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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劫後餘生

  下方有一陰影往上衝來,秦玦強行扭身,背部遭受劇烈的撞擊,即使隔著一個人,肖則盼也能感覺到那一股衝擊。一個喘息的時間也無,一個又一個成片的陰影自下方往上衝來,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兩人往上兜起。


  溫熱粘稠的液體落到脖子上,秦玦現在承受著多大的痛苦沒有人比肖則盼更清楚。耳邊的風聲好似平緩下來,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在這些畜生頑劣的戲弄下他們下墜得到了緩衝,若是秦玦能熬過這一波,他們還有一線希望活下來。


  肖則盼的手環著他的後背,單是這點痛苦她就須得咬著牙忍受才能不哭喊出來了。


  明明隻是短短一瞬,對著兩人來說卻拉的極長,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以前的苦與樂,像是瀕死之前的總結。抓緊些想吧,還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呢……


  當樹梢劃破四肢的時候, 衝撞感也便沒有了。抱著她的秦玦已經昏迷了,本來就受了傷,這會兒怕是五髒六腑沒一個是完好的了。明明感覺自己的手已經完全失去力氣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還能在落地的時候摟著秦玦打幾個滾減輕力道。


  不過這樣直接觸地也還是摔的她夠嗆,眼前一陣陣發黑,卻又不能一暈了之。在地上躺了好久才緩過來,她從糾纏著自己的手腳中掙脫出來,扶著額頭晃了晃腦袋,陣陣惡心。秦玦的臉上也被劃了一道,手腳上更是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傷口了。


  不能在這裏久待,一來不知道上麵那些人是否會追過來,二來這裏一眼望去沒有水源,他們大概是在林子裏,但願不是在林子深處。


  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骨頭好像都要散架了,晃動兩腿時還聽到“咯嘣”一聲。她低頭看自己破爛不堪的白色裏衣,上麵斑斑點點滿是血跡,偶爾露出的一塊肌膚也是被劃爛了的。肖則盼沒受什麽重傷,隻是腿上被樹枝劃了極深的一道,隱隱可見其骨。


  她咬緊牙去撕扯自己的衣裳,可手早已不堪重負,重點的力氣也使不上來。她四下望去,欣喜地發現不遠處的樹上插著一杆長槍,槍身穿過牢牢的釘在樹梢上。那不是什麽大樹,一人高左右,碗口粗,最粗的枝幹也就小臂粗,如果努力一把,應該可以取下來。


  她拖著一條腿,歪歪扭扭走過去。將手舉起時兩臂不合作地疼痛起來,她額上全是汗珠,頭上的發帶也已散開。原本最為得意的三千青絲此刻成了累贅,黏在臉上,常常垂下的拌在傷口裏,生疼。


  一咬牙將自己整個人掛上去,脆弱的枝幹斷裂她也跟著摔倒在地。立刻爬起握住槍身往外拔,許是力氣太小,長槍紋絲不動嵌在樹枝裏。既然拔不動,那就不拔了吧。扯了自己的衣裳就往槍頭湊,慢慢割著。


  她低頭用牙咬住,嘶啦一聲上衣便短了一截。狠狠勒住自己還在不斷往外冒血的腿,纏緊,這時候顧不得這條腿以後會怎麽樣了。她隻知道再這樣任血流下去,她會失血過多而亡。


  回到秦玦身邊的時候她把槍連帶著一截樹枝一起拖了回去,這山林裏野獸出沒頻繁,要是真的不小心碰上了,有這東西還可以搏上一搏。


  這裏是斷崖之下的林子,斷崖極高兩側對立,中間可成穀道。


  扶著秦玦坐起,那微弱的呼吸聲在這安靜的穀底也顯得粗重起來,踉蹌地將他趴放在自己背上,將手裏早就準備好的長布條自秦玦肩上繞到自己身上紮緊,扶著長槍將跪著的一條腿抬起,另一條傷腿緊跟著拖起來,秦玦的腳還拖在地上,就這麽一瘸一拐極慢地往一個一個方向走去。


  又是一輪日月轉換,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秦玦終於有了醒過來的跡象。眼睫幾次顫抖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帶幾分潮氣的山洞,前方刺眼的亮光令他雙目一痛。


  以手撐著地麵坐起,過於急切的動作令他劇烈的咳嗽起來,牽動肺腑的傷口又嘔出了一口血,濃濃的鐵鏽味在嘴裏漫開,他皺起眉頭。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過了,包紮用的布條大概是取自自己的衣物。


  除了肩頭與人交戰時被傷,其餘的都是些淺淺的傷口,也都被敷了草藥包紮起來了。山洞裏隻有他一人,他渾渾噩噩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肖則盼人呢?!


