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梨花帶雨
宮城門。
一個穿著深紫色衣衫的女子緊緊抱著另一個穿著華麗的女子,依依不舍正在道別。
“則盼啊,你一定不要太想我,想念要適度,一定不可茶飯不思日夜不分。”安寧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最後總結性說了這麽一句。
肖則盼拍拍她的背,從她懷裏掙開:“好了,我會注意的,你該啟程了。”
臨北王把她扯到自己懷裏,抱歉一笑:“安寧就是這個性子,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肖則盼退後一步與他們拉開距離。
安寧的眼眶有些紅,她是真的難過:“則盼,我舍不得你……”
難得聽到那麽坦率的話語,肖則盼心裏也有所觸動,猶豫了一下,萬分不舍地摘下手上碧綠通透的玉鐲遞過去:“雖然有些舍不得……”抬起臉,誠摯地看她,“不過還是給你吧,到了臨北,常寫信來。”
安寧舍不得推辭,接過玉鐲套在手上,含淚點點頭。
再怎麽不舍,安寧還是坐上了北上的馬車,離這宮牆越來越遠了。
垂在下方的手忽然被人拉住,眼裏映入秦玦認真的側臉:“朕給你找更好的玉。”
這大概是這人笨拙的安慰方式了吧。
肖則盼回握他的手:“嗯。”
皇太後因為太上皇再度發病沒有出來道別,竇憐凡自然跟在她身邊照應著,出來送別的也隻是皇帝與皇後一行人。萬俟明若本想插幾句道別的話,也算和安寧公主敘敘舊情,沒想到安寧直接忽視了她,隻當做沒聽見,害她被身邊一幹妃嬪用眼神嘲弄。她長這麽大,這幾日受到委屈比之前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她怎麽咽得下這一口氣。
看著皇上與皇後相攜離去,眾人很是羨慕,掰著手指計劃著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到這地步。
去平陽宮看過太上皇之後,肖則盼就與秦玦分開了,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都不輕鬆。
天色漸暗,肖則盼看了一下午的各宮添置修繕的賬目名冊,頭昏腦漲的,本來就不是很舒服,這會子隻想洗漱上床躺下,連晚膳也是不想吃了。
憑香給她披了件外衫,讓身後跟著的小丫頭把手中的托盤擱在桌子上,一股濃濃的藥味在空氣裏散開,熏得肖則盼直皺眉。
“娘娘可別嫌棄,這次的藥雖然難聞了點兒,不過據太醫說是很有效力的,幾貼下去,藥到病除。”憑香拿著潔白的小勺在藥碗裏攪動,更顯得湯藥麵目可怕。
肖則盼拿手掩了鼻子,煽動幾下:“就是天天喝藥,也聞不慣這味道。”
憑香瞪她:“誰想讓您聞慣這味道!喝完這幾幅,奴婢也不想再聞這藥味兒了。”
肖則盼笑笑不與她爭辯,自己拿過小勺試了下溫度,覺得可以入口了,就放開小勺一口氣給自己灌了下去,幾個眨眼的功夫,一碗藥就見了底兒。
每次喝藥都跟打仗一樣激烈,不過,長痛不如短痛嘛。
憑香又跟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小碟蜜餞,揀起一塊遞到她嘴邊。
直到把這塊蜜餞吞下去,嘴裏的苦味也不見散了多少。
“娘娘,現在傳膳嗎?”
肖則盼正打算搖頭說不必的時候,門外傳來疾呼:“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下一刻門外就晃過了淺黃色的身影,然後出現在肖則盼眼簾裏的就是敏貴人那張慌張的臉。
“大事不好了!”
肖則盼伸手扶住額頭:“怎麽了?”
大事不好?多大的事兒?
“溫答應和萬俟常在打起來了……嬪妾知道皇太後那兒怕是沒心思管這些事兒,雖說皇上吩咐了嬪妾不要打擾您休息,可是這鬧成這樣,嬪妾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向喏喏的敏貴人也被這件事弄得跳腳了,她還未見過兩個女人打起來呢,這不是說書人口中的……潑婦一般了麽!
肖則盼眉角抽動,打起來了?雖說她還不清楚溫芸的真實性情到底是怎麽樣的,但以她對萬俟明若的了解,她應該不會做出這麽衝動的事情才對……應該是這樣吧?
見皇後沒有答話,敏貴人更急了,她向來是沒有主意的人,要是皇後不出麵,那她可怎麽好!“皇後娘娘,嬪妾……”
“她們在哪兒動的手?”
