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想幫你 (4K)
入空門?入的是哪個空門?
難道就是眼前這個空門嗎?
蘇檀兒有些慌亂的看了眼手中的簽簡,又抬頭看向了一隻腳邁入大殿的周寂。
剛剛的那一眼,她瞧出對方眼中閃過的欣喜、驚訝、以及懷念和愧疚。
種種情緒複雜糾纏,燦若煙火般照亮了他的眼眸,印入了她的眼底。
說也奇怪,早早接觸蘇家生意的她平日對旁人的視線最是在意,如今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瞧著,一時間竟泛不出絲毫惡感。
姚萍兒久經世事,默不作聲的在旁觀察殿外的來客。
一身上好的絲緞華服,看布料像是蘇家的緞錦,可款式卻與常見的寬鬆儒袍有些不同,袖口與腰身以及多處細節都有所調整,整個人俊朗之餘,看起來又多幾分江南少有的颯爽。
麵如冠玉,膚質皙白,眼神清明,氣質溫潤,單是這樣粗粗看上一眼,就讓人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仿佛留意到了旁邊傳來的審視目光,周寂這才恍然,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微微欠身退讓,示意兩人先走。
姚萍兒對這位年輕公子越發滿意,但也知道當著佛祖麵前不好多說,於是便與蘇檀兒離開大殿,慢條斯理的在殿外欣賞廊間壁畫。
蘇檀兒不知道母親為何對殿外的壁畫感了興趣,隻得跟在母親身後,時不時拿目光瞥向在佛前拱手行禮,像是念念有詞的周寂。
然而剛瞥兩眼,蘇檀兒就發現周寂突然從窗縫裏消失了蹤跡,下意識的踮起腳找了找,視線的餘光卻掃到了一副收身長衫的下擺,不由心中一慌,向後退了半步。
“剛才多有冒昧,還請蘇小姐見諒。”
周寂瞧見蘇檀兒猶如受驚麻雀般的小動作,心底不禁泛起一絲笑意,轉身看向旁邊的姚萍兒,拱手道,“見過蘇夫人。”
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叫出身份,姚萍兒下意識的朱唇輕啟,瞪大眼睛,露出一份小女生才有的可愛表情。
蘇檀兒心思靈動,仿佛是瞧出了周寂的惡趣味,嘴角含笑,頷首道,“區區小事,周公子不必介懷。”
“你認識我?”
‘你認識他?’
姚萍兒好奇的看了眼周寂,又看了看自家女兒。
隻見蘇檀兒虛指周寂身上的衣服,淺笑道:“周公子這套收身短袍正是在蘇氏布行定製,由於款式特殊,並且要的匆忙,所以在成衣時,小女子一直在旁督查。”
蘇檀兒說著左右打量一番,笑容中帶著幾分自信,“不知周公子可還滿意?”
“原來如此。”周寂這才恍然,“有勞蘇小姐費心了。”
難怪先前一直沒見過蘇檀兒,原來她在籌備新店之餘,還在趕製他的衣服。
蘇檀兒忍不住多看了周寂一眼,神色間像是有幾分猶豫。
“蘇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還有什麽事?”周寂左右看了眼,指了指寺內的一處涼亭,笑道,“此處嘈雜,不如到涼亭詳談?”
堵在大殿門口說話確實有些不妥,涼亭就在偏殿一角,再加上耿護院就在台階下候著,蘇檀兒倒也不怕有什麽意外。
和母親對視了一眼,方才微微頷首道,“那就叨擾公子片刻了。”
三人走下台階,等候許久的耿護院和丫鬟小嬋趕忙迎了過來,姚萍兒囑托小嬋去馬車取來茶水,繼續觀察周寂飲茶舉止。
所謂見微知著,一個人的修養和氣質除了直觀感受外,還有就是細微小節的行為舉止,這些方麵更能展現其性格本質。
“公子除了這一身短袍之外,還在蘇氏定製了另外兩套服飾是吧?”蘇檀兒與周寂客套幾句,小心翼翼的轉入正題,試探道,“不知這些服飾是由何人設計?此人如今又在何處?”
周寂聞言一愣,完全沒有想到蘇檀兒會問這樣的問題,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了然道:“蘇小姐是想複刻款式,做成品牌,掛在蘇氏售賣吧?”
蘇檀兒經商許久,在眾人有意或是無意的‘保護’下,雖不曾接觸商場陰暗,但這份經商的心思確實靈動。
這段時間應對謠言的無從著力倒是讓周寂小瞧了眼前這個姑娘。
被周寂一言點破心思,蘇檀兒臉皮也有些薄,輕咳一聲,整理了一下情緒,道:“倘若周公子還有其他款式的成衣設計,我可以高價收購,當然,定製的這幾件我也會如數結算銀錢。”
周寂啞然失笑,搖頭道:“這幾件都是我平日的衣著,哪有什麽別的款式?蘇小姐若是想用,盡管拿去複刻就是,哪怕蘇氏不抄,其他布行有心的話,也自會抄襲。”
這個年代可沒有版權的說法,尤其是在服飾方麵,除非官家禁止,否則沒人能將服飾壟斷。
蘇檀兒肯願意花錢已經出乎了周寂的意料,區區兩件衣服而已,倒也沒那麽重要了。
姚萍兒在旁突然搭話道,“南方少有這般束身收袖的錦衣短袍,周公子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周寂按照實現準備好的路引,苦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原住燕北失地,因梁靖之爭故而南下避難,前幾日方才來到江寧,打算落戶此地。”
“那可曾婚配?家中還有何人?”姚萍兒下意識的追問一句,問完方覺不妥,在蘇檀兒和周寂愕然的目光中,訕訕一笑,卻又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句,“生辰幾許?”
