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回 情愫暗生
唐死萬萬料不到自己竟會如此輕易死去。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選擇以命相搏,而不是像現在狼狽竄逃還白白丟了性命。
他到死也不明白,在使用了迷蹤步法之後,他的身形已是詭異難測,為何那小白臉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看破自己隱匿的方向,毫釐不差的封住他的去路,輕而易舉的收去了他的性命?
難道小白臉真的會妖法嗎?
唐死不服氣的跌倒在鋒利碎石上,最後一口氣化作了不甘的怒吼:「你,你敢殺我?唐門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趙昀輕蔑的一笑:「唐門嗎?你都躺屍了,還在說夢話嗎?我既與整個凌雲觀為敵,便加上一個唐門,又何足道哉?」
這一場廝殺來的突然,結束的更是迅速。葉芷只覺目眩神搖,拍手稱讚道:「趙公子真是好劍法,料敵機先,計算精準,武道巔峰上又添一個新名。」
趙昀雖然自傲,被葉芷這麼高戴上「武道巔峰」的帽子,也不禁汗顏,連忙解釋道:「姑娘謬讚了,趙某隻是初攀劍道之境,至於什麼武道巔峰,可實在不敢當。」
葉芷抿嘴一笑:「好了,趙公子不必解釋啦。我那哥哥倒是每次都以橫掃武道巔峰自許,鋒芒畢露,一點不懂得謙退之理。相比較而言,倒是趙公子更為,呃,更為有趣。」
「有趣?」趙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這小姑娘從哪一點上發現了自己的可愛。
便在這時,葉芷突然「啊」的驚呼了一聲。
「怎麼啦?」趙昀也是一驚,莫非是先前唐死發射的暗器沾染到葉芷身上?
卻聽葉芷急切的說道:「光顧著說話了,我也真是該死。趙公子,你身上還遍插著毒針呢,必須儘快取出。」
趙昀一想也是,雖有金露瓊漿祛除毒性,但滿身銀針插著確實不舒服的緊,只是銀針皆在背後,光憑自己之力卻是難拔,不禁遲疑道:「這,這,還需有勞姑娘。只是??????」
葉芷幽幽的道:「你為我擋住這致命一擊,葉家,還有我,便永遠念著你的情誼。為你拔針更是分內之事。快請將衣服脫下吧。」
話一出口,一陣羞赭突然襲上心頭:「自己說脫衣之語,雖然不涉情思,但趙公子正值青春,我又是雲英未嫁,此等言語,終究是不妥。但願他不要看輕我才是。」
趙昀也是尷尬不已,自己光著身子讓葉芷拔針,如何使得?但事急從權,也只有麻煩葉芷了。
男子漢當斷則斷,無愧於心便是。
當下趙昀與葉芷迴轉谷口,趙昀脫了內外衣裳,露出精壯的後背,伏在那塊石頭之上。
葉芷用衣裳裹住毒針,避免自己手指接觸,小心翼翼的將毒針一枚枚的拔出。她深怕再度弄疼趙昀,動作輕柔,全神貫注,不一時鼻翼上已滲出細細汗珠。
趙昀但覺葉芷吹氣如蘭,淡淡的體溫貼近著自己背部皮膚。雖隔著數層衣布,但葉芷纖纖細指按在背上之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盪。
費了許久功夫,葉芷總算將毒針盡數拔光,只見趙昀背上千瘡百孔,密密麻麻一片,縱然傷好痊癒,也非得留下疤痕不可,歉然說道:「都是為了我,才讓趙公子遭受此劫。」
在葉芷拔針之時,趙昀是一動也不敢動,此刻終於得到解脫,先喘了一口大氣,道:「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了。我先去扒了躺屍的衣服,這樣子總是有礙觀瞻。」
葉芷聽他將唐死說成躺屍,又是噗嗤一笑。
趙昀不等葉芷回答,赤著上身,急匆匆的便朝峽谷奔去。躺屍的衣衫雖然被威斗神劍破了個大洞,畢竟沒有沾上毒液,總是比馬蜂窩般孔洞遍布的原衣衫強。
葉芷瞧著趙昀的背影迅速隱入峽谷中,突覺一陣溫暖衝上心頭,細長睫毛輕輕抖動,卻連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是痴了一般。
此後趙昀與葉芷又踏上了漫漫征程,於路也發現不少新棄屍骨,推測是失去真氣之人被怪獸吞食遺留的,想到這些人在仙林中名聲赫赫,卻輕易葬身幻境,真是可悲可嘆。
轉眼又是一月有餘,多寶、胡晴姐妹既沒尋見,葉楓也是不見蹤影,反倒見多了屍骨曝野的慘狀。趙昀與葉芷兩人皆是惶惶不安,只恐他們遭遇不測,心頭屢屢轉過此等念想,卻是一觸即退,不敢深想下去。
「但願他們吉人天相吧。」
這樣的願望,在這個殘酷無情的幻境中,實在只是自欺欺人的無奈之舉。
趙昀有時也忍不住會想:「我們在幻境中耽擱了這麼久,卻不知師父的病情如何了?是不會恢復如初了?」
這一趟幻境之行,不但沒有取到相思環,換取萬手毒仙救治,反而讓眾人失散,生死未卜,當真是始料未及。
