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矮誌堅

  我本來就惱火,還差點被他這鬼模樣毒瞎眼睛,拍著桌子就厲聲道:“是我錢沒給夠,還是你煙波樓沒人?什麽貨色都敢往我這送!”“哎呦,您不是要漂亮的嗎?奴家就是最漂亮的小倌,漂亮又能幹,各式玩法樣樣精通,一個頂倆包您滿意。”十二吊著嗓子腳踩小碎步蹭到我身邊,嬌羞地把雙手搭在我胳膊上。小倌?天底下還有這種身高體壯,拳頭能打死老虎的小倌?他願意當我也不願意要!“敢情這煙波樓,從老鴇到姑娘都隻有你一個?”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給我找茬,“你給我滾,換兩個貨真價實的姑娘來!我也是客人,你就能得罪我了?”十二轉身回去關上了門,還對著門偷偷笑了好一會兒,才又坐在我對麵恢複了正常聲音:“不敢不敢,你到現在都還記恨我從前那點事,我哪裏還敢得罪你。”我以為他這是有正事要說了,但餘怒未消,說話也粗俗不少:“有屁快放。”他說:“噗。”然後就沒了下文。我反應過來,頓覺他真就像個臭屁,他在這房間裏飄蕩著,我簡直無法呼吸。我忍不了了:“滾出去!”“唉,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又生氣了。”他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給我,我不接,他就自己喝了,喝完才又齜牙笑道:“煙波樓原本就是我紅梅壇的產業,這裏的姐姐妹妹都待我如親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得與她們敘敘舊麽?”我看了他一眼,沒做聲。十二繼續說:“至於我為什麽回來——那還不是為了給某個受了欺負的大爺報仇,誰知道大爺就是大爺,瞧我這辛辛苦苦地給他辦事,他一來我就上趕著伺候他,他還嫌棄我醜,見麵就讓我滾!”我看著他把那披帛拿在手裏絞來絞去,扭動身體假模假樣地擦那並沒有眼淚的眼角,真是十分滑稽,沒忍住就笑出聲了,轉而又覺得剛剛還在生氣,現在這麽快又不氣了我就很沒麵子,於是又垂下眼睛假裝自己沒有笑過。十二拖著凳子從對麵移到我身邊小聲說:“崔嵬在花魁船上呢,這兄弟的小兄弟怕是要廢嘍。”我大致明白了:“哦——你們這兒的花魁別是姓方吧?”十二雙手一拍:“爺您真是神機妙算!”我不想陪他演戲,站起來打算去找崔雨了:“時候差不多了就讓那小姑娘把他哥帶回去,不然一會兒又得哭。”十二也站起來攔著我不讓走:“讓我抱一下唄,你答應過的。”我看著他一身紅紗配綠布,偏偏長得還比我高,突然很不甘心就這麽讓他抱了。我想了想,趁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先一步跳上凳子,仗著這個高差,飛快地張開雙臂一把將他的頭擁進懷裏結結實實地抱了,還順手在他頭上胡亂薅了幾把,嘴上也要再占個便宜:“哎,真是條乖十二。”十二就這麽直愣愣地站著,我抱他的時候他沒有動,卻在我放開他時雙手箍住了我的腰。我低頭看他,他仰頭看我,明明視線對上了,卻好像都沒什麽情緒,這感覺很奇怪,讓我一時間都忘了把他的手拍開。他還是看著我,手上卻用了力,劃過一條弧線,把我從凳子上挪到地上,然後放開了我。場麵立刻變成了我抬頭他低頭。沒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我突然就覺得現實殘忍,也不想看他了,繞過他準備出門,他卻搶先一步把門關上:“夏煜前日和我說,你們雙修是假的。”“哦。”“你就‘哦’?”“那不然呢?”我覺得沒什麽好說,“是他決定隱瞞,也是他告訴你,我說什麽?”十二看了我半天,終於讓開了門,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真像隻貓。”這突如其來的比喻讓我有點困惑,但是鑒於他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從來說不出什麽好話,而且我剛才也像摸狗一樣摸了他的頭毛,這時候心裏平衡,一點也不生氣,也不想問他原因,就向他揮了揮手,徑直向外走去。十二又追出來說:“他本來該死,如果你想殺了他,我今天就不讓他活著回去。”我覺得他這是句廢話,可是聽來卻又莫名生出幾分喜悅:“算了吧,相信你有本事,可你這煙波樓的姐姐妹妹都不容易。”十二還要說什麽,卻被衝進來的一個姑娘截住了話頭:“十二大人不好了!花魁畫舫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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