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回 北冥暗晶
趙昀見集寶閣主藏頭藏尾,故弄玄虛,心下先自不喜,抱了抱拳道:「聽聞閣主搜羅萬寶,我此來乃是求換北冥暗晶,不知閣主可有收藏?」
那金色光球滴溜溜的一轉,似乎便有一雙銳眼上下打量著趙昀。
好一道強勢威壓!
竟有一種身不由主臣服的感覺自趙昀心間躥升,慫恿著他低下頭去。
趙昀心下一警,收攝神識,不懼強威壓身,目光一動不動,傲然挺立胸膛,面上亦露出輕蔑的笑容。
「好小子,氣度不凡。進我集寶閣來諸人,要以你最有風骨。」集寶閣主洒然一笑,又道:「北冥暗晶乃是上古密寶,能中和陰陽,最是珍貴。但我生平愛好便是集寶,恰恰手上就有一片。」
集寶閣主手上果然有北冥暗晶!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葉家千辛萬苦尋獲不到的救命靈藥,就這麼與趙昀不期而遇。
只要服下北冥暗晶,那葉芷的天生陰脈便有了救治之法,她那脆弱單薄的生命便將恢復鮮亮顏色。
希冀滿滿,饒是心志已逐漸穩重,趙昀也藏不住眼中興奮,微微顫抖的語聲揭破他將信將疑的心情:「敢問閣主要何等條件,才肯賜予密寶。」
光球輕輕一笑:「不急,照老規矩,自然要先讓你驗驗貨。」
一旦藍色光華驟然而現,一個紅色錦盒安靜的浮在趙昀眼前。
盒蓋大開,一片指頭大小的黯淡黑色玄晶躍然入目,晶體之中卻又有一粒米粒大小的金色玄珠,閃耀金芒奪人眼目。
趙昀一拉李潔潔衣袖,懇求道:「李潔潔,你醫術如此高明,有勞你幫我查驗下。」
李潔潔冷冷道:「我不仔細驗過,只憑眼睛觀察,怎知它真假?但這等上古密寶,他放心落入我手中嗎?」
「哈哈,小姑娘太也多心。若是不放心你們,我便不與你們見面了。拿去拿去,儘管細看。」
爽朗笑聲中,紅色錦盒輕輕一飄,不偏不倚就落入李潔潔手中。
李潔潔玉指輕點玄晶表面,神識灌注,頃刻已知密寶藥性,又將玄晶從盒中拾起,放在瓊鼻前細細嗅聞,柳眉一舒,將北冥暗晶放回了錦盒,道:「此片玄晶通體孕育陰寒之氣,而內中一點昊熱火苗,萬古燃燒不盡。寒熱混合,妙合陰陽,和諧而處,對應天生陰脈癥狀,應是北冥暗晶無疑。」
趙昀大喜非常,最後一塊石頭落了地,重複道:「卻不知閣主要何等寶物相換,才可割愛北冥暗晶?」他心中已下決定,無論集寶閣主開出的價碼如何艱難,費盡千辛萬苦也必須要將北冥暗晶換得。
他的眼前不由浮現出葉芷那張精緻瘦削,蒼白憔悴的臉蛋,而那條眉心貫入鼻尖的紅線更讓他揪心生憐。
這一剎那,趙昀突然明白了關爍何以不自量力要去唐門送死。那種不惜一切代價的心境,終於感同身受。
當心心念念的北冥暗晶就在眼前,不要說去偷唐門的孔雀羽,就算要偷遍十大門派的鎮派之寶,他也會冒險一試。
卻聽集寶閣主道:「你能找到此處,會來到此處,自代表相信我公道信譽,童叟無欺。北冥暗晶的珍貴,無需我再多言。我瞧你身上,倒恰有一物可以相換。」
「我身上?」趙昀眉毛一揚:「是什麼?金線寶衣嗎?」他身上金線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確是一件神器密寶。
集寶閣主哈哈一笑:「非也非也,金線寶衣是一件死物,怎比得上這改天易脈的靈藥。你再想想。」
「那便是須彌芥子、容納萬物的君子囊?」
「我集世上諸寶,儲物寶袋自是常備無缺。」集寶閣主又是給予否定。
趙昀疑惑道:「除此之外,我身上已無法寶。還請閣主明示。」
集寶閣主又是大笑。自見面一來,他就一直在笑,甚至比一生中所有的笑還要多些:「我說趙昀啊,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我其他都不要,單要你手中那一把威斗神劍。」
原來他早已知曉趙昀身份了。
集寶閣主那一連串的笑聲,到趙昀耳中,卻不啻驚雷滾滾。他千想萬想,實在沒想到集寶閣主說的寶貝竟是威斗。
在趙昀心中,威斗神劍已不是簡單的一樣武器,不是普通的一件法寶,而是一個親密無間生死與共的兄弟。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棄的兄弟。
兄弟之情,知己之恩,趙昀兩樣都不能放棄,集寶閣主卻偏偏要將他逼入兩難境地。
前一刻還想著為換北冥暗晶不惜一切的趙昀,不禁猶豫了。
他淡淡的眉頭緊鎖,一雙手情不自禁的握緊,艱難想要開口,卻又把在喉間的話語咽下。
突聞李潔潔冷冷道:「集寶閣主,你藏貯萬寶,眼力卻是差勁。就算一百片北冥暗晶,也比不上威斗神劍的。」
