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皇城風雨
寂靜的大殿,白日裏也照樣燈火輝煌。皇太後手持漆黑的佛珠,一下下撥弄著,座下跪著一個袍繡龍紋相貌英挺的男子,抬著頭,目光灼灼盯著她。
“祁安王先起來吧,讓哀家好好想想。”
跪了這麽許久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祁安王秦昭有些著急起來,站起身來:“太後,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一拖再拖。”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眼中的不滿有多深。
他們兄弟十一個,除了皇嫡長子秦晗最出眾的就是他。當年他們兄弟幾個感情都不錯,加上先皇嚴苛不偏愛不虧待,十五歲各自封王去到封地也還算安分,各司其守,沒生出不該生出的心思。直到和善謙恭的長兄出事,先皇詔書下達。
秦昭在兄弟中排老三,今年三十有五。接下來四五六三個兄弟都比他小一年,年齡差距實在小。因此他們前麵六個兄弟彼此熟悉交好,剩下四個雖沒那麽親近但也不生疏,除了最小的秦玦。他出生時大部分皇子已經離京了,隻有特定幾個日子才會回來。又因為年紀差距過大也隻是當小輩逗弄幾句,談不上什麽感情。
一因為沒有感情基礎,二則因為他年紀太小。當年接到消息說皇上冊封三歲的嫡次子為太子時,他一邊感傷兄長離世一邊生出了不滿。明明他們這些已經成年的兄弟各方麵都很好,為什麽父皇要將國家大事放在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鬼身上!
皇太後心裏壓著一堆的火氣,秦玦是她親子又與長子秦晗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正是既驚又怕的時候,這祁安王又來找麻煩添堵!讓她出麵主持朝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請求立還沒出世不知男女的孩子為太子了?!
“哀家知道這事不能拖,太尉已經發動人馬去崖下找尋,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消息。”她放下手串抿了一口茶水壓火,“祁安王,哀家思量再三覺得此事不妥。皇上下落不明哀家代為出麵這不正落實了某些小人的心思嗎?百官不安民心動亂會比此刻的情況好嗎?再等等沉住氣,皇上回來再做解釋不遲。”
他臉上盡是焦急,“現在百官麵上不語但已經在私下猜測了,這放任不管要是讓有心人利用……”
皇太後放下茶杯,輕聲道了一句佛號:“讓他們去猜,要是輕易被人利用,也愧為人臣。”瞥了不知在急哪方麵的秦昭一眼,“哀家累了,你下去吧。”
他縱有千般不願意就此終結話題,也隻能點頭,咬牙離開了。這朝堂固若金湯,他的人走動了幾年,也隻是挖下了一些邊角,最核心的部分根本碰不到分毫,個個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機會隻有一次,隻能進不能退,若實在無法,他不介意做一次擺上明麵的梟雄。
他前腳剛走,皇太後就秘密派人將太尉請了來。
太尉踏進殿內作勢要行禮,皇太後急匆匆之間免了去,讓他直接告訴自己搜尋的結果。
他這幾日幾乎沒怎麽休息,眼裏還帶了一些血絲,他摸摸自己短短的胡子,拱手道:“回稟太後,情況並不樂觀。老臣發現除了我們,凶手也在找皇上的下落。已經交過手了,對方人數不少,不單是有備而來,而且是準備的相當的充分。”
皇太後手中的佛珠也撥不下去了,手指擠在兩顆珠子之間,不上不下。她依舊坐的筆直,不過眼中的晶瑩亮光泄露了她的情緒:“便是一點兒蹤跡也未發現?”
