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到底誰怕誰?
高要回身看向易小川,雙唇抿緊,神色複雜的道了聲對不起。
如果是現代社會的易小川,亦或者還沒有經曆這些波折的易小川可能無法理解高要的情緒,可現在的他比以往那個沒心沒肺的輕挑渣男多了一分沉穩和思量。
走上身前輕輕的抱了下高要,沉聲道,“該說道歉的應該是我……”
易小川曾經想過,如果剛開始就把小月介紹給高要會怎麽樣?
答案便是,高要會去拜托周寂,想盡辦法也會把小月從宮裏救出。
可這樣一來,他又會怎麽樣?
一個人守著殘缺的身體,孤零零的待在宮裏,渾渾噩噩的等待北岩山人回山。
沒有追求、沒有目標,就如同現代社會的自己一樣。
擁有那件東西的時候,他還可以用談夠二十七個女朋友來填補內心的空缺,可沒有了那件東西,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會不斷的意識到自己和別人的不同。
哪怕有華服遮擋,有環佩壓風,他也會時常低頭向下,用整理衣襟下擺的方式緩解不安。
這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繩索將他鎖在宮裏,隻有身邊都是和自己一樣殘缺的人,他才能感受到些許安心。
曾經的驕傲和現在的自卑不斷衝刷他的內心,隻有在小月溜到戶籍殿陪自己聊天解悶時,他才能撫平內心的波動,感覺到些許安心。
易小川有時甚至會低劣的去想,要是當初高要沒有夢遊到街上,那進宮的人會不會就是高要?
倘若他遇到同樣的情況,又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每每想到這裏,易小川自己都會有些看不起自己。
可不管說,易小川心底其實都已經有了答案。
……
會的。
小月會暫代高嵐,成為高要的寄托。
……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崔文子將寫好藥方的宣紙遞向高要,高要接過藥方和易小川湊在一起查看。
他們兩人對於藥草什麽的都是門外漢,有些字單獨拎起來倒也認得,可連在一起,卻完全不懂是什麽意思。
不過在藥引一欄裏麵,有一樣東西他們卻是認得的。
“夜明珠?”
高要眉頭舒展道:“這東西大多被世家收入庫中,市集上卻是不太多見,不過聽聞李相府上倒是有一些,我這就去他府上求取一枚。”
高要說著就要出門,崔文子連忙攔住了他,笑道:“高老板別著急,夜明珠多種多樣,老夫要的並不在李斯府上。”
“那在哪裏?”高要皺眉道。
崔文子捋了捋胡須,意味不明道:“須得圖安傳世的那枚才能做引。”
“村姑!”
高要眉頭緊皺,圖安這個地方他聽都沒聽過,正待詢問崔文子具體細節的時候,隻見易小川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老高,近日圖安部落向陛下獻女,作為伴禮之一的就是那枚傳世明珠!”
“你怎麽知道?”高要驚訝道。
易小川轉頭看了眼小月,語氣低沉了許多,“小月受傷前告訴我的。”
崔文子笑了笑,剛想和易小川說說他的問題,突然看了眼外麵,臉上笑容收斂,挎起葫蘆道:“藥方後麵還有一個方子,你們抓來給這位小姑娘敷上,盡量在半個月內湊夠前一張方子的藥材,再晚的話,老夫也不能保證祛疤效果了。”
崔文子說著便揚長而去。
“崔神醫,你這一走我們回頭去哪找你啊?”易小川上前兩步想要叫住崔文子,回應他的卻是崔文子漸行漸遠的背影,以及朝他微微揮動的手背。
高要目送崔文子離開,對易小川解釋道,“崔神醫平日混跡在城中酒肆,偶爾才會來我們酒樓,想要找到他容易,但藥引裏麵的那顆夜明珠就有些難了。”
易小川聞言也有些喪氣,圖安公主嫁入皇宮,一路由蒙恬將軍率領精銳護送,至少在路途中想要劫走夜明珠簡直比登天還難。
就在兩人發愁之際,院門外突然傳來周寂的聲音,“什麽東西難了?說來聽聽?”
