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選開幕
“快,差人去叫皇上過來!快點!”皇太後握著一隻幹枯瘦弱的手,眼眶發紅,嘴唇顫抖著怒吼。
底下的宮婢急急忙忙跑出去,傳呼聲遠遠散去。
“咳咳……別折騰……”床上的人倒是不在意,盡管每說一句話都顯得格外艱難。他的眼睛很渾濁,沒有焦距,似是看不見周圍慌亂的一切。
“閉嘴!”皇太後氣急,平日冷淡的眸子竟似要落下淚來,“皇後呢!怎麽還沒來!”
這便是遷怒了,跪在床前聽候吩咐的幾個大宮女縮縮肩膀,生怕一個不小心,這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那可不單單是一頓斥責的事了。不由開始羨慕起剛才已經出去的那個宮女了,至少暫時安全了。
肖則盼帶著憑香匆匆趕來,正好撞在皇太後的怒火上,被劈頭蓋臉一頓亂罵之後,目光瞥向四周,收到一堆忐忑失措的太醫求助的目光。
匆匆兩眼,肖則盼將目光投向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身上,曾經叱吒風雲的帝王,到了時候,也隻能像普通人一般等死。
“皇後……來了?過來……與父皇說幾句話……”老人伸出一隻手,吃力地在空中虛抓幾把,皇太後趕緊抓住他,“動什麽!”
肖則盼在床前的小凳上坐下,溫順地喚了一聲父皇。她很欽佩這個年邁的帝王。他一共有二十多個孩子,皇子便有十一個,卻從來不曾偏愛過誰,對誰都是那樣威嚴近乎嚴苛。這一點實在很難得,當然,但凡人一定會有所偏愛,隻是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他從來沒有親手抱過他的任何一位皇子,對他的兒子們而言,這個父皇就隻是一個帝王,一座翻不過的大山。秦玦是最小的一個,與他的大皇兄也就是他的同胞所出的大哥整整相差二十歲,與他最小的皇兄也差了整整八年,這是一個巨大的斷層。老皇帝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雖然對每一個皇子都極盡公平,可意外的十分注重血統的純正,他的皇位一定要傳給嫡子。原本要傳位給和善果決的皇長子,隻可惜皇長子在一次狩獵中遭遇**,不幸殞命荒野。隻能將國家的未來寄托於當時年僅三歲的幼子身上,也導致他對秦玦更加的不近人情,而早早學**王心術的秦玦也不像其他孩子,會做一些事情吸引人注意,渴望長輩嘉獎。他們父子的關係就越來越淡薄生疏,每日交流都是例行公事。秦玦敬他,卻不愛他。
這也是這個帝王的可悲之處。
“你們……都先下去。”太上皇的聲音雖弱,但那股帝王氣勢還是很濃重,一群跪在下方的人叩了首,便安靜地離開了,對皇太後不滿的眼神視而不見。
“你還在……”
太上皇拍拍皇太後的手背,打斷她的話:“你也一並下去吧……我與皇後單獨說說話……”
皇太後強忍著眼淚,瞪了肖則盼一眼,起身離去。
“父皇怕是……沒多少時間了……有些事情……卻……還沒來得及……教給皇帝……以前,忘……記了,現在想說,卻……也……不知他……聽不聽得進去,你是……皇後,無論他有多少女人,以後……的日子,都是你陪……他走下去的……前朝之事……並不擔心,可後宮之事……還是要……你來看著,明白嗎?”
