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若是碰到尚香,哥哥哥哥會死啊!
我翻找褲子的口袋……一堆天然石。不不，食物、食物在哪？
“雖然沒有明太子的味道，不過有這東西。”
我拿出的是公孫離在屋頂上遞給我的幹糧麵包。
我手伸直要拿給孫尚香時，她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感覺到強烈的拒絕。
“哥哥，你放在那上麵。”
我在自己跟孫尚香坐的位置正中央的水泥地上鋪上一張麵紙，把幹糧麵包放在麵紙上。
孫尚香撿起幹糧麵包，打開包裝慢慢咀嚼起來。
“你有帶飲料嗎？嘴巴會很幹喔。”
“……真好吃……我肚子很餓呢。”
孫尚香的側臉，淚水悄悄滑過她的臉頰。
我實在沒想到幹糧麵包能好吃到讓她感動落淚。麵對女孩不明原因流下的淚水，我總是驚惶失措。
孫尚香說道：
“…………對不起。”
“別在意，下次離家出走時記得留紙條告訴我你在哪……嗯？這樣就不是離家出走，是出門呢？哈哈。”
“……”
“喔，對了。在我尋找日向的時候，我找到一間看來很好吃的蛋糕店。下次一起去吧。”
“…………對不起……對不起，哥哥。”
孫尚香把臉埋進闔在一起的膝蓋上。聲音哽咽。
我從沒聽過孫尚香用這麽悲傷的聲音叫我哥哥，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尚香。”
我好似祈禱般呼喚她的姓名。
孫尚香抬起頭。
她哭喪著臉看著我，使我差點跟著落淚。
“尚香一直吸收哥哥的運氣……竟然吸收人的運氣，尚香難道……是怪物？”
孫尚香果然發現了自己的體質。
她會離家出走，不是因為我忘記一起買東西的約定（若是這原因就好了）。我覺得奇怪。孫尚香似乎相信了自己的特殊體質。也接受了這件事。
光是聽到鬧鍾的留言，就會聯想到這麽多嗎？
“尚香……你是不是聽到……偶然錄在鬧鍾裏的東西？”
“……今天，我從學校回家時……聽到從二樓傳來類似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鬧鍾響個不停。”
這不是某人故意設定好的。恐怕是早上鬧鍾從床邊桌上摔下去時連設定的按鈕都一起按到了吧。黴運看準了我的痛處。
“不過啊，光是聽到那個留言，就能讓尚香聯想到自己有吸收人運氣的體質嗎？像這種唬人的特殊體質，根本不可能存在吧？一般都會這樣想吧？”
“嗯……若隻有鬧鍾的留言，尚香應該不會……立刻接受自己有這種體質才對。”
“除了留言之外，還有什麽嗎？”
發生什麽讓孫尚香覺得自己擁有吸收運氣的體質的事……
“尚香啊……想了一下……除了哥哥之外，還有吸收過誰的運氣。至今除了哥哥之外，尚香沒抱過人。所以尚香試著回想。”
“還有誰嗎？”
雖然我不知道，但她有男朋友嗎？
“尚香不曾有過戀人，也從沒跟其他女孩擁抱過……可是我想起來了。之前，上星期五去『惠比壽屋』采買時，尚香曾在出入口抱住像是貓咪惡靈古堡的可愛布偶人。”
明明像惡靈古堡，卻還說可愛。但現在不是在意孫尚香審美觀的時候。
“嗯，我們的確有遇見那個布偶人。”
“穿著那個的是……阿離，對不對？”
“為、為什麽，你會這樣想？”
“……阿離很客氣，所以我想說來幫她洗個衣服吧！然後……當我一看她裝衣服的袋子，就看到裏麵裝著貓惡靈古堡的布偶裝。”
“會不會是剛好長得很像啊。或許是長得很像的貓布偶裝啊。”
“……哥哥，你會搞混遷都君跟Ga嗎？（譯注：遷都君跟Ga都是知名吉樣物）根本不可能看錯那個布偶裝嘛。”
她所言甚是。那東西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阿離她得露宿野外……是因為她原本預定要住的公寓遭遇火災燒掉了對吧？”
“嗯，為了少掉拆除的麻煩而喜出望外的房東帶著結愛的押金禮金跑路……真是顯示出人心黑暗的事件。”
“阿離遇到各種莫名其妙倒楣事的日子……是四天前吧？”
“是啊，是上星期五。”
“……尚香抱住穿著布偶裝的小結的那一天……察覺這件事之後——聽到鬧鍾的留言時，尚香還覺得奇怪，懷疑真的有人有這種特殊體質嗎——尚香就發現了……尚香毫無疑問地會吸收被日向抱住的人的運氣。”
我能否定沒錯。
可是，輕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言，根本連安慰的效果都沒有。
“……這樣啊，尚香真是名偵探呢。”
“那個啊……有件事尚香不懂……哥哥怎麽會知道尚香的體質？有關尚香的記憶，哥哥都不記得了……對不對？”
“我隻記得這件事。”
在日落後的天空中，有幾顆星星正閃爍著。河畔的星星比住宅區還多。帶著夜晚氣息的微風拂過橋墩。我感覺孫尚香的視線正凝望我的側臉。
