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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回 劍客劍道

  這時楊虛谷已招呼無塵和尚坐在他左首位置,破扇輕搖,眼中閃過一絲憂色:「無塵老道外號『追風快劍,奪命追魂』,招招都是毒辣功夫。依小生看,趙兄弟雖然劍術玄妙,到底是火候未到,不是對手。大和尚一心讓趙兄弟入局,豈不是平白害了他嗎?」


  「阿彌陀佛。貧僧只是覺得趙施主與此事大有關聯,因果早定,他必為其中一大關竅,是以邀他前來日落平原。楊施主豈非也有同感?」


  楊虛谷搖了搖頭:「小生只是看趙兄弟順眼而已,哪想到他竟會惹上無塵老道呢?我卻不知大和尚什麼時候也能未卜先知,竟然推算出趙兄弟與聖血珠有緣?難道水月派的那位美人還將『君知否』送與了大和尚?」


  饒是禪心堅定,無塵也不由神識悸動,苦笑一聲:「流言蜚語,害人不淺,沒想到楊施主也會誤信。佛道兩家,於過去未來皆有體悟,法旨雖異,感應或同。貧僧亦只是由心揣度而已。」


  楊虛谷收拾起戲謔表情,正色道:「我奇儒門雖然吸收了佛家禪宗若干精義,正心誠意,心外無物,但對於未來之事從不揣摩。因為我們每一個門徒都堅信,邪不勝正,正義永遠是人心最後的歸宿。」


  無塵心頭微凜,暗想道:「難怪王亞聖短短百年,就精進到渡劫境界。單看這『虛懷若谷』嬉皮笑臉間不忘大義凜然,便可一窺管豹。」


  他微愣神間,卻發現擂台之上情形陡變,微微一笑道:「楊施主,你瞧,場上情形似乎悄然逆轉了呢。」


  趙昀威斗神劍已經離手,劍身附著的冰火真氣漸漸被無塵道人的無窮劍雨耗竭,而無塵的恐怖威壓卻藉由青峰劍源源不絕的散出,步步進逼,天羅地網不緊不慢的收縮範圍,力圖一擊斃敵。


  猶在穿透劍網的威斗已然是強弩之末,困獸之鬥般無濟於事。不消多時,威斗就要被無情的劍網裹挾捆綁,悲催的成為網中之魚。


  「這無塵老雜毛果然厲害,我已全力施展冰火真氣,居然連他的頭髮都沾不到邊。呵,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束手就擒?未免太小看我的青蓮劍法了!」


  趙昀當然知道自己的修為沒有無塵深厚,臨敵經驗也沒有無塵豐富。而且無塵對青蓮劍法已有一定了解,而自己對無塵的劍法卻是一無所知,貿然與無塵對決,很可能就是一敗塗地、身死名裂的凄涼結局。


  但趙昀從沒有想過逃跑兩個字,因為他要對他的威斗神劍負責,他要為青蓮一脈的名聲負責。


  真正的劍客就算技不如人,也會亮出他的寶劍,寧願流盡一身熱血,也絕不做逃跑的懦夫。


  狹路相逢勇者勝,你要戰,我便戰!


  青蓮宗對上天元宗,勝利的只能是青蓮宗!


  趙昀臉上是「雖萬千人吾往矣」的偏執決絕,大喊一聲:「威斗,看你的了!」左手全力伸至半空,冰火真氣毫不保留的從掌中呼嘯而出。


  「哼,就這麼點內勁真氣,還不到辟穀期,就想突破本尊金丹期的天宗真氣,再度控制到寶劍?真是痴人說夢,可憐可笑。這麼點垃圾真氣只會被我的天宗真氣消融殆盡。」


  無塵輕蔑的想要大笑,突然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看不出來是哪裡不妥,無塵只有凝神戒備,一絲不苟的繼續輸送天宗心法。已在嘴邊的得意笑聲也只能憋屈的吞咽回丹田,差點生生憋出個大臭屁來。


  飛舞如幽龍的冰火真氣卻並未如無塵所想的鑽進「八方風雨」的無盡劍網之中,而是隔著數丈之遙,悄然停滯。


  遠遠望去,漂浮在空中的青白色真氣就像一個滿是幽怨的多情少女凝眸幽幽,淚光盈盈,無悔的等待著蓋世英雄的再度歸來。


  「這是,玲瓏望秋月!」華霓裳眉目中異彩漣漣,有讚許,有驚嘆,有嫉妒,有難以理清的愁緒:「好一個趙昀!居然在最合適的情境下使出了最切合李青蓮劍意的一招。」


  「凌夜來,這就是你口中那個資質奇差的徒弟?你與他之間,除了師徒情誼,究竟還有什麼心思,才讓這小弟弟領會到最幽怨最深入骨髓的寂寞?」


  李青蓮曾寫有樂府《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欲不水精簾,玲瓏望秋月。」寥寥二十字,寫盡女子幽情深思,亦寫盡壯懷不暢的寂寞。秋月多情,白露有懷,卻不得與意中人相會。水晶長簾懸隔,亦擋不住輾轉難眠七竅玲瓏的綿綿思致。