  顧不得自己的傷,他記得昏迷之前她還在自己懷裏……


  跌跌撞撞往洞口跑去,視線沒被什麽阻攔,麵前雜草叢生,經過一個春季的瘋長足有半人多高,有一條被踩踏過的歪曲向前的小道,草都被撥到了一邊。


  緩緩呼出一口氣緩解了一下胸腹中的痛處,他順著小道往前走,一邊觀察這四周的環境。這一帶多是些不怎麽高的灌木,遠處山崖上偶爾長著幾棵鬆樹,張望似的探出半個身子。


  走到一條小溪邊時,他沿著溪流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不遠處跪坐著的一個細瘦背影時,愣住了,什麽言語也想不出來了。何曾看到過這般模樣的肖則盼……


  被人凝視著自然不可能一些感覺也沒有,肖則盼停下手裏在做的事情,轉過頭去。其實在轉之前她還很忐忑,要是碰到來溪邊飲水的野獸該如何是好。萬萬沒想到站在身後的人是一直心心念念記掛著的秦玦。


  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這是秦玦的第一感受,然後胸腔裏的東西莫名的就抽痛起來。快步走近,他看她神色由難以置信轉為驚喜,然後慢慢揚起三分笑意,一如既往。


  她跪坐在地,抬起臉看著他:“皇上,可是渴了?”


  他艱難地彎下腰,手指拂了一下她亂糟糟糾結成一團的頭發,嫌棄道:“你真髒,還不快把自己清理幹淨。”臉上的笑容卻並不是這麽回事,能一起活著,真好。


  肖則盼的手已經無法舉高了,即使垂著也是軟綿綿的,伴著細細密密的刺痛,如果她有一分可以把自己梳理幹淨的可能,她也不會拖到現在。她不知道如果再過幾日還是沒有人找到他們,她的手腳是不是都得廢了。


  若非從小到大湯藥幾乎當三餐來吃,久病成醫多少識得些常見的藥材,不然他們現在可能肩靠肩直接躺倒在那山洞裏了。那一天在尋找暫歇之所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驚惶忐忑,以及入夜時分借著微光看到山洞時的欣喜若狂。


  她笑笑,拿起放在一邊的不知是何植物的大片葉子,小心裹成漏鬥狀,垂著手舀了一些水進去,然後靠著一條退站了起來,遞給他。這麽一段說長很長說短很短的時間足以讓她學會如何平穩的靠一條腿站起來,即使另一條腿的疼痛牽連著其他痛楚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喝一點。”她垂眸笑道。


  卻見他的指尖開始顫抖起來,一把奪過葉子卷作的杯子扔在一邊,然後伸著兩隻手,緩緩將她垂著的手抱住,輕輕的幾乎沒有帶上一絲力道:“你的手怎麽了……”他喉結滾動,說了這幾個字之後,低下去的目光又看見了她粗糙包著的腿,上麵濕噠噠的,有青褐色的幹涸印記黏在髒兮兮的小腿上。


  他放開她的手,蹲下去看她的腿,因為被一層打碎的草藥包裹著,看不到傷口到底有多深,不過以她身上其他深深淺淺的傷口都沒有抹上草藥來看,這傷多半不會比手的程度要輕。


  這個從小到大怕是連個凳子也沒有親手搬過的大小姐,到底是怎麽在受了這麽重的傷的情況下把自己帶到這裏來的……


  肖則盼也沒有躲,就讓他隔著藥泥輕輕碰著,良久才道:“皇上不必介懷,若非因為臣妾,你也不會摔下這山崖來……”垂著的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臣妾恐怕也是早就沒命了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原本偏於清亮的嗓音沙啞著,帶著粗喘。


  是我沒保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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