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烙印(93)悲莫
洛平縣到省會洛城市,是一條省道,中間隔著一個洛西縣,如果洛平方面要單獨進行公路改擴建了,但洛西那頭不來氣,效果還是一樣!所以駱歆華才有些憂心忡忡。
「歆華,我聽說洛西的縣長是上個月下派來的,好像是省委那位領導的秘書,你看能不能通過齊姐打聽一下?」張德民看著駱歆華,「當然,我們也可以直接和洛西方面接觸,畢竟他們要發展,也同樣面臨基礎建設問題。」
洛西縣隸屬於洛南地區,與洛平縣分屬不同地區。張德民通過交通廳那位同學介紹專程去洛西拜訪過洛西縣交通局王副局長。交談中,張德民得知洛西方面起碼明年之內都沒有公路改擴建的打算。張德民才覺得這事有些棘手。
「交通廳那邊,要到明年底甚至是後年初才會逐步進行幾條省道的改造,我縣境內的這條省道,還不清楚會逐步到什麼時候,所以,我覺得這事還得靠我們自己。」張德民想了想看著駱歆華,「當然前提是爭取到省道改造的專項資金,否則以我們現在的財力,還真是應了武縣的擔憂……」
「我們等不起啊!」張德民說著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那天常委會後,我和主管交通的魏國安副縣長簡單聊了聊,談到道路改造的事,他說可以向地區爭取一些改造資金……」駱歆華看著張德民,「如果省里有改造省道這個打算,我覺得可以以我們和洛西的名義爭取改造資金,由我們先行改造……」
「歆華……」聽了駱歆華的話,張德民笑了起來,「我覺得這不可能,你想想看,省道改造起碼得有個標準吧,如果大家都爭著自己改造,那這條路豈不是五花八門的,呵呵。」
「我的意思是幾條省道肯定得有樣板路吧?我們爭取建設樣板路不就行了?」駱歆華乜了一眼張德民。
「這到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省交通廳那邊能不能同意?」張德民將身子伏在桌上看著駱歆華。
「縣裡、地區和我們一起努力吧!」駱歆華靠在椅背上說道。
等到張德民從駱歆華辦公室出來已快六點了,看看招商辦已經沒有人了,便朝宿舍走去,還在門外就聽見裡面傳出女人的聲音。
「微微……」聽到裡面叫著微微,張德民停下腳步,「你對我們家小四真是上心,有空就來幫他收拾……」
「二姐,德民工作忙,一個大男人離鄉背井的挺不容易的,再說了,男人身邊沒有女人照顧……」聽到歐陽微微輕聲說道。
歐陽微微說完后,屋裡一下靜了下來。
張德民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張莉香呢?當然知道在張德民身邊除了歐陽微微還有一個苗媛媛,只是到目前為止不知道另外還有一個駱歆華。張莉香估計也是不知道怎麼接歐陽微微的話,所以才沒出聲。
「編排我啥呢?」張德民遲疑了一下,還是笑著走進房間。
「說你好呢?工作忙,會打理,也會自己照顧自己……」張莉香乜了一眼張德民走出房間。
歐陽微微正坐在床邊疊著張德民的衣服,見張德民進來,看了一眼,拿起疊好的衣服放進衣櫃。
「今天常委會咋樣?」歐陽微微關上衣櫃后問道。
「舌戰群儒,戰無不勝!」張德民笑道。
「小四……」張莉香端著一個湯盆走了進來,「你們西葫蘆鄉那個柳一戰咋沒見處理呢?」張莉香放下湯盆說道。
