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哥哥
李行川被嚴三當眾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之所以說當眾,是因為不僅動手的嚴三和十五,整個千重雪的嚴家弟兄們幾乎都在這兒聚齊了。千重雪的傳訊筒真是威力無窮。倒在地上的那幾人被處理得很快也很幹淨,剛剛生龍活虎要殺我的人,最後不過化成了衣物摩擦地麵的幾聲輕響便再無影蹤。李行川站在原地挨罵,一句話也不說,默默替我背了亂發訊號的黑鍋,他的雙手都還在淌血,斷了線的血珠子滾落在地上,和李行雲的血混在了一起。我也說不出話,寒月就死在我身後,我半身都是他的血,感受著那片沾著血的皮膚由熱轉涼,最後亦有了結冰跡象。李行雲和李行川之間的誤會似乎尚未解開,李行川多年來想要尋得理由而放下的往事,恐怕再也得不到結果了。但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鳳鳳,他在李行雲的懷裏也被那一刀貫穿,他才半歲,他都還不會說話,現在卻連哭都不能哭了——是我讓李行雲抱他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很容易就絕望,有時甚至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死,卻難以接受別人死在我麵前,想當初得知童彤的死訊,我也想過若是我用自己的命為夏煜換的一場全勝,或許更好。說到底,像我這般無趣而無用的人,對活下去這件事本身就無所謂,真的值得被人救嗎?到底是有人希望我活下去,還是我已經失去了決定自己是否能死的資格?“小嫂子,三哥太囉嗦,我們去旁邊休息吧?”十五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我站在血泊之中,正強忍著不發抖,此時我一動,可能整個人都會摔進滿地血水裏去。“我扶你過來。”十五看出了我的窘迫,抬起我的胳膊,環在他的脖子上,我也借著他的力氣撤出了那塊隻有黑暗留存的樹蔭,退至還能被街燈照顧到的開闊地方。十五放開了我,詢問道:“這裏有光,是不是稍微好一些……”十五才說了半句,突然就被一人推開,隨即那人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力氣極大,我原本就站立不穩,此時被他打得向一邊倒去摔在了地上,臉上火辣辣地疼,耳邊也在嗡嗡作響。有病啊!打我幹什麽!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臉啊!我才剛看清打我的是嚴十,就聽他說:“就知道你跟著十二是沒安好心!玩的一手裏應外合?沒有武功膽子倒不小!不過是靠一張臉勾引人!”“十哥!”十五趕緊拉住了他。“十五你讓開!這種人不能留在十二身邊!我早說過他就是個禍患!”嚴十甩開十五,反手去拔十五的刀,十五不讓他拔,他手裏沒有武器,幹脆上前踹了我一腳,我剛支起身子就又倒下了。“十二哥哥!!!”十五見狀大喊。“怎麽了?!”李行川從圍觀的其他兄弟之間穿過,見我倒在地上,立刻俯身把我攬進懷裏,我身上就又沾上了兩個血手印。我沒有動,一方麵是因為疼,但更是因為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帶進狼窩裏的羊,這時候不如裝死,我說得越多死得就越快。“誰打他的!”李行川抬頭問這周圍一圈人。“是我!”嚴十毫不猶豫地承認,“早與你說過!這種人不能留!你實在喜歡不願意殺他那也得教訓得好點兒!看管緊點兒!他這次敢引來一個小嘍囉,下次指不定就能把他哥帶來!”“這次是我偶遇過去的仇家!與他無關!”李行川說。“你還要幫他說話!真、真是不知好歹!我看不如現在就殺了他給七哥報仇!”嚴十被他氣得恨不得連他一塊兒打。“什麽?是他殺了老七?!”“十二你怎麽能和這種人攪在一起!”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拔刀聲。“都不許動!”嚴三發話了,他一張口,其他人便都安靜下來,等著他的命令。“三日後父親出關,他是父親指名要見的人,都不準輕舉妄動!”嚴三皺著眉宣布。“這……父親怎麽要見他!他可是夏煜的親弟弟!”嚴十很不服氣。“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宋明光本人落在我們手裏,父親說要見,那他就不能死!”嚴三駁回了嚴十,也震懾了其他人。“那就把他扔進牢裏去!留他在十二身邊我不放心!”嚴十說。嚴三思索了一會兒道:“這樣也好。”“不行!他身上有傷!牢裏呆三天他……”李行川說。“你閉嘴!”嚴三喝止了十二,“把他交給我,你趕緊滾回去找大夫瞧瞧你那手,別到時候落下殘疾!”“七哥不是他殺的!我陪他去牢裏!我想和他在一起!”李行川仰著頭不依不饒。夜色之中我看著李行川方才煞白的臉色又似乎因為爭執染上一抹紅,心卻莫名向上提了幾分,他為了我和他的哥哥們爭辯,到底是在堅持什麽?“你想得美!”嚴十說著,給旁邊使了個眼色,我的目光越過李行川的肩膀,看見他背後有人出手了,隻是我沒有提醒他,那一瞬間我冒出一個想法,導致耽誤了時機:他的哥哥們是在保護他,他確實是應該回去治傷的。李行川被那人點中了穴道,頓時僵住動彈不得,話也說不出來了。嚴十伸手把我從李行川身上拎起來,然後叫幾個手下把李行川綁起來帶走。我看著李行川目眥欲裂的猙獰模樣,還有他哥不僅要點他的穴還要把他捆得嚴嚴實實才帶走的小心態度,心道這樣的弟弟該是多讓人頭疼啊,相比之下夏煜對付我就很簡單,我垂著眼偷偷笑了笑,可笑完又深覺自己悲哀。“走吧?還等什麽呢,護著你的情郎已經不在這了。”嚴十推了我一把。……我又不知道往哪走,怎麽這種鍋都要我背?我跟著嚴十還有其他幾個人走著,一路上盡聽他們罵我“賤人”“妖精”之類,說我迷惑他們的寶貝弟弟就是故意要害他,不知道的人單聽他們說話隻怕會以為我是什麽紅顏禍水。我簡直百口莫辯,到底是誰害誰啊?身不由己的一直是我好嗎!他們說我誘惑人,我隻當他們誇我長得俊了,可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和夏煜一樣俊得端端正正,該有的男兒氣我一分不少,怎麽就成他們口中那媚態嬌婉的“妖精”了?而且除了李行川也從沒見別人對我這樣,你們當哥哥的怎麽不懷疑是你弟腦癱眼瘸,反而來怪我?當然這話我隻能在心裏過幾遍,嚴三說了我不能死,但沒說我不能傷不能殘。我心裏愁苦萬分地又一次走過了嚴家巷子,在巷子的盡頭竟有隱藏的暗道,底下是個牢房,也不知道是關什麽人的,各類刑具一應俱全,看起來比我家的小地牢強多了。“這個人交給你們,這三天好好照顧照顧,別打死就行。”嚴十冷笑著對兩個管事說。哇,別吧,萬一他們手一滑我死了怎麽辦?我很容易死的啊!你真的要冒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