  正如華霓裳所激賞的那樣,眼前這一幕情景無比吻合著李青蓮的詩情劍意,激發出了青蓮劍法巧奪天工的神奇力量。


  冰火真氣如望月佳人,威斗神劍如亘古秋月,雖被困在重重劍雨簾幕之中,絲毫不得接觸,卻有一道無形情思巧妙的將兩者連接起來。


  那是趙昀對威斗神劍毫不保留的信任與珍惜!劍與人雖二,心卻相通為一,縱然被萬千險阻隔絕,也割不斷趙昀與威斗的肝膽相照。


  對趙昀而言,威斗神劍,早就不是一把武器,不是一樣可以隨便更換的殺人工具,而是他最知心的朋友,最寶貴的性命!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萬重劍雨中,威斗劍身劇烈抖動,崩裂出光華萬丈,浩大力量如海心一點螺旋擴散萬里,風浪卷處,輕易消解了無盡劍網,只剩下銘心刻骨的炫目耀眼。


  擂台下的觀眾皆是目瞪口呆,他們本以為無塵勝券在握,沒想到頃刻間風雲變幻,強弱易主,都是暗暗心驚:「果然是青蓮宗的怪人,一出招就是這麼逆天。這年輕人雖然遠不如凌夜來那般恐怖,但依舊足以揚名仙林了。」


  坐椅之上,各大門派都重新對凌雲觀的實力做了判斷:不管是無塵也好,這年輕人也罷,都要比他們想象中的厲害。凌雲觀雄霸仙林二十多年,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怎麼會!」無塵的眼珠收縮成珠,完全迷失在趙昀這沛然無可抵禦的劍氣之中,眼睛裡布滿迷惘:青蓮劍法中居然有這麼一招?為何從未聽說凌夜來使過?

  凌夜來的確從未施展過這一招「玲瓏望秋月」,因為直到師父紫慧失蹤后,她才踏足仙林,聲名鵲起:一劍敗金丹、一劍斬十凶,一劍凍天河,就像冰山之巔的冷傲蓮花,讓所有驕傲的男子都不得不卑微的仰視。


  凌夜來沒用過「玲瓏望秋月」,因為她不敢用。她怕自己承受不了想念師父的刻骨依戀和無法相見的噬魂絕望。


  只可惜,所有人都不知道趙昀的劍招不是學自師父凌夜來,而是學自師祖紫慧。這幽幽一招,看似哀婉細柔,卻在瞬間爆發出強絕人寰的莫大威力。


  都道是百鍊鋼化為繞指柔,這一招卻反其道行之,乃是柔情蜜意化為豪情萬端了。


  劍網碎裂的那一剎那,無塵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那就是死!


  他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晦明毀天滅地的劍光追擊!


  突如其來的強大威力不但將萬重劍光粉碎,還借著劍影反震之力鼓盪到無塵的青鋒劍上。天宗真氣都已傾瀉而出,根本不及回防抵禦,無塵就像是白板一個被重重的錘飛百丈。


  台下觀眾急忙躲避,只聽得「噗通」一聲,無塵的身體已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嘴巴一張一合,噗噗的鮮血狂涌。


  無塵是背面著地,背骨直接碎裂不說,一張老臉也因巨大的衝擊力變得全然扭曲,眉眼全部錯位,兩隻眼睛擠成一團,嘴巴卻拉的老長,簡直成了一張驢臉。


  眾人又是好笑又是震驚,無不在心底嘆息一聲:「沒想到奪命追魂無塵劍,竟然會死得如此狼狽。」


  即便時光迴流,也沒有人敢相信,這個長身玉立的年輕小子可以輕易殺死身為金丹期高手的無塵。


  同樣是使用青蓮劍法,凌夜來擊敗金丹只用了一招。而凌夜來的徒弟,擊殺金丹也只用了兩招!


  無塵是金丹期高手,那這個兩招殺了無塵的年輕人是什麼境界?也是金丹?還是更高一級的元嬰境?只有辟穀期修為的元嬰?


  青蓮一脈,果真強大到了逆天的地步!

  難怪青蓮宗一代只收一位徒弟,因為一位傳人足以。


  一劍足以。


  張雲龍慌忙躍至無塵身旁,掏出一顆丹藥,納入無塵口中。天師府與凌雲觀是親密盟友的關係,別人可以不管無塵死活,他張雲龍卻必須行動起來。


  天師道專精符籙與丹藥,這一丸「返生丸」下去,無塵雖然依舊難逃一死,卻迴光返照起來,鮮血也登時止住了。


  無塵撲哧撲哧的喘著粗氣,忍著劇痛,高聲狂笑起來。他是將死之身,笑聲中也充滿著滲透到骨子裡的瘋狂:「哈哈,小畜生,你以為用這麼點詭計,就可以贏得本尊手裡的劍。做你麻痹的大夢!」


  所有人都是驚呆,被這無塵臨死的癲狂笑聲嚇住。明明這無塵快要一命嗚呼,可這笑聲卻具有震魂攝魄的恐怖力量,讓人不寒而慄。


  趙昀也是怔住,這樣的場景他是第一次見到。


  一個滿身是血、背骨斷裂的將死之人,憑什麼這麼狂妄?


  「因為我堅信我的驚風快劍,並不比青蓮劍法弱。不打敗你,我死不瞑目!」無塵瘋狂的笑著,染滿鮮血的右手顫抖著從懷中取出「天魔解體丹」,「咕嚕」吞了下去。


  「善哉,善哉!」座椅上的無塵和尚突然誦了聲佛號:「人生最放不下二字,便是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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