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回 欲出禁地
紫慧臉上也閃過一絲憂色:「或許紫微覺得我死的神不知鬼不覺,不怕夜兒得知真相,夜兒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手下留情了。何況,紫微野心勃勃,既與妖界勾結,圖謀必大,而夜兒修為日漸爐火純青,是他算計中的一把利器,他才不肯輕易毀棄呢。只是昀兒你說的也有道理,絕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敵人的一時仁慈上,所以啊,昀兒你的任務艱巨。一定要替我警示夜兒,讓她小心提防紫微,並與長老院聯繫上,罷黜紫微的觀主之位,阻止妖界的陰謀,保有我凌雲觀千年門風不墜。」
趙昀修鍊時間尚短,對凌雲觀的感情頗淡。雖然凌雲觀中的火浣堂和青蓮宗都給他留下難以忘懷的溫暖回憶,可同樣是凌雲觀中的天元宗幾次三番針對暗算於他,還無情的奪去師父生命,他恨不能毀滅天元宗,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還有將整個凌雲觀顛覆掉的可怕念頭。師祖卻讓他挽救凌雲觀清名,心中滿是不願,不悅之色登時顯現出來:「師祖,現在說這些都是空談,我們被困在斷妖禁域中,出都出不去,還談其他有的沒的?若有機會出去,我自然會馬上去通知師父小心防備紫微。」
趙昀只承諾說通知凌夜來,至於揭發紫微與妖界所謂的陰謀詭計,他一點也不關心。縱然仙林動蕩不安、生靈塗炭,與他又有何干?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血海深仇,根本不願違心去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承諾。
紫慧面色一肅,語聲前所未有的嚴厲:「昀兒,你這般意氣用事,根本不配做我青蓮宗的門人!看來夜兒也是有眼無珠了,居然收了你這麼一個不忠不義、不明是非的徒弟。」那張馬臉上風雲突變,立時陰雲密布,相認后一直和風細雨般的溫柔言語,突變成雷霆震怒,破鑼般的嗓音蘊藏著極大的憤怒。
趙昀滿腹委屈,只覺受到極大侮辱。他素來行事只問本心,不在意他人看法,沒想到紫慧幾句聲色俱厲的責罵,竟讓他心潮紊亂,窒息感覺竟比先前駁虎爪箍身還要強烈。他不在意自己被誤解,卻不能忍受別人侮辱他的親人,侮辱他的師父,即便這個別人是他的師祖爺:「我怎麼就成了不明是非?我師父怎麼就成了有眼無珠了?天元宗幾番羞辱我、毒害我,我憑什麼要管他們死活,我又憑什麼要管仙林妖界糾紛?我趙昀只做自己!」
「哈哈哈!」紫慧仰頭大笑:「也不知你驕傲些什麼?你以為你趙昀很了不起?叫的那麼大聲,難道不是心虛了嗎?你的修鍊是為了什麼?睚眥必報?恃強凌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可笑啊可笑。」
一連串的反問讓趙昀更加委屈不平,氣鼓鼓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點,鼻中不斷喘著粗氣。時間與空間如同定格一般,只有可怖的寂靜充盈在兩人的眼中。
「呵呵,你們凌雲觀的家事我就不繼續聽下去了,先打個盹再說。你們繼續,繼續,時間還多的很。」卻是駁嫌這番沉默的對峙太過無趣,出來秀個存在感,攪一攪尷尬局面,躲到識海角落裡安心修鍊去了。
被駁這一打岔,紫慧面上的陰雲才有所消減,凝視著趙昀的眼睛,沉聲道:「雖然你還年輕,但大義不可不知。我想,夜兒一定也問過你為何想要修鍊,你還是認真想想這個問題吧,不要讓仇恨蒙蔽了雙眼。」
趙昀卻不願低頭將就,他幾百個日夜裡想了千遍萬遍的報仇雪恨怎麼肯讓紫慧的幾句話打的煙消雲散。難道自己辛苦十年打基築土上瓦的房屋,僅因別人的一句不好看就全盤推倒,一文不名嗎?他憤然而起,走過去拾起了威斗神劍,緊緊握住劍柄,一字一句道:「我劍明我心,這就是我修鍊的意義!」
紫慧忽然嗤然而笑:「小小年紀,懂得了自己的心嗎?懂得了自己的心,能堅定走下去嗎?等你真正明白修鍊的道,雖九死其尤不悔,再來跟我講我劍明我心吧。話說回來,我忽然明白夜兒為什麼會收你為徒了。你的驕傲與偏執,全是劍道極修的絕好藥引,只是少了李青蓮那份尚義任俠、心憂天下的大愛仁心,你的劍道還有很大的路要走。」
趙昀只覺心中一個聲音反覆激蕩,不假思索,照著那聲音宣告:「我不修什麼劍道,我只要對的起我的心。師祖,我答應你,只要我有機會報完血仇,一定會揪出紫微的真面目,阻止妖界入侵。可我不是為了勞什子的仁心大愛,而只是因為我是青蓮門人。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她又敬師祖如父,所以師祖的吩咐我一定會遵從的。我可不會忘恩負義,不會像紫微那般讓師父寒了心。」
