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夢醒時分》送給這位朋友
我寫完信,又叫十二去借了盒胭脂,在紙上按了個芬芳的指印。十二在一直旁邊看著,看我寫完了信,看我按了手印又封口,看我把信遞交給一位據說輕功了得的姑娘去送。我知道他在看我,交了信就停下來問他:“我的事做完了,你看夠了嗎?”他沒反應過來:“啊?”我請他出去:“你不用一直在這裏,出去忙你的就是,我哥來了叫我。”他好像聽不懂我的意思:“沒事,我不忙。”你為什麽不忙啊!你家的船剛剛被人燒了,你還有姐妹亡故了你為什麽不忙?!我還沒想好說什麽,他好像領會了我的意思,又補充道:“這種時候,我不該在那裏。”“為什麽?”“煙波樓有煙波樓的規矩,她們聽我的命令,但不歸我管。”煙波樓就是個小江湖,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也屬正常,那我隻能直說了:“我困了,你出去吧。”他說:“你睡吧,我看著你。”我堅持讓他走:“有人在旁邊我睡不著!”十二仿佛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座山,坐在桌前紋絲不動:“夏煜在你旁邊你怎麽睡得著?”我簡直被他氣得睡意全無,幹脆和他吵到底:“那你覺得你們一樣嗎?他是我哥他又不會害我!”十二很不甘心:“我也不會害你啊?”我脫口而出:“但你想睡我!”他愣了,我也愣了。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後悔,他以前經常說讓我做他的小娘子,還拿迷情散威脅我,這件事我始終沒能釋懷,總覺得他現在隻是被我娘和夏煜鎮住不敢妄為,可如今我一不小心把心裏那根刺掏出來擺上了桌子給人看,就顯得我分外不要臉!我想將時間倒流回去掐死說那句話的自己!十二突然笑了,隨即坦然承認:“對啊沒錯我喜歡你嘛!那我喜歡誰肯定就想睡他嘛!”我有意揭過這個話題:“你出去,換兩個姑娘來陪我睡,我錢都給了!”十二上下打量我:“不了吧,瞧你這虛的,現在恐怕不行。”不、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抄起椅子就衝他的頭砸過去,他身子向一旁倒下,讓過了椅子,順勢單手撐地一個側翻站了起來,立刻又笑得東倒西歪。我這回抓起了桌上的毛筆,追上前對他用了劍招。可惜沒有內力,就隻能做個樣子,我的攻擊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但我心裏想著要是他不躲,我就把他的臉全給塗黑!十二側身又讓了這一招,我不停手,接了下一式,十二以掌做刀,也沒用內力,正麵格開我第二式,我後退半步又立刻向左虛晃一下,原本與這一式相配的步法是在空中翻身回正,單腳落地後向前突進直擊對方麵門,但我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當前的能力,竟然在落地時腿軟,一個沒站穩直直向前撲去,十二伸手接住我,卻是避不了我手裏的筆,讓墨水在他左臉上斜著蹭了一道。“你說你,站都站不穩了,還這麽凶。”十二又突然上手把我抱起來。“放開!你別動不動就這樣!”我說著又在他臉上添了一筆,把孤零零的一撇,變成了一個叉。“夏小爺,算我求你,你趕緊休息吧,你再這麽折騰,一會兒流汗了受涼了又病了就得算在我頭上,你哥看了還不得打死我,我心裏有愧又不能還手,隻能被他打,你真的忍心嗎?”十二一個人念念叨叨,把我放在了床上。我原本是想在這兒休息的,沒想到還又被他氣到動起手來,簡直讓我懷疑自己留下的原因,既然我這麽有力氣,自己走回家不就完了麽,何必讓夏煜來接我!十二自己也床邊坐下了。我伸手去推他:“讓我休息,你倒是出去啊!”十二看著我說:“你不相信我,所以你不安心。那我今天就不走,你試著相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又不會怎麽樣。”“我不信!”“那你不信唄,反正這整個煙波樓都是我的,我不走你把我沒辦法,我走了還可以再進來,再說了我要是對你有壞心哪裏需要等你睡著?我不是崔嵬,我陪你從總壇到翠山別苑到金梅壇再到這裏,你不喜歡我,我不強求,可你不能總是把我想得那麽不堪吧?”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不是個大度的人,可他就這麽瞎說大實話簡直令我顏麵無存!我並沒有把他想得很壞,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又很不甘心在爭執裏落了下風,結果隻能是不和他講道理:“出去出去!看見你就煩!”他很輕地笑了一聲,放下了兩側的紅紗簾子:“閉眼睡覺就看不見了。”我這回真的無話可說,翻身躺下,卷起被子滾到床裏麵,對著牆閉上眼,動作流暢,一氣嗬成。