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回 寂寞無邊
駱綺紅依舊憂心忡忡,嘆息道:「你未免太小看天香宮了!天香四艷,妖冶媚骨,更非一般人可以抗拒。就算是柳下惠復生,在這歡喜極樂陣中,只怕也做不到坐懷不亂了。何況??????」
「何況什麼,都這時候了幹嘛還吞吞吐吐?」
駱綺紅猶豫一會,終於道:「何況趙昀他又是這麼好色,那必然是難脫她們所制了。」她不稱呼趙昀為趙公子,而是直呼其名,足見其心理剎那間的波動。
胡嵐立時不依,反詰道:「你莫要胡說,昀哥哥哪裡好色了?依我看,他是天底下最不好色之人。你以為你很美吧,墨麒麟與劉星雲都爭著想得到你,可昀哥哥根本沒對你有過迷戀,甚至前不久還對你冷言寡語。你自己說說,天下有這樣的好色之徒嗎?」
駱綺紅脫口而出:「他哪裡不好色了?整整一晚上,他都和你??????」說到「你」字,她才突然驚醒過來,立忙截住話頭,但臉上早已紅霞遍布。她縱是洒脫豪適,明晰靈透,但仍是處子之身,風月不識,哪能隨便談論他人閨房秘事?
胡嵐大聲高叫起來:「好呀,想不到堂堂薔薇仙子居然聽牆角根兒,難怪你一副沒睡好的樣子!你羞也不羞!」
駱綺紅急忙辯解道:「哪裡是我,明明是你們??????」
「咳咳。」胡晴咳嗽一聲,給胡嵐一個埋怨的眼神:「小嵐,莫要胡鬧。此刻郎君被困在陣中,你還有閑心開玩笑。」對駱綺紅道:「駱仙子,我妹妹一味胡鬧慣了,你別放在心上。敢問這歡喜極樂陣可有破解之法?」
多虧胡晴這一聲咳嗽,駱綺紅才從尷尬中逃脫出來,調息了紊亂心緒,臉色凝重道:「此陣破法,說來是很簡單。只要陣中人不受迷惑,心定如水,陣法自破。但這陣法的可怕,正在於能激發人心底最真實的慾念,使人墮入深淵而甘之如飴。我們在陣外根本無從幫忙,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禱趙公子能守住底線。可我怕趙公子??????」
多寶可不信邪,一拳拳罡風勁烈,猛砸眼前煙霧。只可惜,妖力磅礴卻奈何不了白霧淺淺。茫茫之中,絲毫看不到趙昀身影,更別說要看清楚他的動作與選擇了。
「這??????」胡晴也不禁遲疑,獃獃出神,忽然心有所得,堅定的搖了搖頭,道:「駱仙子不必過於擔憂,郎君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破得此陣。」語氣斬釘截鐵,簡直不容置疑,表露對趙昀的強大信心。
原來她想到趙昀初時對她們姐妹不屑一顧,心中只有章淼一人,多次共同患難,無悔付出之後,才能牽絆趙昀之心,登時便放下心來:「郎君雖然稟賦過人,與我姐妹纏綿終夜,不願分開片刻,但那是因為他心中已有了我們。若換做他人,他必不會有此款款溫柔。」
駱綺紅抬眼望天,眼前卻浮現趙昀吟詩時相思入骨模樣,不由一呆,喃喃道:「但願如此。趙昀啊趙昀,檢驗你定力的時候到了。」
再說趙昀只感眼前白光一閃,身外天地忽然改易,竟已不見多寶諸人。
他環顧周遭,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金碧輝煌的房間之中,滿眼是珠光寶氣,明耀燦爛,更有玉榻綉春,酒池泛香,盡顯富貴榮華。
他不禁納悶,自言自語道:「這是哪裡?簡直就是世間最氣派最奢華的宮殿。師兄他們呢,又在什麼地方?」
耳畔仙樂即刻奏響,魅意勾魂,濃得化不開的依戀便如綻放在趙昀心間:「這是極樂宮啊,是主人你享樂之處啊。極樂極樂,願君盡歡。奉我柔情,解君憂愁。」
是誰?