太尉苦笑,腿上抽了一下,差點跪下。年紀大了比不得當年,不休息好整個人都沒勁兒。得了皇太後的賜坐他緩緩坐下,稍微理了理從頭開始說:“若是真的一點蹤跡也沒發現還是好消息。當日小兒等人趕到時皇上皇後已經墜崖,僅剩三個人還有生息。據幸存之人所說,偷襲之人中有四人武藝非凡,一人死在皇上手下,剩下的見了小兒等大波人到場便拖了那具屍體往南離開了。”
“這道崖為岩鷹的居地,極長,從穀底入口進入穀中再到皇上墜崖的地點,也花了兩天左右的時間。在那裏發現了斑斑點點已經幹涸了的血跡還有樹枝折斷等痕跡,皇上墜下應該就在附近的地點了。”
皇太後聽出了苗頭:“如此說來皇上已經不在那兒了?那不就是說……”
太尉搖頭:“雖然不可思議,但是皇上有極大的可能活下來了……在附近也確實找到了一些痕跡,不過山中野獸猖獗,老臣惶恐……”麵上露出悲戚之色,皇上習過武又是男子尚且可能支撐不住,則盼一介女流又比常人瘦弱,恐怕……
“你……你是說野獸……”皇太後險些暈厥過去,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皇太後捂著胸口,深吸了幾口氣,袖子也遮不住發抖的手,顫顫巍巍念了幾句佛文,讓自己平靜下來:“皇上洪福齊天,不會有這等事情發生的。哀家相信太尉,一定能把哀家的兒子和你的女兒找回來的!”
最後一句話聽得太尉心頭大慟,同時為人父母,又哪能不知彼此心情呢。他再度拱手:“老臣定不負太後所望。”
皇城即將來臨的風雨已經初現端倪了。那日參加狩獵的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原本隻在上層高官中流傳的一些話逐漸蔓延至底下的官吏,一級一級往下傳,再過幾天被平都民眾知曉,定時滿城風雨。
穀底。
甩了甩胳膊,李大牛呸了一聲:“這些人還真沉,拖都拖不動。”
現在再往四下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屍體已經被掩埋的差不多了,一地的血腥味也被李大嫂用了什麽不知名的香掩蓋住了。這粗粗一眼掃過去,又隻是一個平靜安詳的小山村。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就連嬌蠻的周翠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幾年前不知哪裏來了一幫流寇土匪,從彎彎繞繞的穀道裏走出來見了村子話也不說開搶,強悍的村民們膽戰心驚地收拾掉之後毀掉村莊才搬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拖累大家了。”秦玦抱一抱拳,向大家道歉。
周平大咧咧一揮手,渾然不在意:“沒事兒,既然進了我們村,保護你們也是應該的。況且你們也跟我們說了實話,大家都是真心真意的,就不用計較那麽多。大家說是不是?”
好久沒有一展身手的眾人骨子裏的熱血和戰意被點燃了,這股上湧的氣血讓他們說出的話氣勢滔天:“是——來一個殺一個!”
秦玦心內也為這些人不講究的豪義所觸動,再次道了謝,肖則盼也跟在他身後福了福身。
周翠的手臂被李大嫂巧力一掰,錯位的骨頭就正了回來,連敷藥也不用。她惡狠狠瞪著給她帶來麻煩痛苦的兩人,高聲道:“你們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要怎麽補償我!”
原本熱鬧的四周雅雀無聲,怎麽突然變成她一個人的功勞的樣子了?
周翠娘尷尬地把自家不懂事兒的閨女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這孩子她就這樣,心裏頭其實是不計較的……”
看神色,大家都不信。
秦玦不會放過這個讓大家對他增加點好感的機會,沉吟片刻便道:“隻要有大家用的上的地方,秦玉萬死不辭。”他身上沒有一絲當官的派頭,知恩回報的表現果然讓不少人看他的眼中多了欣賞。
與這些人打交道,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周翠滿意了,她爹娘也不尷尬了,大家都高興了,接下來就該討論……慶功宴了。
“晚上我們弄一頓好的,要是他們再敢來,就把他們一個個抓起來讓他們看我們大吃大喝!”
“這個主意好。老子讚同!”
“大柱,今晚你可不能再躲了,難得高興婆娘算什麽,要喝就喝!”
“你個死人,你說什麽?!”
……
秦玦也被他們扯到其中,你一句我一句秦兄弟喊了起來,其中小茴不時打岔扮鬼臉,惹來陣陣大笑。
有人拍了拍自己,肖則盼轉過臉,李大嫂的笑容不好看但是足夠溫和:“別想太多,大家不是沒頭沒腦不把這事放心上。你和你夫君還有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點點頭,肖則盼承認自己是因為這方麵的擔心,開懷不起來。“我與夫君現在安好,都是托大家的福。若是……”
“你要相信大家。”李大嫂看著她的眼睛,“有時候思慮過重,反而瞻前顧後不得自在。我不知道盼兒的這種性格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形成的,無論如何聽大嫂一句勸,別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肖則盼愕然,下一刻即釋然了,笑渦頓現,兜兜轉轉,不過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