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回 醍醐灌頂
駱綺紅突然上前給劉星雲兩個大耳刮子,不但讓劉星雲腦袋發矇,連趙昀等人都是莫名其妙,錯愕不解:「駱綺紅剛剛還為劉星雲求情,怎麼忽然又打臉了?」
劉星雲本就受傷不輕,這一個翻身,更是氣血倒騰,只覺全身血肉被拉扯玩弄,難受至極,勉力抬起那驚訝痛苦的眼神,艱難道:「你,你!」
駱綺紅冷冷的瞧著劉星雲,迷濛魅惑的眼中卻只有不屑和失望:「好一個擁劍公子!好一個劉勰後人!你為什麼還不一頭撞死,不要再給文劍山莊丟臉好不好?」
聲聲叩問如刀槍齊鳴,狠狠刺入劉星雲心窩,他想要大聲反駁,只苦於沒有氣力,胸腔震響,只說了一句「我不」,便剩粗重喘氣之聲。
駱綺紅繼續道:「你不是自暴自棄嗎?怎麼還那麼不甘心?你還想要反駁?你瞧瞧這個樣子,到黃泉下怎麼有臉見你的爹爹,見你的爺爺?你這樣的廢物,還敢來喜歡我。我真想變一面鏡子,讓你親眼瞧瞧你此刻窩囊的樣子!」
劉星雲失血過多的臉龐本已發白,此刻更是慘無人色,只剩枯敗頹喪。
戰敗之人,何足言勇?
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目空天下的翩翩公子,此時已成了任人宰割的階下之囚,更要忍受心中摯愛女人的刻薄奚落,這種判若雲泥的天差地別簡直可以讓任何人發瘋。
屈辱與羞慚的滋味齊涌,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劉星雲嘶聲大吼:「別說了,快殺了我吧!」
他現在只想一死了之。縱然無言以對先人,總比苟延殘喘活在世上丟人現眼為好。
駱綺紅又是冷笑,又是不屑,玉手整了整衣袖,更拿櫻唇輕輕吹了吹:「殺你?你也配我出手?劉星雲啊劉星雲,拜託你能不能腦子清醒點啊。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你心裡一定很疑惑吧,之前所有人都把你當做人中龍鳳,連我爺爺也很看重你,獨我一人從不拿正眼瞧你。咯咯,你今日的慘敗,我三年前便已知道了。」
劉星雲心如死灰,神思搖搖,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唯獨暗濁目光里殘留些許不甘掙扎。
駱綺紅卻似乎想一口氣說完憋了三年的話語,不讓劉星雲便宜死去,繼續鞭屍道:「你自命不凡,守著那情采古劍和神思劍法,把全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裡。哼,簡直是狂妄自大。殊不知卻是井中之蛙,不識滄海浩瀚。可若能真的狂縱驕傲也就罷了,你卻是一遇挫折便自暴自棄,深深懷疑自己,更懷疑起神思劍法來。你還認為文劍山莊之所以聲名消逝,乃是神思劍法跟不上時事潮流。你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你以為我不知嗎?
當年你鬥不過墨麒麟,爛醉如泥三日,還是我爺爺找你徹夜長談,甚至透漏出許你為婿的意思,你才振作起來。可我真不知道,過了三年,你劍法上長進了,意志上卻反而更加退化。
你就像溫室中的花朵,哦,不對,應該是躲在封閉的鐵牢中,明明知道自己是一個百無一用,混吃等死的囚徒,卻還要自封天下第一來麻醉自己。你自己說說,好笑不好笑?