「二姐,你這是在操的是組織部長的心啊,呵呵。」張德民揭開湯盆的蓋子聞了一下,「嗯,真香!」
「你沒想過?」張莉香看著張德民。
「想啥?」張德民故意瞪大了眼看著張莉香。
「切。」張莉香撇了撇嘴,「你有沒有機會當鄉長?」
「嘿嘿……」張德民乾笑了兩下,「無可奉告!」
「二姐,德民的事他自個兒知道,再說還有那個歆華姐嗎!」歐陽微微拿起湯勺盛了一碗湯遞給張德民,「他呀,最討厭有人蔘乎他的工作,是嗎?」歐陽微微說完乜了張德民一眼。
「雞湯真香!」張德民知道歐陽微微話裡有話,趕緊端起碗喝了一口,贊道。
「小四,有機會就別錯過了。」張莉香端來一根凳子坐下后說道。
「對了,大哥廠子不景氣,他也想出來,你看?」張莉香端起碗又放了下來。
「他那個廠子不是國營的嗎?出來了他不後悔啊,當時可是削尖了腦袋才進去的!」張德民看著張莉香。
在張德民和張莉香說話的時候,歐陽微微過來把一條雞大腿放進張德民的碗里。
「國營咋啦?聽說滬上有的國營單位在搞那個什麼改制,改完之後,很多工人都下崗了,政府說讓他們自謀出路……」張莉香說完看了一眼歐陽微微,拿著筷子指了指凳子,意思是要她別忙乎了,坐下一起吃。
「他們那個紙箱包裝廠現在也是要死不活的,工人現在只發基本生活費了。」張莉香喝了一口湯說道。
「紙箱包裝廠?」張德民聞聽后楞了一下。大哥在大姐結婚後,通過大姐夫的關係就調到洛城市紙箱包裝廠。張德民也很少過問大哥的事,只知道調到市裡一個廠子里,具體廠子是做什麼的就一無所知了。不是他不關心,而是每次和大哥見面,他沒問大哥也沒說。
聽到張莉香說張林在洛城的紙箱包裝廠,張德民若有所思。前段時間,在西葫蘆鄉幾個項目的調研中發現,目前三鞭子村幾個項目,藥材加工、藥酒加工、春酒以及歷山村的茶葉都需要精美的包裝。當時張德民曾把在莞市收集到的名片分類了一下,也有幾家生產包裝的,本來打算聯繫一下,可後來事情一忙把這事給忘了。
如果在西葫蘆鄉再引進一個這樣的紙箱包裝廠,這樣一來就基本形成了一條較為完整的產業鏈。想到產業鏈,張德民總覺得缺了什麼?可再怎麼想都想不出來了。
「我聽說現在很多廠子都在搞承包,他們那兒呢?」張德民放下筷子看著張莉香。
「具體情況不知道,我明天回去問一下,要不讓他來洛城和你聊聊?」張莉香看著張德民。
張德民點了點頭。
「對了,歐陽。」張德民看著歐陽微微,「你是不是有個同學在石板子村?」張德民記得好像聽歐陽微微說起過。
「衛紅以前就嫁到石板子村的。」歐陽微微說道,「咋,有事?」
「哦。」張德民記得衛紅好像離了婚,便沒有繼續問了。
「德民,你是不是看上了石板子村的石頭啦?」見張德民冷不丁地問起石板子村來,歐陽微微估計張德民是看中了那裡的石材,因為那裡的石材在洛北地區是很出名的。
「是啊!」想到石板子村那個村主任錢林才真是一根筋,張德民就有些無奈。
「遇到麻煩了?」見張德民一副無奈的樣子,歐陽微微問道。
「衛紅咋樣?」張德民沒有接歐陽微微的話,轉而問著衛紅。
「衛紅這姑娘挺聰明的,她現在負責春酒廠的財務,上手很快!」張莉香誇獎著衛紅。
「嗯。」張德民點了點頭。
飯後,歐陽微微收拾完碗筷。三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歐陽微微幾次想問張德民石板子村的事,但看見張德民正和張莉香說著他大哥張林的事,只好忍住沒有問出口。
晚上睡覺,張德民睡客廳,張莉香和歐陽微微睡在裡屋。
