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我哥這麽強我也很絕望啊> 【番外】遠山(完)

【番外】遠山(完)

  那日京城墨家突發大火,一座大宅就這麽燒得一幹二淨。沒過多久,街頭巷尾就都盛傳著各種奇詭的流言——“聽說墨家走水那日,宅子裏所有人都出不來!叫喊聲也沒被聽見!全家都被燒死,這真是撞了邪啦!”“什麽呀!他家不是還有個兒子活著嗎?隻是被煙熏壞了眼睛!”“怎麽全家亡故偏偏他活著?誰知道是不是他做的手腳!這是報應!”“我還聽住他家隔壁的人說啊……他家更像是先遭了滅口又被放火毀屍滅跡的!不然怎麽會火起之後院兒裏一點聲音都沒有!”而宋明光半月後出關的時候,墨遠山就候在門口。“宋書首。”墨遠山向他行禮,“屬下前往郢城期間,舍弟墨遠夕和家母曾蒙書首照顧,實在感激不盡,隻可惜二人命薄福淺,不能親自與書首道謝,還請允許遠山代為謝過。”“……你有這份心便很好。”宋明光有些驚訝,“是你家大哥和你說……”“墨家半月前走水,家人無一幸存。”墨遠山低頭跪在了宋明光麵前,“大哥在世之時常常叮囑,隻有宋書首才能提攜於我,如今墨家隻剩我孤身一人,遠山願為書首鞍前馬後,隻求書首不棄我於不顧!”“起來吧遠山,你是個好孩子,你好好跟著我,一切不必憂心。”宋明光上前將墨遠山扶起,明顯感到年輕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禁露出了慈愛的淺笑。“書首,遠山還有一事相求。”墨遠山順著宋明光的力氣站起來,但還是不肯抬頭,“大哥說,宋書首仁義,將舍弟接來宋家治病,後來又替墨家用更高的禮節厚葬了舍弟與家母,屬下著實感激不盡,隻是還望書首告知地點,來年清明也好有個祭掃的去處。”“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我親自帶你去。”宋明光說。“多謝書首。”墨遠山再次行禮,這次抬頭的時候,迎著正午日光,依舊是一張笑臉。“遠山,你的眼睛怎麽了?”宋明光突然發現墨遠山一直沒睜眼。“那日走水,屬下正好回家,原想著進去救人,誰知道人沒救著,倒被煙衝壞了眼睛。”墨遠山說明原委,又急忙解釋,“書首,我……我沒有全瞎,我還能看見的,絕不會耽誤任務……”“遠山,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你且好好休養,等天義的大夫來了也給你瞧瞧。”宋明光依舊是好言安撫。“是,多謝書首。”“何必言謝,你一直跟著我,也就像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宋明光這些話,墨遠山都沒有聽進去,他隻是笑著應下來,笑著道謝,笑著告辭。既然已經決心戴上這一層笑臉麵具,那就要做笑到最後的贏家。……是夜。“遠山哥哥,你的眼睛夜晚還能看見麽?”七皇子關切地問。“無妨,在下真的沒瞎。”墨遠山和七皇子一起蹲在樹枝上,看著不遠處一群人賣力地挖土做墳。但墨遠山的眼睛確實是壞了。那一日他大慟大怒屠盡全家,武功用到十成,見人就突襲擊殺,幾乎是一刀一人。墨家的孩子人人習武,縱然墨遠山再強,仍不免遭遇幾場苦戰。當他用短刀刺破二哥脖頸血管的時候,沒來得及躲開,瞬間噴射而出的血液就衝進了他的眼眶,而後溫熱的血順他的眼角下滑,落地未涼。從此墨遠山的眼睛裏,天地萬物都染上了血色。他能看見火把映照的白玉石碑,影影綽綽的人形,還有天上那一輪圓月,但那些在他眼中的映像都是失了本色,隻有或深或淺的紅。墨遠山知道自己此時無法殺死宋明光,目前也不能和宋明光翻臉,而宋明光也願意花一些小成本留住一個無依無靠的得力助手。就比如,宋明光不可能給墨遠夕下葬,但他答應了墨遠山的要求,就臨時遣人給墨遠夕和六太太造出兩座墳。而造墳的人,自然就會裝模作樣地去尋那兩具早已被拋棄的屍身——而墨遠山要的,也就是他們當初拋屍的位置。接下來的幾天裏,七皇子暗中帶著人在亂葬崗掘地三尺,終於通過沒有完全爛掉的衣服和飾物找到了大部分六太太和墨遠夕——他們早已化為白骨,且殘缺不全。“遠山哥哥……”七皇子絞盡腦汁地想要安慰墨遠山,“魍魎聖手仁之先生會醫鬼,可以把白骨做成同真人一樣的傀儡,如果你願意,我有法子請他來……”“好。”墨遠山答應得非常幹脆。“那兩人都……”“不,讓母親入土為安吧,遠夕陪我就行。”墨遠山輕輕撫摸著還沾著泥土的六太太的白玉發簪,“等我身死,煩請殿下再把他和我葬在一起,好嗎?”“有我在你不會死!”“會的。”七皇子無言以對,即使二人曾經相擁,試圖從對方身上尋求一絲來自家人的慰藉,但心裏也都明白,無論多麽親近,他們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家人。當墨遠山失去了母親和弟弟,七皇子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就把我當做墨遠夕”這樣的話來。“遠山哥哥……我會幫你,你想做什麽,我都幫你做。”七皇子斟酌著開口,“先前……宮裏也生變故,如今哥哥已經登基,我能做到很多事!”“在下願為七皇子……不,願為睿王赴湯蹈火,死而後已。”墨遠山聞言就準備跪下行禮,卻再次被晉升為睿王的七皇子打斷。“遠山哥哥別這樣,我們還是朋友啊。”睿王非常委屈,“你對我這樣客氣,難道我在你眼裏,和其他人一樣嗎?一定要讓我也體會和哥哥一樣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嗎?”墨遠山又沉默片刻,將睿王攬進懷裏,輕聲道:“抱歉,秋池,得友如君,是人生之幸。”……“那個……六太太是怎麽死的?”我聽完睿王講的這個故事,感慨之餘還是有點疑惑。睿王毫不掩飾地送我一個大白眼:“要麽是因為反抗被殺,要麽是因為墨遠夕的死隨他而去,墨遠夕就是六太太的命,他死了,六太太不會獨活。”轉而又歎氣道,“遠山哥哥也知道這一點,因為六太太和墨遠夕也是他的家啊。”“他們的墳塚……我能去看看嗎?我寫完書稿會燒給他的。”我小心翼翼地又提出一個問題。我與睿王本是隔著一張桌子對坐,他聽了話卻突然直起身子,手撐著桌麵,把整張臉壓到我眼前:“夏家的執筆者,你到底是他什麽人啊?他憑什麽把最後的