……過了一會兒,十二來叫我起床,我睜眼一看,他又換了件大紅的裙子,領口袖邊都是金線刺繡祥雲圖案,頭發全部盤起,插滿了金飾,還有根閃亮的鳳凰釵,臉上白的香粉紅的胭脂一樣不少,竟是副新娘子的打扮,仿佛馬上就要去拜堂。我還沒從震驚裏回過神來,十二俯身扶我坐起來,用尖細的嗓音說:“相公,我們現在出去拜堂吧!”我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也穿著一身大紅衣衫,當即嚇得魂飛魄散:“不不不不是吧你……我……我們?!”十二衝我嫣然一笑,可我覺得那笑容宛如當頭一錘把我砸得眼前一黑,他說:“相公你忘了嗎?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啊。”“我……我……我爹娘同意了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這句話。十二一邊拉著我下床,一邊說:“公公婆婆都沒能趕回來,是大哥做主的。”“哦哦……”我稀裏糊塗地跟著他走了,出了這房間反而又是九山派的走廊,四處掛著紅燈籠紅綢子,來往的仆從都看著我笑,過年也沒有這麽熱鬧。才出門沒走兩步,就見十五顛顛地跑過來對我說:“夏掌門說他很忙,你們不用拜堂了直接洞房就行!”“啊?”我又覺得很迷茫,夏煜到底在幹什麽?十二倒是很開心:“相公,那我們現在回去洞房!”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他把我又拉回房裏去關上門,我才想明白:“你先去把臉上的妝洗了吧。”結果十二說:“我們先來親一個!”我說:“你先洗
。”他說:“先親。”我覺得他那塗滿了鮮紅口脂的嘴要是和我親了,我也會染個滿嘴紅:“你這樣我親不下去。”他將我抵在了門上,越湊越近:“那讓娘子親親你!”我掙脫不了,就隻能眼看著一抹紅唇在我眼前不斷放大,簡直要變成血盆大口了!我驚恐萬分,心下一震,再一睜眼,麵前是紅紗床簾,沒有十二的臉,我又伸出一隻手,看自己身上穿的還是十二拿給我換的白色裏衣,才確認原來是做夢了。為什麽我會做這樣的夢!太恐怖了啊! 要嫁給我的十二,讓我直接去洞房的夏煜還有莫名其妙就接受了那些安排的我都太可怕了!還好隻是個夢!我默默安慰自己,這才注意身邊有人低聲說話。“……你都不知道?”這是十二的聲音,我隻聽見後半句。“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夏煜平靜地回答。聽起來還是個嚴肅話題?我決定安靜偷聽一陣,順便讓自己從那個詭異的夢裏緩口氣。“看在你和我打了這麽多場的份上,我勸你別費心思了,”夏煜說,“他那腦子裏一半是吃一半是睡,你我在他眼裏,都比不過一塊糖醋排骨。”誰?誰整天吃和睡?不是我!肯定不是我!夏煜還說:“又小心眼又記仇,隻記壞的不記好的,我小時候打他多少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吵架就翻出來說。你也打過他,還盡說些下流話,那你這輩子沒希望了,如果你心意堅決,我建議你趁早自殺,下輩子投胎重新來過。”怎麽回事!這倆人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夏煜居然和他說這麽多話!十二問:“還有呢?”夏煜說:“沒了。”十二說:“你誆我叫你一聲大哥你就告訴我這些沒用的?”“一般人問我這種問題,我都用劍回答。”“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勸我死心?”“不,我隻是勸你去死。”我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聊得下去。我隱隱有種被夏煜出賣的感覺,但是他的話聽起來又像是說我這個貨品不好拿不出手,最好別買,讓我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好了,說了這麽多,你去把他叫醒吧。”夏煜讓十二來叫我起床。“你怎麽不叫?”十二警惕起來。“他午睡起床氣很大。”“那你讓我去?”“反正他這輩子不會喜歡你了,多討厭你一點也沒事。”“所以你之前說了那麽多就是為了讓我去叫醒他?”“不然你以為?”“我不去!傻子才去!”夏煜冷笑一聲:“你要是不去,我就跟他說你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親他。”什麽?!我腦子裏仿佛有一個火雷庫炸了,夢裏十二那紅唇又浮現出來,我整個人都很不好。十二聲音驟然抬高幾分:“你別胡說!我沒有!”夏煜又說:“還親了三口。”“你……”十二被氣得語塞,卻又立刻接上了,“行,你說,有本事你說,你敢說我就真的去親!”夏煜拔劍了:“你試試?”十二也拔刀了:“真以為我不敢?”我此刻心情複雜,有點氣還有點絕望, 感覺他們兩個都在玩我,還從夢裏玩到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