男人一諾,萬死不悔。趙昀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雖然是衝動而發,毅然扛起了保衛仙林觀驅逐妖界魔靈的大旗,走上遍布荊棘的險路,可他並不後悔。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光光是師父對他的點滴照顧關懷,就足夠他上刀山火海了。
紫慧不由一愣,完全沒料到趙昀滿心不情願之下居然又毅然承諾,忍不住上下又端詳了趙昀一般,老懷寬慰道:「好,恩怨分明,這才不愧是男子漢大丈夫。」
紫慧面上裝出被趙昀承諾震驚的模樣,心中卻不無得意,暗想道:這徒孫身世好不奇怪,他只會兩招青蓮劍法卻能反殺紅雲,還有那太極圖、神秘石碑守護,到底他是什麼背景?若是我那紫英師兄在此就好了,『天眼神算』應該能夠窺測一二天機。呵,這奇怪的小子,一心只想報仇,再加上一隻有可能完全進化的通臂妖猿,只怕真要在仙林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還好我用言語誆住這個性極端的傢伙,哈哈,他既然說的這麼慷慨激昂,應該不會輕易反悔,我也就放心讓他速成青蓮劍法了。為了夜兒的安危,為了仙林的和平,我也只能走次極端了。無論如何,仙林與妖界之爭,總要留下點修鍊種子,不能讓修真傳統就此斷絕的。
見趙昀沒有回應自己的誇獎,想是還在介懷自己對他的評價,紫慧洒然一笑。只不過由駁的面容來完成微笑,完全沒半分瀟洒而只有滑稽可笑:「昀兒,你說出不去這斷妖禁域,卻是大錯特錯。你忘了么,那個妖界神秘人是怎麼消失不見的?」
趙昀恍然而悟,心中小小芥蒂早被能夠掙脫禁域牢籠的喜悅沖走:「師祖,你是說有辦法衝出空門結界?」
「錯,不是空門結界,而是碧波潭底的妖靈結界。」
妖靈結界?通過妖靈結界,豈非就是妖界的地盤嗎,難道師祖出不去空門結界,卻有辦法突破妖靈結界?
似是看透趙昀心中的疑問,紫慧笑道:「其實這空門結界和妖靈結界都差不多,不過是妖界和仙林為了防守而布置的,對那些修為高絕的人來說其實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那神秘人不就是來去自如嗎?只不過你就算出了空門結界,還要面對天元宗和凌雲觀的追捕審判,你實力再強也難以抵抗凌雲觀千年底蘊。相反的,只要你破了妖靈結界,就進入了妖族地盤,只要你不無事生非,妖族絕不會為難你。」
趙昀又是一愣:師祖反覆渲染仙林與妖界紛爭,怎麼妖界的妖怪會這麼和善,不為難身為人類修士的自己呢?
如能看破人心,紫慧不厭其煩的給趙昀解釋道:「別說現在妖界與仙林戰端未開,就是拼的你死我活的時候,雙方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殘殺無辜的人類與妖族。你可聽說過楚才晉用這個成語,當年秦祖龍看了法家李斯的《諫逐客書》,大為震動,不分人類與妖族,廣羅人才,唯才是舉,終於創建了威震仙林與妖界的大秦帝國。受此啟發,仙林與妖界的各大雄主領袖都有嚴令,不會輕易開罪異族,相反極力招攬異族高手。你看,吃了我的駁不就是身為妖族卻為我凌雲觀看守禁域嗎?」
「可是那些結界厲害非常,我與多寶師兄百般破壞,非但沒有擊破結界,反而被結界弄的焦頭爛額,狼狽不堪。」畢竟數月苦讀李青蓮詩文集子與諸家經師博士註解,先前大字不識幾個的趙昀已能出口成章,偶爾還能作幾句歪詩,至於連用兩個成語那是小事一樁了。
「這隻能說明你們功力未到。呵,堂堂通臂妖猿妖猿,只知用蠻力衝撞,若被他的族人先輩知曉,居然有個這麼呆笨的族人,恐怕要羞憤難當。」
若非師祖突然調侃起師兄來,趙昀差點便忘了師兄的妖怪身份,聽師祖說的頭頭是道,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急於知道師兄的身世隱秘,說起來他對師兄的天生神力和怪異爆發力量也好奇的很呢:「師祖,之前我師兄被天元宗的人捆綁起來,貌似只是被砸到鼻子,就忽然爆發而起,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紫慧踱了幾步,眼神卻飄向了趴地沉睡的多寶:「那不過是他的天生戰血被激發而已,遠不是真正的力量覺醒。他的鼻子嘴巴等五官均有別於一般人類,是血脈力量的沉積之所。噢,對了,你聽這小子如雷的呼嚕聲,就是他夢中不斷收集天地靈氣,匯積力量的一個表徵。他奈奈的,真夠響的。」
一直義正言辭的師祖突然說了句粗話,讓趙昀差點暈倒。這麼說來,師兄的打呼嚕居然還是修鍊的一種方式了。難怪師父剛發現師兄時,也是震天響的呼嚕聲。只不過這種修鍊方式,實在不是旁人能夠承受的,這嚇死人煩死人的呼嚕聲!
饒是仍在險境,未知出結界的方法,趙昀還是忍俊不禁:「哈哈,連師祖也怕了呼嚕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