  遺願托給你?”“……”睿王那張清秀的小臉殺氣騰騰,我卻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來我和墨遠山根本未曾交心,單從那些個你來我往的有意試探和不經意間透露的隻言片語來看,或許連朋友也算不上。“快說你們是什麽關係!”睿王不依不饒。“這……我……他很照顧我,我說他是個好人我喜歡他但他不信於是我慘遭拒絕的關係?”“這樣啊。”睿王頓時舒心了不少,又坐了回去,“本王也總被他拒絕。”我突然覺得睿王的腦子也很堪憂。“既然你我乃是同道中人,那便也不必拘禮。本王向來好客,今日你就住在我這兒,把你知道的故事也給本王講一講!”睿王來了興致,立刻揮手叫人再取酒來。我們倆就著墨遠山的故事一直喝到三更,睿王終於趴下了,而我不僅沒事,甚至半點睡意都沒有。但我也不敢動也不敢走,因為睿王的喝到興頭上也是又哭又笑,這會兒哭累了,正枕著我的腿睡得口水直流。我偏過頭,從微微敞開的窗子裏看見一輪清亮亮的滿月,今夜確實很適合講故事,也很適合聽故事。我在心裏把聽到的故事從頭理了一遍,不得不由衷感歎墨遠山真的有超乎尋常的隱忍和步步為營的謀算,他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包括睿王,包括我,也包括千重雪。今日我才知道,宋明光住在九山派的那會兒,墨遠山名義上告假,實際上卻以鴻雁書的名義,暗中傳訊給門派世家,邀請他們去西山雪峰,並一路留下記號。他給那些掌門還有睿王的隊伍指了不同的路,讓睿王跟著我們,卻把那些掌門故意引去千重雪。隻因他多年都是宋明光的心腹臂膀,所以沒有人懷疑,掌門和掌家紛紛親自到場,以此促成了嚴長老與宋明光的對決,他就真的得到了勝利的機會。上次夏煜和我說這事時,我心情不好,沒注意聽,現在想來,若是沒有墨遠山暗地相助,以千重雪一己之力,確實很難召來那麽多正道人士。而這,也隻是他所做的許多小事之一。在最後的致命一擊之前,墨遠山似乎一直遊離在所有人之外,整整八年都戴著仇恨做成的微笑麵具,一步一步,悄悄地改變了宋明光胸有成竹的布局。他表麵對宋明光唯命是從,同時又對我和夏煜給予有限的幫助,美其名曰“為自己多留一條後路”。可實際上他留給自己的從來就隻有一條通向目標的絕路。我曾經故意用撒嬌的語氣說他是個好人,說我喜歡他,即使我也知道,決絕地犯下十/惡之罪的人,無論如何談不上一個“好”字。如今我看過也聽過,卻更加不明白,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希望我寫的故事,真如他告訴我的那樣嗎?他此生跌進罪/孽中無法洗清,也真的不想要一個虛、妄的好結局嗎?我想要一個答案。該去問他的刀嗎?該去問他的墳嗎?還是該去問六太太的玉簪和墨遠夕的軟糖?我又抬頭望月,銀盤中的玉兔偷懶沒帶藥杵,隻留下一個捧著罐子的安靜剪影。看來誰都不會回答我。萬語千言不解憂,唯有再斟一杯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