集寶閣主也不生氣,語聲里是穩坐釣魚台的淡然:「小姑娘又說錯了,物之輕重,我當然知道的。若非知道的話,我又豈會輕易拿出北冥暗晶?」
「你說什麼!」李潔潔差點便要跳了起來:「你既然知道威斗神劍的玄奧,竟想以區區北冥暗晶相換?好一個獅子大開口,虧你也有臉!」
集寶閣主雲淡風輕:「交換本是你情我願,我可一分也沒有強迫的。趙昀,你慢慢考慮,不著急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嘛。李家小姑娘,你那柳眉倒豎的模樣,可實在不漂亮。你不妨聽我一個故事,至於能不能聽明白,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李潔潔見趙昀額頭上已滲出了冷汗,知道他徘徊在取捨兩難中,對集寶閣主印象更換,沒好氣道:「什麼破故事,我聽個屁。」
「我姑妄言之,你姑妄聽之。至於是不是屁呢,我自己肯定是不覺得臭了。呵呵。」集寶閣主自顧自說道,那圓球上金光亦隨之不停閃爍。
「我剛不是和你說過嘛,很久前我還是一個窮書生。那時候,我很愛做夢,又沒有其他謀生手段,自以為文採過人,足可賣文為生,於是認認真真的寫著一本叫《七煞碑》的小書。」
李潔潔默聲不語,什麼七煞碑七傻比的,她完全不敢興趣。但她卻不禁懷疑起這個集寶閣主的真實身份來。無論如何,一眼看破她和趙昀的來歷,掌握上古密寶北冥暗晶,更似乎知曉威斗神劍秘密,這樣的一個人,實在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讓她本就不安的心緒更加難以平靜。
集寶閣主繼續道,語聲卻已變得沉重:「那時的我無疑太過天真。呵呵,很多狗一個字都沒看過,只因我是毫無名氣的窮書生,張口就噴我的書垃圾,狂吠不止。這也罷了,無良書商明知我這小書毫無名氣,還瘋狂的盜印。於是乎,口中喊著支持我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我還清楚記得,他們紛紛留言說,繼續努力,繼續加油,加緊寫,不要結束,卻一個個都是看著盜印的文字,連一文錢都不想出。他們說,老子來看你的,就是給你臉,就是讓你漲人氣,真寫的好,老子一定會花錢的,你有什麼資格不滿?
我那時候天真的很,只想著這麼多人支持,我的確沒資格不滿了。我喝著稀粥,挨著寒風,認認真真的寫了七十萬字,等著那些許諾說花錢的大爺們賞口飯吃。後來嘛,最後的米都吃光啦,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才終於明白莊子說的那一句『索我於枯魚之肆』是什麼意思。小姑娘,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索我於枯魚之肆的故事,記載於《莊子外物篇》,是說莊周家裡窮的揭不開鍋,無奈向監河侯借錢。監河侯說:「等我收到稅金房租后,再借你三百金,你忍忍嘛。」莊周生性豁達,卻也勃然大怒:「我就像一條在車轍中快要餓死的鮒魚,只求一點點水就能活下來,你他碼的跟我說以後我會引整整一江水來救我,呵呵噠,那你還是到賣魚乾的店裡找我好了!」
這一段典故,李潔潔自是知悉,她只是沒有想到集寶閣主會和她說這些。
這段過往實在顯得不堪,已配不上集寶閣主窺笑先秦的氣派。這樣的醜事,一般人成名后都是拚命遮掩,但集寶閣主卻偏偏要在她面前抖露出來。
更奇異的是,她竟不由自主被集寶閣主沉痛語氣感染,奇特的氣氛已讓她情不自禁的同情起他來。
「我奄奄一息,昏倒在大路上,生死關頭,終於大徹大悟:要麼是我的書一文不值,要麼這些看盜印的讀者都是些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寧肯為別的東西一擲千金,卻捨不得花一文錢看書。只要一文,也許我的心血就能苟延殘喘下來,然而,一文都沒有。小姑娘,你說我可憐不可憐?」
李潔潔脫口而出道:「不是你可憐,是那些看盜印還亂噴的人可憐。若換做是我,早將他們統統殺光。他們有什麼資格看你的書!」
金色圓球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沉默半晌,才道:「小姑娘,你可是說真心話嗎?」
不待李潔潔回答,他又哈哈大笑道:「多少年了,早該淡忘的過去,我竟還耿耿於懷,真是讓後輩見笑了。哈哈,說真的,小姑娘,我很喜歡你這句話。趙昀既然遲遲不肯接受這交換條件,這樣吧,我便另說一個容易取到的交換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