“臣妾明白。”
太上皇的眼神越來越暗淡,肖則盼心道不好,卻又見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十一這性子,怪朕……怪朕……”
自顧自說了幾遍後,又自嘲道:“跟你說這個……罷了,朕累了……你去……把你母後叫進來……”
肖則盼低低應了,轉身的時候,說道:“臣妾會陪著皇上的。”
這之後發生了什麽肖則盼便沒有親眼看見了,不過從事後皇太後的怒吼中還是能猜出幾分的,不過好歹,太上皇還是撐過來了。
鳳來宮。
一個穿著華麗薄施粉黛的女子慌忙從椅子上下來,急急行了個禮,便問道:“皇後娘娘,太上皇如何了?可否要緊?臣妾宮裏新得了一個方子,可能呈上太醫院?臣妾……”
說到一半,就以帕掩唇,嗚嗚抽泣起來。
肖則盼見她眸子帶淚,梨花帶雨,微微挑眉,緩緩走到主位坐下,喝一口熱茶暖喉後才道:“秀女大選,暫定於下月初八,皇太後吩咐本宮與你同理此事。”
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讓哭泣不已的敏貴人驚愕地連抽泣也忘記了,兩滴眼淚還掛在眼角呢,愣愣問:“大選之事,曆年不都定於入秋之後的吉日麽?怎的這次……”
“衝喜罷了。”皇後隨手將茶盞擱在案上,“咯”一聲讓敏貴人心口堵得難受。
敏貴人蔥白的手指絞著帕子,“那皇上知道了嗎?”
肖則盼半垂下眼簾,“皇太後自然會告訴皇上,這並不是你我需要操心的事情。而今後宮除卻太妃便隻有你與本宮二人,也過於冷清了,多來些姐妹熱鬧熱鬧也是好的。”抬起自己的手,凝視自己的指尖看了一會兒,勾了一個笑容:“也容易為皇上添幾個子嗣。”
敏貴人被她的輕描淡寫弄得心驚肉跳,強自壓下內心不安,找了個借口,匆匆回宮商量對策去了。
憑香上前為她添了茶,擔憂道:“娘娘,大選提前,對您……”
肖則盼並不在意,兩手端起茶杯,暖意從掌心傳向四肢百骸:“遲早的事,沒見到她們之前,想什麽都沒用。”言罷又笑,“也還不知皇上會留下幾個……”
“皇上駕到——”尖細的聲音拖得老長,昭示著這後宮之主的到來。
秦玦的臉色並不好,走來時的步伐也顯得急促,氣息微亂。
“肖則盼,母後說要大選,定於下月初八。”
對上這麽一雙微微帶著怒意的眸子,肖則盼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沉默著幫他解下大氅。
“你已經知道了?”秦玦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肖則盼無奈,隻好抬眸應他:“知道。”
“這與祖製不合,父皇也不會答應的。”他目光灼灼,死死盯著她不放。
“父皇禪位,這在溱國史上也無前例。皇上,這並無影響。”她拉過他的手,將他帶到主位上坐下,示意憑香倒茶。
“非要用這種手段?”秦玦皺眉。
“皇上,”肖則盼在他身邊坐下,“天氣漸暖,身子也會見好。宮裏頭人太少了不夠熱鬧,隻是添點人氣罷了。父皇一開心,病氣就散了,也就容易好全。”
秦玦不滿看她:“肖則盼,你才十七,怎麽說話跟母後似的。”
“……”
肖則盼有些泄氣,瞄他一眼:“皇上,你與臣妾同歲。”言下你也不該這麽老成地說“你才十七”這樣的話。
“朕與你不同。”秦玦語氣雖平淡,但眉目間卻又一股理所當然的意味。
肖則盼懶得跟他計較,但也不想搭理他了。
秦玦等了許久,也沒聽到肖則盼和他說話,隻能自己提出:“皇後……”
“嗯?”肖則盼眯眼。
“秀女……不要留下太多。”
“哦?”她點頭。
秦玦瞪她,耳根又開始泛紅。
她懶懶端起茶盞抿一口茶水,呼出一口氣:“臣妾明白。”果然隻有這個時候最可愛了,多少人想坐擁著如花美色,獨享這齊人之福啊,也偏偏這對男人來說天大的好事攤到了一個這麽不解風情不知趣的少年天子身上,人家隻是覺得麻煩罷了。
“沒用的人就都不要留下了。”秦玦再三叮囑。
可能有些冷漠,可這宮裏就這樣,對秦玦來說,朝堂上的事就已經夠應付了,實在沒精力再去搭理一群爭風吃醋的女人了。太妃之間的事,他見多了,心也寒透了。
肖則盼在心裏歎口氣:皇上不好色,真不知道幸與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