第二天是周末,等到張莉香和歐陽微微起床的時候,張德民已經騎著那輛加重自行車到了石板子村。
石板子村地處洛平縣西邊,隸屬河壩鄉,距離縣城二十多公里。和西葫蘆鄉相比,資源相對不足,特別是物產資源,食物基本以紅薯玉米為主。
張德民本想通過河壩鄉做石板子村錢林才的工作,可這樣雖然錢林才服從了,但畢竟是從上而下的,本人思想不通,村子里的協調、工作都存在問題。所以,張德民還是想到要做通錢林才的工作,只有本人思想通了,以後的工作才變得好做了。
「錢主任在家嗎?」張德民在一片竹林邊下了車,沖著石階上的屋裡叫道。
「誰啊?」屋裡探出一顆戴著眼鏡的頭看了一下院子,見沒人又縮了回去。
錢林才在家!張德民架好自行車,穿過竹林走到院子里。
「錢主任,我是縣招商辦的張德民。」張德民沖著屋裡說道,說完張德民走到屋檐下拿了一把竹椅來到院子中間。今天陽光高照,陽光透過茂密的竹林曬下斑駁的光點。
「張主任啊。」屋裡慢慢吞吞出來一個中年精瘦男子。男子看上去非常瘦削,張德民估計風稍微大一點這個男子就會被刮跑。
「錢主任,上回說的事考慮得咋樣?」張德民掏出一盒煙扔給錢林才。
「張主任,不是我們不願意搞,關鍵是上面沒有紅頭。」錢林才一臉苦相。
「錢主任,幹嘛非等到上面布置下來,你們才做啊?」張德民皺著眉頭說道。
「張主任,哎,你是不知道。」說到這裡,錢林才神情有些暗淡,「像我們這種村社幹部,事情要我們做,可出了事呢?還得替他們背黑鍋。就拿每年的農業稅來說,上面一張口,必須交齊!」錢林才抽出一支煙點上,「我們村很窮,很多農民家裡有上頓沒下頓的,拿啥交?可上面哪管這些,怎麼收,和他們沒有關係,這下好了,全成了我們的事,收齊了皆大歡喜,可總有一些人家裡啥也沒有,你就是逼死他也交不出,你說咋辦?」
「不瞞你說,這個村主任我早就不想幹了!」錢林才那張滿臉皺紋的臉,活脫脫就像一條絲瓜布。
「有一年啊,就是割尾巴的時候,那陣子我父親是生產隊長。」說到這裡,錢林才嘆了口氣,「有一天,父親聽說上級要求不能保留自留地,全部土地都由生產隊統一安排,第二天革委會要檢查。我父親連夜召開會議,貫徹落實上級的指示。結果,哎!」說到這裡,錢林才情緒有些低落,「第二天一早,父親帶著隊幹部把那些自留地里種地作物全部給扒了。你想啊,自留地是以前說好了是農民自己的地,你把地里的莊稼給扒了,人家那能幹啊。這些社員全部到了隊部,任憑我父親咋說都不聽,後來這事鬧到了公社,最後鬧到縣革委會……」
「我們生產隊是很大的一個隊,幾百戶上千號人。農民嘛,土地是命根子。剛解放那陣子,土地分了,可後來鬧合作,土地又收回了。這些他們都沒啥怨言,可你把別人那點可憐的自留地也收了,他們那能幹嗎?」錢林才吸了一口煙說道,「革委會為平息眾怒,質問我父親是聽誰說的。你想啊,我父親哪能說啊,他們問我父親見著革委會的紅頭文件了嗎?」
「我父親當時只是聽說,那見著什麼紅頭文件?這下好了,革委會說我父親目無組織目無紀律,破壞**主義建設等等,縣公安局把我父親抓進去關了十幾天才給放出來。好在這些社員都知道我父親是冤枉的,是替有些人背了黑鍋。」
「幾個月後,我父親就走了……」說到這裡,錢林才黑沉沉的臉好就像擰得出水來一樣,「改革了,鄉親們覺得那次的鬧事有些對不住我父親,把我選為村主任……」
錢林才第一次在張德民面前談起這事,讓張德民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