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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

  夏安一氣之下向北行去,找了座山間洞府修行十年,誓要重頭開始,練出一套和九山劍法同樣威力無窮的刀法來,哪怕自己再不是九山派的人,再不用九山派的武功,他依然要行俠仗義,以斬盡天下作惡人為己任。十年光陰飛逝,夏安刀法未成亦不曾下山,倒是在某年冬天進山打獵時,於冰封的山澗旁撿回來一個女娃娃,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待到自己潛心編完刀法,看著腳邊會走會跑卻不太會說話的孩子,一時間思鄉之情再難抑製,連夜下山找了戶人家把孩子扔在門口便匆匆離去,心中百轉千回全是九山派的樣子,還有那人發間細雪與肩上梅花。夏安還顧忌著大哥先前“別讓我再見到你”的話,於是偷偷摸摸地溜上山,隻想著遠遠看一眼。可這一眼所見之處,皆是斷壁殘垣,一把火將這裏洗得麵目全非,高聳的山門也缺了半邊,血跡縱橫的演武場旁,那棵梅花樹從中劈裂,一半頑強地挺立,另一半卻倒在地上燒得焦黑。夏安心慌了,瘋了一般直衝進去,議事廳沒有,臥房沒有,連廚房柴房都落著厚厚一層灰,四處尋遍都沒有一個人影,此地已不知荒廢了多少年。夏安幾乎站立不穩,不是投靠了宋明光嗎?不是結成了鴻雁書之盟嗎?誰還能對九山派下手?最終夏安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下山的,也不知自己為何坐在了山下一間茶館裏,那說書人醒木拍響都沒能讓他回過神來。說書先生也是個老江湖,見夏安坐成一尊雕塑,茶館都要關門了還不肯走,忍不住就上前打趣道:“這位爺,您在這聽了許久,不給個賞錢麽?”雕塑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卻沙啞粗糙得令人想起最古老巨木那溝壑交錯的樹皮:“我問你,山上的九山派——”說書人了然,原是離鄉的故人歸來,隻可惜物是人非,難免要傷心一場。“聽說是得罪了大門派,五年前被抄了家,弟子死的死散的散,掌門也自盡啦。”掌門也自盡了。夏安猛地抬頭,周身泄出刀鋒般淩厲的氣勢讓說書人不禁打了個哆嗦。“誰幹的?”夏安問,“誰幹的?”“哎呦,這可不敢亂說,我們平頭百姓哪能瞎講大俠仙人們的事兒?”說書人被夏安的反應嚇得不輕,自然不願蹚這渾水。夏安也不言語,站起來就拔刀。說書人懊悔不已,多嘴給自己惹上這麽個麻煩,這下見了刀可謂兩股戰戰,哪兒還敢說個不字?隻得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聽、聽說是宋家的人,不滿夏掌門寫的書,還要找那什麽玉,夏掌門不同意,就、就抄了家!”夏安放開了說書人,看起來三魂尚存七魄不見,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茶館。……劉家,童家,歐陽家,花家台,飛鷹門,流雲派……曾經與九山派交好的門派世家,夏安一個一個問過去,低聲下氣也有,暴力威脅也有,可十年過去,大部分家主都已換人,接任者或閉口不談,或實在不知,更有甚者幹脆隻當他是瘋子,終於,他從搜集來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真相——夏寧帶著九山派投靠了宋家。夏寧娶了宋明光的堂妹。夏寧重寫了鴻雁書。宋明光疑心愈重,要鴻雁筆證明這份鴻雁書是真的才安心。宋明光逼著製作出千重鎖的藏樞閣複製鴻雁筆,藏樞閣稱沒有千重鎖,便不能複製鑰匙。宋明光要夏寧交出碎玉和千重鎖,夏寧稱均已經丟失,無法尋回。宋明光不信,找個由頭帶人上九山派抄家,掌門夏寧自盡於後山梅樹下。……數月後,夏安又回到了九山派,卻徑直向二人臥房後那棵樹走去,挖開了樹下的焦土。原想著挖出大哥和自己小時候埋下的些許物件,帶走做個念想,打開那個朽得不成樣的木頭盒子,卻發現裏麵還有一封信。抬頭赫然便是“吾弟親啟”。夏安登時淚如泉湧,口中不斷低聲喊著“大哥”,念著念著,那個稱呼卻變成了“子平、子平、子平——”艱難地抹著眼淚看下去,夏寧卻是將道歉與思念寫在最前,夏安才看到一句“爾雖有怨兄自無悔”,神智就被周遭刀劍金石之聲無情地從無盡哀思中拔出,抬頭四顧,竟已被包圍。“我說怎麽掘地三尺都找不著千重鎖,”宋明光冷笑道,“原來是交給你帶走了。”夏安低著頭,搖晃著站起來,握緊了手中的刀。“把千重鎖交給我,鴻雁碎玉也給我,我能考慮放你一條生路。”宋明光說。“……是你殺了大哥……他分明選擇和你站一邊,你還要殺他!”夏安的眼裏,隻有宋明光一個人,仇恨二字正正刻在他眉心。“我可沒有要殺他,無數人都能做見證,夏掌門是自殺。”宋明光麵露惋惜,“我如何忍心殺他,卻讓我那妹妹如今孤兒寡母艱難過活?”宋明光的話要是能信,世上就沒人說謊了。“你已得了鴻雁書,還要趕盡殺絕!”夏安的自顧自說著,提刀就向宋明光砍去。宋明光也不在意,向後疾退出了人群,區區一個夏安他沒有放在眼裏,自有高手護衛去對付他。對夏安來說,廝殺和鮮血反而讓他冷靜了些,宋明光為何知道他回來了?甚至親自從宋家趕來,在九山派蹲守,這是算準了他還會回來!多半是那些世家報的信。當下憑他一己之力,絕不是宋明光的對手,宋明光逼死子平,這個仇一定要報,他絕不能折在這裏。夏安苦修十年,此時激怒之下集中內力正麵橫劈出一刀,可謂勢不可擋,鋒刃及其帶起的氣勁所過之處,眾人一時皆被擊退,靠近夏安的那幾人更是被攔腰斬斷。一擊得手,他也不再戀戰,回身輕功撤退,仗著自己對九山派的地形熟悉,在後山繞了幾圈便擺脫了宋明光的人。隻是待他脫險,才發現方才又是打鬥又是奔逃,信早已不知落在何處,又或許直接被震碎,和著一些真相還有更多未能說給他聽的話,隨風飄散在九山各個角落,連最後一絲來自子平的溫暖也沒能留下。從此,他從有家難回變成真正的無家可歸,浩浩塵世,莽莽天地之間,唯餘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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