到了現在,尋找相思環已經變得不重要了,能夠確認多寶與胡晴姐妹的完好無損,才是趙昀最想得到的東西。
而且最近幾日葉芷精神越發不濟,行走之時疲態盡顯,趙昀關切詢問,葉芷卻只說是素來嬌弱,一時難以適應,不必過於在意,還是找人要緊。
趙昀一想也是,葉芷嬌生慣養,何曾吃過這等苦頭?只有按捺下焦急心情,放緩趕路節奏,免得還未找到失散的人,反讓葉芷又病倒了。
幻境之中氣候變幻莫測,翻過一座大山之後,竟紛紛揚揚的下起大雪來。葉芷更顯虛弱,步履緩慢至極,嬌小身子不住顫抖,顯然禁受不住寒氣肆虐。
趙昀想道:「這葉芷從未修鍊過,根本沒有禦寒之法。她身上衣裳本就單薄,如何承受的住?說不得,只有脫了我身上衣服,先給她禦寒再說。」
他三下五除二脫了黑色上衣,再顧不得避嫌,快步走到葉芷身邊,遞過衣裳道:「葉姑娘,風雪狂暴,你先將我衣服披上。等下我們找個地方,避避寒氣再說。」
葉芷艱難的蠕動著嘴唇:「多,多謝趙公子了。毋需為我擔心。你還是自己穿上,不要著了寒氣了。」
趙昀瞧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莫名的一陣心疼,徑直將衣服抖開,便要披到葉芷肩上。
葉芷掙扎著推開趙昀手臂,急促道:「不要,公子你自己穿吧。」
「我都脫下衣服了,如何能再穿上?葉姑娘,你何必如此固執呢?」
葉芷忽然啜泣出聲:「沒用的,我馬上就要死了,便能禦寒,又有何用?」
什麼!
趙昀只覺漫天大雪中突現電光雷鳴,滿臉詫異之色:「姑娘莫要說笑,好端端的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幹嘛?」
葉芷長長嘆息一聲,艱難的道:「到了這等地步,我知你心中焦急萬分,又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可是啊,我確是要死了呢。」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就這樣?」趙昀這才相信葉芷不是說笑,卻絕不肯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數月以來,他與葉芷同生死、共患難,雖然話未多講,人也遠遠的不敢多加靠近,但他與葉芷之間無疑已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情。
這種絕境之中產生的情感,純粹而不帶任何利益考慮,直觀而不需深深計算謀划。
在趙昀心中,葉芷已是他的好夥伴,好朋友。
可是葉芷說,她要死了!
她馬上就要死了。
「怎,怎麼會這樣?」趙昀的問聲已帶著顫音,一任冰冷的雪花飄落到他眼角,化作一顆顆晶瑩欲滴的明珠。
葉芷發現趙昀眼中難以遏制的緊張之色,忽然有一陣快慰升起,只覺便是立刻死去也是不枉了:「能擁有這麼一刻,我已是真正活過了。」
在這一瞬間,葉芷身體上的極端苦痛都全然遺忘了,臉上自然而然的也帶著微笑:「趙公子,你有沒有發現,這幻境之中,四季如春,兩個多月來都沒有變化過溫度,為何今天會突然下起大雪來?」
趙昀只想著葉芷要死了,思維大亂,木然的順著葉芷的話道:「是啊,那是為什麼下大雪了呢?」
「我的傻公子啊,你還沒想明白嗎?這漫天大雪,便是我身上天生陰脈發作,至陰寒氣引動天地變換的。呵呵,壓制了二十年,一旦發作,變本加厲,即便這大荒一夢有神秘力量籠罩,也還是天地變色,三月飛雪。」
趙昀急切道:「你不是有金露瓊漿嗎?可以壓制寒氣發作,快快吞服啊。」
面紗之中,葉芷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只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這是苦笑還是歡笑:「呵呵,趙公子,謝謝你!謝謝你能一路陪著我。如果,你有機會找到我哥哥,請你告訴他,我,我活的很開心,死也死的很開心。」
趙昀腦子再笨,也立刻醒悟過來了:葉芷不是不服金露瓊漿,而是她已經沒有金露瓊漿可服!
可是,金露瓊漿都去哪裡了?葉芷本應該帶有足夠的金露瓊漿的。
本應該,呵呵,就是因為他趙昀的出現,兩大葫蘆的金露瓊漿已在他趙昀的肚子里呢!
被怪蛇擊穿那一次,被唐死射擊那一次,他趙昀必死無疑,卻活了過來,靠的豈非就是金露瓊漿?
「可是我,一直沒心沒肺,還以為這樣珍貴的金露瓊漿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可惡,前幾日葉芷身體虛弱,明顯就是金露瓊漿所剩無幾,分量不夠,寒氣不能完全壓制的表現。
「我居然一點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