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歸來仍是少年

  規矩這種東西，人們在面對它的時候，分成三種。


  這三種分法，甚至可以體現出一個人在社會上的具體位置。


  一種是遵守規則的人。


  一種是有能力鑽規則空子的人。


  另外一種，就是制定規則的人。


  若是要再細分，那就是這個「規矩」的大小了。


  大到國法，小到誰來做飯刷碗，其實都是一個個的規矩，但凡規矩，便會有這些層次之分。


  至於乞兒，曾經是制定最大規矩的那個人。


  規矩大到可以超越國法，甚至直接改變了現在的整個世界格局。


  所以焦老大對他說了一句「規矩」，確實是有些逾越了。


  「大師，咱們現在去哪？」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這……那就先回軍營？」


  「你平時都住在軍營里？」


  「那倒不是。」


  「住哪？」


  「鳳棲山。」


  ……


  鳳棲山是一座高山，又是一座城市。


  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城中有山。


  而是山中有城。


  還是一座乞兒從未見過的城。


  五十年後的「現代化」。


  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好似巨型的蛋，將整個城市裹起來，埋在山尖上密林雪景之中。


  就像是曾經看到過的科幻電影的圖畫。


  一條懸空軌道從巨蛋中延伸出來，穿過山巔，婉轉到山下的公路。


  整座城市就像是跟世界隔絕開來，獨樹一幟的高高望著天空。


  乞兒看到之後，都愣住了。


  「地面都滿足不了你們了嗎？非要花費那麼大的人力物力，把城市建在山頂上才開心？這是為什麼啊？」


  懸空軌道上的電車，如同子彈般迅速，乞兒看著周圍掠過的樹木繁花，有些渾渾噩噩的問著。


  確實沒有必要，乞兒很容易想到想要建造這樣一座城市到底會有多難。


  「怎麼沒必要？」焦老大眉頭挑了一下說道：「這是一種證明，證明現在人類已經能有在外星上生活的能力，國家需要這個。」


  「需要這個？需要退路？」


  乞兒的語氣稍顯嘲諷。


  「國家這個……也是需要退路的嘛……」


  乞兒冷笑一聲說道：「當年楚漢之爭，韓信十面埋伏，唯留一線，你知是為何？」


  焦老大想了一下說道：「韓信用兵，直抵人心，十面埋伏留一線生機，應該就是以為讓敵軍看到希望，不至於背水一戰，拚死相搏。」


  乞兒點了點頭，說道：「是啊，背水一戰才能發揮一個軍隊最強的實力，破釜沉舟才是真理。這一點連韓信都知道，你們卻在這裡弄這種城市，給人們以即便失敗，即便家園被毀，也有能在宇宙中生活下去的生機，這算是給了自己退路，做事又怎麼可能盡心儘力？」


  焦老大嘆了口氣說道：「大師說的都對。」


  「知道錯了？」


  「我們倒是沒錯。」


  「為什麼？」


  「有危機感，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情，這座城市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樣，好像可以放在任何環境中都沒有影響。你看到玻璃罩了嗎？那是因為它還需要陽光！」


  焦老大搖了搖頭說道：「但百姓需要的，只是安穩，只是平安，我們不需要百姓有什麼危機感，也不需要他們有多奮進，只需要所有百姓安居樂業，國家自然會強盛……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只是想要做到，卻特別的難。」


  乞兒楞了一下，苦笑道：「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他轉頭看了一眼山下的廣袤大地，嘆息道：「果然，真正可怕的不是悲劇，而是希望。」


  焦老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其實五十多年前，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大師之所以那麼著急，那麼衝動，做出那麼多表面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事情，其實是因為這個世界正在面臨一種強大的存在吧？」


  乞兒一驚，轉頭直勾勾的看著他。


  焦老大說道：「很多人這麼想，而大師之前突然消失的事情……也證實了這點，是的，這件事無需隱瞞大師，其實當初還是有很多人看到，大師是被抓走的，被看起來極為強大的存在抓走的。」


  「原來是這樣。」


  乞兒愣了好一會，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們的發展，還是讓我失望？」


  「正如大師方才所說，希望才是最可怕的。十年，人們還能記得危機，二十年前，人們只會在意自己的子女，三十年，鮮有人提，四十年，早已經遺忘，五十年，足夠讓那些是變成傳說，茶餘飯後一些言談罷了。」


  焦老大轉過頭來，嘆道：「大師，您走的……太久了。」


  「哼。」


  乞兒冷哼一聲。


  沒說什麼。


  因為纜車已經進入到玻璃罩子裡面。


  近距離看，這裡真的很大。


  遠比之前看到的大得多。


  繁華的都市，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對於乞兒來說，白天的霓虹他總是有些無法接受，看到上面各種各樣的廣告宣傳，更是覺得太過紛亂，弄得這個世界彷彿就是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呢？


  抬頭看到的全是熱鬧。


  低頭看著的都是熱鬧。


  但人群之中的視線交流呢？

  碰到了，才草草掃一眼對方，還沒等看清對方的臉，就說一聲對不起，然後繼續前行，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這很奇怪。


  這跟乞兒曾經生活的那個小城市有很大的差距。


  越是繁華，越是冷。


  霓虹清冷。


  焦老大的住宅很大。


  他說這是上頭分配的。


  乞兒不知道為什麼軍方官員會被分配一個巨大的好似只有在故事中才能看到的別墅。


  從門口開車進去，到住宅的門口，竟然都需要十幾分鐘的時間。


  「你不要說，這座城市，你是城主之類的。」


  「什麼城主？是市長，分管的市長職務而已。」


  「哦……」


  乞兒白了他一眼。


  因為焦老大此時笑的真是特別的賤。


  在大門前揮了一下手，焦老大瞪大了自己一隻眼睛，門裡面傳來滴的一聲，大門直接打開了。


  焦老大嘿嘿笑著轉頭對乞兒說道：「大師，進來看看我這家怎麼樣，是不是有風水方面的問題……」


  但乞兒卻沒有搭理他。


  而是仰著頭看著天空。


  「大師您……」


  「你覺得，被遺忘的危機，是不是就真的不會出現了？」


  「沒有這麼想，我們是……」


  乞兒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深吸一口氣，又吐出。


  轉頭輕輕一笑，說道：「多少年，我還是少年模樣，可能這就意味著，我至死都是少年。」


  便此時，一陣狂風來，巨大的陰影將所有覆蓋。


  如同是突如其來的暴風雨。


  但並不是。


  焦老大機械的抬起了頭，就看到此時的天空，一個巨大的長著翅膀的怪獸正在遮天蔽日，從山頂上飛過。


  翅膀扇動的風，甚至將連導彈都能擋得住的玻璃罩給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