“三年前，雖然我失去所有跟自己有關的人的記憶……但唯有尚香的體質，我不知道為什麽還記得。不吸收運氣就會失去生氣，像幽靈般發呆這件事。就算吸走再多運氣也隻能用一天，必須每天吸收才行這件事。……我想，我會記得這些，大概是因為我要守護尚香……現在我也一直這麽想。”
或許說這話時跟孫尚香對望會比較好。但我心中害羞，一直俯瞰著粗糙的水泥地。
“……哥哥在吃喀哩喀哩君冰棒時老是抽到銘謝惠顧，尚香還因此嘲笑哥哥，真是對不起。”
說的也是。孫尚香每三次就有一次會抽到再來一支，就隻有我從沒抽到過。我也很想要巧克力球的銀色天使（譯注：巧克力球是知名的零食，打開包裝時隨機能抽到金色或銀色的天使，天使可以用來兌換獎品）。
“……哥哥的電腦信箱常接到垃圾郵件……這也是尚香的錯吧……對不起。”
“那跟倒楣無關啊。隻是我的好奇心跟探求心太過強烈而已。我缺乏的不是運氣，而是自製力。”
……我不能把看成人網站的事怪到運氣頭上。
“尚香……一直很擔心哥哥太過倒楣這件事。尚香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一直想解決哥哥倒楣的問題，做了很多功課呢。”
我想起今早在孫尚香房中書架上看到占卜以及風水的書。
“可是，阿離要守護哥哥呢……『我會保護求凰』……真羨慕。”
那是鬧鍾湊巧錄下的公孫離說過的話。
“尚香也想從黴運中守護哥哥……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尚香的錯……這很奇怪吧。明明是尚香害哥哥倒楣，這樣的尚香卻想要守護哥哥。”
她話說到後麵已經轉為自嘲。
用這種語氣講話的孫尚香讓我悲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我俯瞰下方，太陽西沉之後，河川看起來就像倒入一整片黑油一般，就連河水緩慢流動的模樣都看不出來。
“哥哥一直一直抱住尚香，守護著尚香……謝謝你，哥哥。”
感覺孫尚香似乎隨時就要離我遠去，我慢慢靠近孫尚香，打算抱住她的肩膀。
“不要！”
孫尚香喊出的聲音近乎悲鳴，我用像被推開般的速度後退。孫尚香凝視著我，雙眸中藏著恐懼。
“……別靠近。”
她原本是個會原諒哥哥擁抱她的妹妹，但那聲音中卻滲透出強烈的拒絕。
“尚香？”
“……別碰尚香。哥哥不能再碰尚香了……所有人都不能再碰尚香！”
“你冷靜一點。”
正當我壓低身子想要靠近時，孫尚香宛若整個人跳起來般起身。
“不要！若是碰到尚香，哥哥……哥哥會死啊！”
“死？”
孫尚香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她真的覺得我會死。周遭一片晦暗，我明明看不清楚孫尚香的表情，但卻知道眼淚正撲簌簌地自孫尚香紅腫的眼中滴落。孫尚香正用全身哭泣。
“死是什麽意思？死是怎麽回事？”
“若是觸碰尚香……就會像爸爸跟媽媽一樣……死掉啊……”
孫尚香當場無力地癱軟坐到地上。
“爸爸……？媽媽……？”
我的雙親在三年前外出旅行的溫泉旅館中遭遇火災身亡。
“尚香……難道你覺得……爸爸跟媽媽是因你而死？”
“…………尚香那天應該抱過他們。什麽都沒想的抱過他們。一定是這樣。”
“……”
被孫尚香淚水沾濕的雙眸瞬間像星星般閃了一下。
“爸爸跟媽媽，旅行中看來很快樂。晚餐啊，我們吃鬆葉蟹吃到飽，家中四個人比賽誰剝螃蟹比較快…………興奮得跟什麽似的。爸爸有些孩子氣，最喜歡比賽……那時候是哥哥贏了喔。哥哥很擅長剝鬆葉蟹呢。”
原來我有這種特技。是連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專長呢。
“……哥哥，尚香該去自首……對不對。”
近在咫尺的孫尚香聲音明明不小，但聽來卻遠在天邊。
“自首……你說什麽啊？”
“若是沒有尚香，爸爸跟媽媽就會活著……尚香害死爸爸媽媽……那就跟，尚香……殺死了爸爸媽媽沒什麽兩樣對不對……尚香是殺人犯。”
孫尚香並不擦拭劃過臉頰的眼淚，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我勃然大怒。縱然不知道自己生氣的理由，但我大聲咆哮：
“你說什麽啊！尚香怎麽可能是殺人犯！還有，你一定沒有抱過他們！”
我甚至沒有雙親最後那天的記憶。也沒有吃過鬆葉蟹吃到飽的記憶。我還以為自己至今從沒吃過鬆葉蟹呢。
或許我的話沒有說服力。。
或許我的話連安慰都稱不上。
可是，我無法丟下為那可惡體質悲傷的孫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