敏貴人急道:“離平陽宮遠了些的一條道上,離函梓宮不遠了。”
肖則盼站起來,憑香拿下披上的外衫放到一邊,又從架子上給她拿了件大氅披上。
“走一趟吧。”
“唉。”敏貴人趕緊跟上。
步攆都還沒有停下,肖則盼就聽見了前方激烈的爭吵聲和勸架聲,不時摻些尖叫和驚呼。
肖則盼撩起把寒風格擋的遠遠的簾子,已經看見擠成一堆的人群了。
大概是吵得太入神,都沒有人發現皇後鳳攆已經到了,跟隨著步攆小跑而來的小太監提氣拖長聲調高聲喊了一句:“皇後駕到——”
場麵一下子寂靜下來,所有人跟定格了一樣把頭扭過來,看著朝他們走來的皇後。
萬俟明若還好些,隻是發髻稍亂,衣服雖有些亂但也僅限於不整齊了罷了,可溫芸那兒就不能看了,精心梳好的長發被扯弄的亂七八糟,身上的衣服更是可以說掛在上麵了。美人嬌喘微微,眸中含淚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肖則盼在心裏小小慶幸了一下,還好她和萬俟明若一直都是文鬥,這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大啊。
兩邊人匆忙分開,萬俟明若的眼依舊瞪得滾圓,那眼神似乎要將溫芸活剝了。
肖則盼冷笑:“能耐啊兩位……”一步一步走到兩人中間,“怎麽,什麽天大的不滿還是什麽忍不了的不順眼,值得你們在這人來人往的宮道上大打出手?”
溫芸抹了一把眼淚,行了個禮:“請皇後娘娘給妾身做主!”
“你還亂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萬俟明若張牙舞爪地又要撲過來,被身邊的人竭力攔下。
“萬俟明若!你要把臉扔多遠才滿意!”不是肖則盼不給她留麵子,而是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和她好好說話。
等那邊安分了一點,肖則盼才對溫芸說道:“你說。”
一聽這話溫芸的眼淚又要下來,“皇後娘娘,溫芸的娘親早逝,臨走前隻給溫芸留了一條銀鏈子,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可在溫芸心裏比什麽都重要……可是……可是萬俟常在看上了,許是圖個新鮮,就從溫芸這兒偷偷拿走了……”
萬俟明若再也忍不住了:“你血口噴人,我能看的上你這小家子氣的玩意兒?!”
這說辭勾起了肖則盼的興趣,“哦?那鏈子現在在哪裏?”
一旁的顏清上前來,行了個禮:“回皇後娘娘,在妾身這兒。”說罷就把掌心攤開,一條顏色暗淡的銀鏈子靜靜躺在那裏。
肖則盼接過鏈子,仔細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閃光點,做工談不上粗糙也說不上精致,要說萬俟明若能看上這麽個玩意,她可不相信。
“萬俟常在,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沒拿!”萬俟明若氣狠了,用力往下跺幾下腳,臉漲得通紅。
溫芸斜眼看她:“那怎麽會在你身上掉出來?”
“我怎麽會知道!”萬俟明若自己還搞不清楚是什麽狀況呢,不過也大概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不過到底是誰,她現在還猜不出來。
“那你就不要再狡辯了,這是溫芸娘親留給溫芸的唯一事物啊……你連這個都要搶走嗎?”溫芸想到傷心處,嗓音也低下去嘶啞起來。
肖則盼被她們吵得頭疼,道:“這事兒定然還有其他誤會,本宮相信以萬俟常在的為人,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當然,如果真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本宮也定然不會徇私。溫答應,如果你信任本宮,三日之後本宮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妾身謝皇後娘娘明察秋毫。”溫芸毫不猶豫地磕了個頭,但明顯她心裏已經認定萬俟明若就是那個小偷了。
萬俟明若高傲地昂著頭:“三日之後真相大白,你給我等著瞧!”
溫芸毫不示弱,站起來抬頭瞪她。
一直站在皇後身邊的敏貴人打了個圓場,“可別再鬥下去了,這天也晚了,該用晚膳了。”
“那就各自散了吧。”肖則盼往攆車走去,“不過,你們最好祈禱這件事還沒有傳到皇太後耳朵裏。”
萬俟明若和溫芸齊齊打了個冷顫,她們竟然忘了,這已經是在宮裏了,她們已經不是在家裏時那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