶奶很久以前曾告訴我……”


  靈兮吸了一口氣，凝視著公孫離。


  “靈魂……如果公孫離你無法離開這個世界，除了有心願尚未了結這個緣故之外——還有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正在為了你而深深地感到哀傷。”


  一瞬間，產生了空白。


  “……騙人!”


  公孫離突然大喊。


  “騙人，騙人!這怎麽可能!根本沒有那樣的人!”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靈兮並未退縮，反而出口反駁公孫離。


  “而且那個人，一定非常、非常地難過。就是那份悲痛將你留住，把你束縛在人間。所以還是有人在追悼你——因為你而感到悲傷、痛苦及後悔的人。”


  靈兮以冷靜的態度，對著睜大黑色眼眸的公孫離解釋。


  “那一定……是你的媽媽吧。”


  氣氛陷入沉默。


  風停了，徒留一片寂靜，而在這份靜默之間，靈兮與公孫離互相凝視對方。


  “——你胡說!”


  在下一個瞬間，一陣強風打破沉默開始肆虐。


  恐怖的狂風吹襲搖晃著靈兮的身體，幾乎要將他吹倒在地。


  櫻花花辦像是瀑布似地掉落，遮蔽了公孫離的身影。


  靈兮舉起雙手擋風，且奮力地試圖站穩腳步。公孫離朝著他大吼：

  “你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那個人才不會因為我死了而傷心。你根本不懂我跟她之間的事，不要騙我!”


  “但是，你不是說過嗎!”


  靈兮在狂風中吼叫：


  “你的媽媽把那件睡衣當作禮物送給你，也帶你來有裏間園遊玩；雖然遲到，但還是有參加你國中、高中的畢業典禮啊!”


  頓時，讓公孫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即使沒有親自下廚做飯，也一定會跟你一起吃飯。每當碰麵就會嘮叨，也都是因為在乎你的關係。要是她不在乎你的話……”


  靈兮的腦裏，也掠過了自己父母模糊的麵貌。


  “………………那她什麽都不會說，什麽都、不會做。”。


  靈兮用力咬牙。


  總覺得心中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