兩人抬頭看去,隻見周寂帶著素素從前院走來,高要派去尋人的夥計則在院外止步,朝高要行了一禮,然後走開。
素素朝兩人欠身一禮,周寂笑道:“我聽夥計說你們在到處找我,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易小川張了張口,像是在做出怎樣困難的決定般沉聲道,“有一個姑娘被黑火藥灼傷了,極有可能留疤,老周你見多識廣,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祛疤?”
聽到易小川的話,素素心頭一緊,露出一絲疼惜之色。
她雖然不知道黑火藥是何物,但同為女子,被灼傷導致毀容,這對一個女子無異是最致命的打擊。
‘劇裏沒這段啊?’
周寂心中詫異,詢問道具體細節。
易小川把他調配火藥的事情一一訴說,聽得周寂眼皮直跳。
好家夥,這是赤果果的作死呀。
不過以易小川這種不學無術,做事不往細處深思的性格,做出這種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搖了搖頭,周寂苦笑道:“我雖懂得一些醫術,但都是些骨科、經絡的內容,對於燙傷灼傷方麵.……確實無能為力。”
說起來他從司藤世界離開的時候,也帶過一大堆常備藥,可什麽樣的燙傷藥也擋不住一百多年的時間呀?
易小川聞言有些失望,但又有些莫名的鬆了口氣。
自從認定周寂和他並非一路人後,他便再不想虧欠周寂人情,表麵上看他和周寂仍是老鄉、朋友,但兩人之間的疏離猶如天塹一般,卻是再無共同語言。
“不過,別的事情我還是能幫上忙的。”周寂笑道,“剛剛在院子外麵就聽到你們在說什麽圖安獻女的事情,細說細說~”
話音剛落,就感覺身旁遞來的一道白眼,周寂連忙補救道,“我是對那顆夜明珠感興趣……夜明珠。”
素素嘟了嘟嘴,沒有多說什麽。
周寂鬆了口氣,還好是跟他回來的是素素,如果是店鋪裏的雉兒,肯定會揪起他手臂內側的一點細皮,然後巧笑嫣然的把它揪起旋轉三十五度。
高要把他剛聽到的消息告訴周寂。
“我來之前崔文子前腳剛走?”周寂訝異道,“夜明珠用作灼傷藥引也是他給的藥方?”
高要點了點頭,把藥方遞給周寂,周寂低頭打量一眼,看墨痕確實是剛剛留下的,不過上麵的內容嘛……
周寂把目光落在藥引一欄,夜明珠三個字晃入眼簾,讓他心中頗為疑惑。
按理說崔文子討要夜明珠是為研磨成粉,搭配黑風血和一些其他藥物,再混合天星碎屑,煉製長生不老藥的。
可劇裏也沒說這玩意兒能治灼傷祛疤啊?
在周寂看來,甚至連長生不老藥都挺離譜的。
風雲裏麵的長生不老藥好歹是用鳳元煉的,其他東西都隻是陪襯。
而這個世界的長生不老藥,生效的原因也同樣因為天星碎屑,至於馬血、夜明珠更像是故意推動易小川走向時間閉環的工具。
至少以周寂橫跨六個世界的閱曆來看,從沒聽過夜明珠能有祛疤的功效。
如此一來,這個崔文子就愈發可疑了。
不過,更讓周寂好奇的是,明明他在想方設法的避開對方,可為何對方也在刻意避開自己?……
沉默片刻,周寂笑道:“崔文子的確是位神醫,這個方子沒什麽問題,至於夜明珠這件事嘛~~交給我好了。”
雖然易小川和周寂在觀念上有著各種分歧,但對於這個渾身透著神秘的老鄉,易小川還是頗為信任的。
“老周,此事因我而起,還是不勞煩你幫忙了,我想親自取出夜明珠,救治小月。”高要拉了一下易小川,易小川沒有理會,繼續說道:“倘若我沒能做到,再拜托你,行嗎?”
