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閑道尋常
房門外的憑香有些著急,來回走動著,看到泠知都有些不耐,問她:“怎麽了這麽焦急,你在擔心什麽?”
憑香一張臉忽然就紅了,她猶豫著還是說了出來:“你說皇上這麽久沒見著娘娘,這會不會心一急就……就……唉呀,娘娘懷著孩子會不會受不住啊!”
無論泠知有多麽強悍,在這方麵她也隻是個普通的未經人事姑娘,聽到這話她的臉也紅了幾分:“真不知羞,這些事皇上自己會顧忌著,那能在這兒瞎說呢。”
熱氣氤氳,屏風後的人靠在桶壁上,昏昏欲睡。
肖則盼扶著腰慢慢走過去,看他眼底的青黑濃重,不由伸出一根食指輕輕蹭過。真的是累了,連承乾宮砌的華麗光潔的白玉浴池也不去了,越發高大的身子,就這樣委委屈屈的縮在這樣的一個木桶裏。
冬天的水冷的快,前一刻還是滾燙的,下一刻就隻剩一些溫熱了。
肖則盼怕水冷了之後他著涼,隻能將人叫醒了。
秦玦睜開眼,最先看見的是肖則盼頭頂燦燦的鳳冠,他微怔,緩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真真實實回來了,從那修羅戰場裏走了出來。
那日他帶去的四千騎兵,活著回來的,隻有不到五百人了,身上完好無損的更是一個也沒有。這些都是從各營各隊裏選拔出來的最優秀的精銳,每個人都有過硬的身手不說,還有隨時應變的能力,也是這樣損失慘重。
這代價其實也大了,可惜沒辦法。
“擦幹了出來吧,水要涼了。”肖則盼看他出神,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在他眼前招了招,打斷了他。
抓住那隻消瘦的手,秦玦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肖則盼的臉被這裏的水汽熏出一絲紅豔,她抽出自己的手,取了幹的巾帕給他,笑道:“臣妾身子重不便幫你,皇上是自己來還是臣妾讓泠知進來伺候著?”
“朕自己來,你先出去吧。”
肖則盼嘴角噙著笑,又慢騰騰挪了出去。
等秦玦自己收拾好出來,外頭已經連飯菜也擺上了,明顯是剛送來的,還冒著大團的熱氣兒。
肖則盼坐在那裏,團著手,腰腹間突出的一大塊像抱了個球,圓鼓鼓的。她見秦玦出來,就動手從盅裏舀了小半碗湯:“皇上先喝兩口湯暖暖胃,這麽多天在那地方該是吃不好的。”
秦玦在她身邊坐下,接過她遞來的碗,不多的湯,兩口便喝完了,然後被她催促著吃菜。
“別隻顧著朕,你自己也吃些。”秦玦想了想,道,“這些天胃口可還好?”印象中是會沒什麽胃口的……
肖則盼搖頭,那段時期早就過去了,現在倒是吃的不少,辣的酸的這些口味重的也開始喜歡起來。“臣妾都好。”
互相布菜吃完這一餐飯,識趣兒躲開了的侍女紛紛露麵,先是泠知笑著過來收了碗筷,然後是端著藥碗過來的泠良和來給自家娘娘揉腿的憑香。
泠良沉默著將手裏稍微放涼了的湯藥放下,手背貼在碗壁感受了溫度確定現在喝正好適宜,原本打算退下的她看著拉著娘娘手的皇上,忽然就生出了無限的勇氣,她跪下請罪:“皇上,奴婢犯了錯,還請皇上處罰。”
憑香站在肖則盼身後,沒有作聲。
秦玦看著三人之間不自然的氣氛,從肖則盼平靜的神色裏瞧出了一絲端倪,猜想是泠良跟她鬧了脾氣,便道:“先說說你犯的錯。”
泠良小心看了肖則盼一眼,見她沒有什麽表示,便知道她這樣是默許了,於是定定神組織了一下語言:“奴婢不明事理亂猜人心,讓娘娘寒心惹娘娘生氣了。”
緊接著就那日發生的一幕一幕,受罰以及錯怪,還有之後自己一而再的任性,都說的清清楚楚。
聽完後秦玦點了一下頭,問泠良:“現在還覺得委屈?”
泠良趕緊搖頭:“奴婢知錯了,娘娘也是不得已,是奴婢胡思亂想……求皇上勸說娘娘,怎麽處罰奴婢都可以,別趕奴婢離開!”
秦玦又問:“如果皇後執意送你離開,你走不走?”
她有些懵,無意識的去看皇後一如既往溫和的臉,這雙通透的眼裏沒有什麽大的起伏濃烈的情感,泠良垂下頭,難過道:“走。”
“會怨嗎?”秦玦拍拍肖則盼的手,上麵的血管清晰,這人胖的也就隻有肚子而已了,其他的地方反而清減下去了。
眼淚唰的流下來,泠良胡亂擦著眼淚,嗓音都啞了:“不怨……”她哽咽著,氣也不順了,“奴婢隻是有些難過……奴婢不想走。”
哭的很慘,也很難看。肖則盼歎氣,真是個傻姑娘。解下絹帕,交給憑香,示意她給泠良擦擦眼淚。
憑香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喜笑顏開的走過去,用帕子把她整張臉都遮起來:“泠良,娘娘讓我給你擦擦眼淚,她看著可心疼了呢。”
肖則盼反手抓住秦玦的手,摩挲著他虎口的一層薄繭,對著泠良傻傻的眼神,微微而笑。
秦玦最見不得這樣哭哭啼啼的,不耐煩地揮揮手:“都出去吧,有什麽事日後再說。”反正來日方長,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的事情。
自己撥亮了燈芯,秦玦收走肖則盼手裏的書,小心把人從椅子上扶起來:“今晚先別看了,陪朕歇下,朕累了。”從背後攬著人的手微微靠著圓潤的肚子,他莫名有些緊張。
肖則盼晚上一直睡不太好,整晚整晚的夢魘纏身,翻身不便導致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總有半邊身子是僵硬的,久而久之,她就不願意早睡了。
雖然聽著秦玦的話躺下了,但她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偷偷挪動了一下腿,不知怎麽的就又抽筋了,手碰不到疼痛處,也就隻能強忍著。這樣的情況隨著肚子大了越發常有,即使有憑香每日的揉捏也沒有改善多少。
秦玦敏銳的感受到身側人忽然繃直的身子,借由未熄的燭光,肖則盼臉上痛苦的神情很清晰的映到他的眼底。想起憑香的叮囑,他的手往下摸到她微微彎曲的腿:“是這隻嗎?”
點點頭,腿上傳來的力道雖然偏輕些,但還是有了不小的緩解作用,肖則盼慢慢閉上眼睛,痛感一點點消失。
等肖則盼的呼吸聲均勻了,秦玦才收回手攬住了她的腰,那種弧度就在自己的手臂底下微微起伏著。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掌心貼了上去。
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