自欺欺人的懦夫,你連自殺都不敢了嗎,還要我殺你,我才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啊啊啊!」
本來奄奄一息的劉星雲突然痛苦嘶叫,如狼嚎凄厲,響徹縣鎮山林。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氣力,劉星雲猛然躍起,披頭散髮,發足狂奔。
打落在地的情采古劍被一股神秘力量催動,散發碧芒微光,「錚」的飛在半空,緊緊隨在劉星雲身後。
趙昀長目遠視,望著劉星雲背影化作黑點,消失在茫茫苦海中,不禁嘆了一聲。
駱綺紅煙視媚行,衣袖送香風,紫釵聽玲瓏,甜甜一笑:「許久未作長篇大論,真是痛快。只不過,趙公子必是要將我當作罵街潑婦了吧?」
趙昀道:「良藥苦口,卻是有利於病。駱仙子識斷如神,從不說廢話的,今日卻難得不厭其煩,那是他劉星雲之幸。」
駱綺紅眼中泛出神采,那是一種從心底滋生的幸福感覺,沉默片刻,方才道:「多謝!趙公子有憐才之意,我卻只是為爺爺報恩的。爺爺對文劍山莊的恩德銘記不忘,總覺無以為報,甚至想把我許配給劉星雲。嘻嘻,我今日總算為爺爺一償恩義,省的他天天聒噪。」
趙昀亦是默然半晌,道:「你這一番醍醐灌頂,劉星雲大概能夠振作了。但他若想不明白,只怕要對你懷恨在心,也許他還要用你的血來洗刷屈辱。你自己小心點吧。」
「多謝你的關心。」駱綺紅輕輕一笑:「他明不明白,我可不在乎。」
胡晴道:「駱仙子高義,真可謂比肩蘇秦張儀了。」
趙昀奇道:「蘇秦張儀,是什麼?」
胡晴娓娓道來:「那是仙林久遠歷史上的一頁了。想當初蘇秦張儀同是無雙才士,一起求學於鬼谷門下,情同兄弟。後來蘇秦身佩六國相印,名震天下。張儀卻一時未出人頭地,窮困潦倒。張儀便想讓蘇秦幫忙舉薦個一官半職,可蘇秦一連數次託故不見,到最後相見了卻是態度傲慢,更只用一肉一菜的粗糲之餐招待。張儀怒髮衝冠,不甘屈辱而去,發誓要用自己的本事建立功名,終於連橫功成,名垂史冊。」
趙昀拍掌讚歎道:「好一個蘇秦,好一個情同兄弟。若非他這一番作態,有意怠慢,只怕張儀便要安於小官小吏的小成就,便不能發奮雄心,建立大業了。」
駱綺紅搖頭笑道:「胡仙子果然博學,但卻是謬讚我了。我說過了,我只為爺爺報恩,至於劉星雲能否成就,根本漠不關心。而且在我看來,蘇秦也不僅是為了兄弟情義,反是別有用心。他主張合縱,以六國對付秦國,張儀卻主張連橫,以秦國制約六國。是以蘇秦亦不過是奇貨可居,預先對張儀施捨恩義,這一番欲幫而似不幫的曲折足以讓張儀死心塌地的感恩戴德,足以保證在蘇秦活著的時候,張儀不用連橫之策來拆他的台了。」
趙昀暗忖道:「這駱綺紅明識人心,所說雖是匪夷所思,但細細一想,竟是合情合理。她今日似乎對我頗是坦誠,但她怎會突然將一切心意明白剖視於我?哼,以她莫測高深的才智,真假虛實,當真難辨的很。不如索性開門見山,看她如何作答,再做判斷。」
主意已定,欲將盤旋心中多日的疑問打破,趙昀突然將目光牢牢鎖定駱綺紅。
駱綺紅雖是神機妙算,到底不能全然知曉趙昀心中想法,猝然接觸趙昀直直目光,剔透芳心莫名悸動,連玉靨也發燙起來。
她不禁將頭一偏,避開趙昀灼灼目光,不解發問道:「趙公子,怎麼了?」語音中居然帶著顫音,那是她此生從未有過的忐忑體驗。
卻聽趙昀道:「駱仙子,咱們既是一路同行,便該開誠布公。你何以跟著我,就請說個明白吧。」
「哦,你問的是這個啊。」不知為何,聽到趙昀這個問題,駱綺紅芳心之上居然略有失望之意,但似乎又是一種解脫,頓時心不跳臉不紅了。
「對啊,還請駱仙子能說真心話。你知道我是不會說假話的,所以也從不懂得分辨別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駱綺紅瞟了一眼胡晴,暗道:「好你個趙昀,你縱是不懂分辨,你有個心細如髮的胡嵐相助,我若是說假話,又豈能輕易過關。你既然直言相詢,那反而代表我在你心中已列入可以信任之列,只差一個驗證而已。北門吹血尚能以情動人,我就不相信,會輸給這老頭子。也罷,妾身終須見分明,我若再含糊其事,不明不白的跟在他身邊,只會白白錯過徹底取信他的機會。只是,趙昀啊,你心心念念所求的答案,我口中的最真切不過的實話,怕你未必有膽量接受呢。」
她看似隨意的撥弄了下自己的髮絲,藉以調整好心緒,道:「趙公子,看來一切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只是此處人多嘴雜,而這件事又駭人聽聞,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不如先返回客棧,我再細細道來。」
趙昀環顧一周,果見很多閑人往自己這邊張望,他們眼中既有畏懼又有好奇與欣羨,想是剛剛他與劉星雲的比斗震天撼地,引來關注無數。
「此處魚龍混雜,確非說話之所。那我們快回客棧,我已是急不可耐想知道答案了。」
趙昀不是傻子,他知道駱綺紅身為猛獸堂大小姐,又是四大仙子之一,其身份非同一般,因此她一路緊跟著他,所代表的意義也必定重大。若是真能將疑惑揭開,那是再好不過了。
駱綺紅見趙昀滿臉期待的樣子,卻在心底幽幽嘆息了一聲:「你若知曉真相的殘酷,只怕會後悔向我發問的。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
眾人正欲折路返回,忽聞半空中仙樂齊鳴,傳來仙音飄渺:「趙公子,敬請留步。敝主人殷殷盼望一會,還請不吝一面。」
趙昀愕然抬頭,卻見空中忽然灑落下花瓣千朵,繽紛鮮艷,更有一團濃郁綺香瀰漫於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