周寂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笑道:“當然可以,如果需要幫忙盡管找我。”
實在沒能幫上什麽忙,周寂便和素素起身告辭。
即便他們對房間裏的那位小月姑娘很是好奇,卻也沒有貿貿然的進屋和她見上一麵。
因為在場眾人都知道,麵對一個近乎毀容的女子,最好的相處態度是等對方主動看開,而非熱絡的組織旅遊團慰問參觀。
折騰了一整天,轉眼天色已近黃昏。
高要本想把小月留在酒樓方便照顧,但現在的她隻是織繡坊的一名小宮女,被易小川帶出宮外已經算是違禁了,倘若被發現夜不歸宿,朝不點卯,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無奈之下,高要隻好找了輛馬車把兩人送到宮門外,臨了還不忘給易小川塞了一大捧金珠金葉,方便他在宮裏打通關係,免得有人欺負小月。
這一次,易小川並沒有拒絕高要的好意,當他把名牌掛上偏殿最高位置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學著放下驕傲,踩入泥潭了。
當然,在周寂麵前除外。
利用高要資助的黃金,易小川放下顏麵開始巴結織繡坊的王管事,總算給小月安排了一些較為輕鬆的活計,同時,宮外的高要也從市場高價收購了藥方上所需的各類藥材。
三天後,一隊輕騎開路,從北門而入,滿城百姓都圍攏在街道兩旁想要一睹圖安公主的美貌。
秦軍軍紀嚴明,極難打探到內部的相關消息,當蒙恬將軍帶隊進城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高要差不多是和其它百姓同時知道的這個消息。
但被其他人不同的是,大家都是圍觀,其他人圍觀的是車簾擺動間的玉漱,而他眼睛死死盯著的卻是玉漱桌前擺放的球形石匣。
這三天的時間,他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小月不是高嵐.……小月不是高嵐。
可每每想到那一張和高嵐一模一樣的臉上被火藥灼傷出一片片青灰,他心底都會忍不住的揪痛。
北岩山人出遊六十年,不知何時能回,他和易小川也不知什麽時候能返回現代。
至少在那之前,他儼然已經把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小月當成了高嵐的替身。
哪怕是替身,他也不願讓小月的容貌損毀。
“老周……小川如果失手的話,宮裏的防備必將加倍森嚴,到時你還能從宮裏盜出夜明珠嗎?”高要麵沉如水,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認真道。
“我好像還沒告訴過你們,我的老本行是什麽?”周寂不屑一顧的笑了笑,挑眉道:“區區一枚夜明珠,如探囊取物,根本不在話下。”
宮闈之內。
嬴政對玉漱頗為滿意,當場把她封作玉美人。
而收到消息的織繡坊也開始加班加點的為新晉玉美人織繡服飾。
因為臉上傷勢,小月這幾天在坊內飽受異樣目光,就連手上的工藝也受到影響,織繡速度大打折扣。
易小川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又等兩天,遲遲等不到夜明珠入庫,這才按捺不住心頭焦慮,提前潛入了玉漱偏殿。
月若銀盤,夜沉如水。
易小川畢竟不是周寂,沒有經過黑白兩道的學習,也沒有什麽江洋大盜的經驗,甚至連提前踩點和規劃路徑都做的極為粗糙,隻能憑借小聰明,換了身侍衛服裝混到偏殿。
說也巧合,這會兒偏殿四周悄無一人,就連守衛都好像空缺了一樣,愣是讓易小川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一團烏雲遮月,玉漱心中不免神傷。
鹹陽繁華,皇宮富麗,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有閑暇懷念萬裏之外的故鄉。
這是她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很有可能會是最後一次了。
嫁入宮中,猶不知何時才能出去。
突然間,玉漱突然想起了曾經抓到過的螢火蟲,身後這個偌大宮殿,就好像童年編織的草籠一樣把她關在裏麵,也許隻有死去的那一刻,才能獲得解脫。
玉漱一聲輕歎,低頭看向清澈如鏡的水池時,明月逐漸從烏雲後麵露出全貌,她也從逐漸亮堂起來的水池中,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玉漱被突然出現的身影嚇得倒退幾步,失聲道:“你……你是什麽人?”
易小川原本想著借助烏雲遮月的機會穿過水池長廊,卻不想被人看了個正著,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隻見月光之下,一個身著素色宮裙的女子站在水池中央,恍惚間,猶如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