趙昀一抬眼,便有無數身穿白紗的少女平空在眼前出現。她們有拿著金杯的,有捧著果盤的,有吹著玉笛的,有跳著曼舞的,無數個少女便有無數種姿態。
但她們又是相同的,她們絕美,她們都帶著迷人的微笑,她們都一個個圍著趙昀,柔順依戀的叫喚著:「主人,主人。」
趙昀哈哈大笑:「搞什麼鬼東西,天香宮不過如是。梅蘭竹菊,還不滾出來見我?」威斗神劍霍然在手,悄然抵住一名少女的咽喉。
那少女卻似乎毫無懼意,仍是痴痴的呼喚著:「主人,主人。」
其他少女更是如潮水般涌過來,千萬隻迷人玉手一齊擺動,竟是要為趙昀寬衣解帶。
「不知進退,那就只有死路一條。」趙昀心一狠,手腕微振,劍鋒直入那少女咽喉,霎時嫣紅鮮血染濕蒼朴古劍。
那少女露出神秘難測的神情,眉目中是哀婉的嘆息,可臉龐上卻是心甘情願的笑容。她那顫抖的嘴唇,仍在不停的呼喚:「主人,主人。」
趙昀不禁一愣,思索她到底想說些什麼。
只一愣神,周遭少女已如餓狼撲食,密密麻麻的壓了過來。
趙昀回過神來,嘆息一聲:「幻陣千萬,卻非要讓芳華少女血流成河。天香宮的手段,可真讓人不恥。」運轉四象真氣灌注劍身,霎時青芒暴漲,盡顯堅毅果決心意。
「吳宮花草埋幽境!」
威斗神劍泠然無情,如天外飛仙,不沾塵世煙火,青蓮萬朵,只欲殺伐凈世,劍風所至,寸草不生。
便見這無數個少女同時倒地,蹙眉捧心,哀婉無限,愛憐無限,可唯獨沒有恨,她們痴痴的一齊叫喚著:「公子,公子。」
趙昀出手時果斷冷靜,毫不猶豫,但這時瞧見這無數個容貌不同的美麗少女俱用著同一種憂傷而又滿足的聲調呼喚著,心中不覺有一絲憐惜升起,更隱隱有後悔之意。
「這些少女如此可愛,為何我竟下得了狠心全數殺光?莫非我真是殺人魔頭?但她們的眼神,為何對我沒有一點怨恨,反而是濃濃的歡喜?」
心念轉動間,眼前景象忽起變化。那數不清有多少的少女屍體瞬間然消失無蹤,連一滴鮮血都沒有留下,就好像那聲聲衷心呼喚著「主人」的鮮活生命從未出現過。
熱鬧喧囂的宮殿突然間空蕩蕩的,聲息全無,連那本來流動不息的酒池也歸於寂靜。
在殺光少女之後,這宮殿就像一座死墳,所有物件都失去了生命,死氣沉沉,只剩趙昀一個活人。
趙昀踏步宮殿之中,本來輕盈的腳步聲在這寂靜之墓中變得悶雷滾滾,一聲便是一下心驚。
「梅蘭竹菊,你們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就在我身邊!」
空寂之屋,聲聲迴響趙昀喝問,一聲比一聲寂寞,而天香四艷就是像與那些少女一起消失了,銷聲匿跡,永世絕蹤。
趙昀惱怒揮劍,一劍砍斷玉床,一劍斬開酒池,但玉床崩開,酒池亂流,所得的也只有虛無。
他就像被天地遺棄,孤零零的處在孤獨曠野。
師兄不在身邊,胡晴姐妹不在身邊,淼姐姐不在身邊,便連駱綺紅也不在身邊。
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沒意義的練劍,沒意義的呵斥,沒意義的獨守這寂靜之墓。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過了很久,趙昀連練劍都已厭倦。
就算劍術超神,空對無人,自比自划,又有什麼意義?
他終於體會了寂寞兩個字的含義。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殺那些少女,她們雖然進不了他的心,但至少可以陪他說話解悶,讓他擺脫寂寞的折磨。
終於,他後悔的仰頭大叫:「為什麼我要殺死這麼可愛的生命?為什麼我要忍受寂寞?」
半空中忽然又響起仙樂魔音,那是一種極其歡快的曲調奔放著生命熱力:「極樂極樂,願君盡歡。奉我柔情,解君憂愁。」
無數個白紗少女又出現在趙昀面前,斷成兩截的玉榻又布滿流光,乾涸見底的酒池又濃香四溢。
趙昀驚喜交加,突然感到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這喜悅簡直難以言喻,而他的臉上不知不覺已堆上了貪婪。
對美人的貪婪,更是對生命的貪婪。
那些少女忽然將身上薄如蟬翼的白紗解開,雪玉堆丘,艷采四射,一個個堆著笑,包圍著趙昀,渴望著,索求著。
趙昀卻一把將這些少女推開,嘆息道:「生命如此美好,只可惜這些女子美則美矣,卻太沒有情趣。雖然在笑著,摸上去卻像是木頭的。」
「趙公子只想要一個人說話解悶,現在不但心愿得償,更有無數佳麗任君採擷,卻又來作怪。挑三揀四,不覺過分嗎?」笑罵聲中,竟是梅蘭竹菊四女芳蹤再現。
趙昀抬眼望去,見四女裝扮又與外間不同,不但素雅潔凈,更兼包裹嚴實,無復若隱若現的美觀,卻別有一段嫵媚溫柔。
趙昀眼睛牢牢盯著四女,那是一種男人獨有性的貪婪,臉上卻掛滿著笑意:「我明知四位仙子就在左近,哪有舍高就低的道理?若真這般買櫝還珠,錯失奇緣,非但要讓四位仙子失望,更不免讓自己後悔了。」
梅雪咯咯一笑:「婢子卻怕趙公子在說笑的。我們愚笨的很,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但公子明明對我等不屑,怎麼突然嘴上塗蜜,盡哄我等白開心。」
趙昀搖頭道:「非也非也。明明是我先前不懂,白白錯過奇緣。四位仙子若能讓我真箇消魂,才算極樂無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