陌生的地點,熟悉的人,問著熟悉的問題。
周寂仿佛回到了那一場眼神交鋒的飯局中,強笑道:“生辰十月初三午後,家中僅剩在下一人,倒是未曾婚配。”
“未婚配好,未婚配好。”姚萍兒合掌輕笑,卻被自家女兒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隻得強裝無事的看向別處,隻是豎起的耳朵和不斷偷瞟的眼神,已然保留了她的那點小心思。
然而當她偷瞟的目光再次被蘇檀兒捉到時,便是坐也坐不下來,起身笑道:“突然想起我還有一卷佛經要請,你們先聊著,我去去就來。”
周寂和蘇檀兒隻好起身相送,等蘇母離開後,蘇檀兒方才欠身一禮,眼神中帶著些許歉意,“家母隻是隨口一說,周公子切勿見怪。”
周寂搖了搖頭,苦笑道:“自然不會。”
蘇檀兒從未與外男有過獨處一地閑談的機會,雖然安泰寺的香客很多,涼亭旁邊還有耿護院在,但這間五步見方的小亭就好像一個獨立的世界,將兩人和外界阻隔。
剛才母親在旁的時候還沒有這樣的感覺,可如今亭內隻剩兩人,蘇檀兒談完了服裝款式的問題,方才意識到這點。
尤其是手中仍在攥著的簽簡,那兩行話不斷的在記憶中翻滾,心境已亂的她不大會兒,一抹紅霞就從脖頸泛起,悄悄的藏在了耳後。
話聊到盡頭,周寂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經過這一片刻的交談,他從蘇檀兒清明且又靈動的目光中感受到,眼前的這個姑娘和範若若容貌相同,卻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絕不可混為一談。
心思細膩的蘇檀兒雖然未經社會陰暗,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觀人理念,在剛剛的相處中,她從周寂的眼中,她看不到絲毫惡意。
反倒時不時泛出的複雜情緒讓她心中愈發好奇。
忍不住詢問道:“周公子,我們之前見過嗎?”
如果沒有交集,為何初見麵時,他的眼神如此複雜,而在交談時不經意流露的善意也不似作偽。
周寂沉默片刻,搖頭道:“昨日的布行門口,方才第一次見到蘇小姐。”
周寂是個擰巴的人,他擰巴的地方其實也是每個人都會有的虛榮心和劣根性。
對於蘇檀兒,他也許沒那麽喜歡,但又不願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和範若若一摸一樣的女子嫁給別人。
人言可畏,眼下的情況已經不是依靠武力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周寂思索了許久,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之前從未考慮過的決定。
入贅蘇家。
為蘇檀兒解困。
蘇檀兒表情一僵,周寂的話將她心底的愁悶再次勾起,臉色難看道:“昨日鬧劇讓周公子見笑了。”
周寂搖了搖頭,沉聲道:“我雖來江寧不足十日,但也已經了解此事的前因後果,流言自東城西城而起,背後推手一主一輔,其中主使之人便是那烏家烏啟豪。”
“你怎麽知道?”蘇檀兒大驚失色,她本以為這些市井流言隻是有人在亂嚼舌根,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從中作梗,推波助瀾。
“這種盤外招隻需調查一番便可得知,蘇家老爺子也應知曉,並且嚐試應對。”周寂笑出聲來,幽幽的說道:“烏啟豪說了那麽多汙言穢語,唯有一句並非虛言。”
名震江寧的蘇家長女,竟然是個克夫之人!
謠言傳到今日,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場狂歡。
辯解與否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上至城內各大家族,下至鄉野平民百姓,都在這場狂歡中,欣賞著蘇家的醜態。
也許連烏啟豪自己,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程度。
蘇檀兒自己也明白,需要將這場甚囂塵上的仇富狂歡平息下去,隻剩下一個選擇。
‘嫁人方可自救’
“你是來要勸我嫁給烏啟豪的?”蘇檀兒臉色越來越難看,語氣也生硬了許多。
留意到蘇檀兒眼中突然泛起的警惕和疏遠,周寂苦笑道,“蘇小姐誤會了,我知道你一心想振興蘇家,獲取家主掌印,自然是不會外嫁他人的。”
不外嫁,那就隻能另招一名贅婿了。
蘇檀兒心中發苦,她當初挑選寧毅入贅,隻是因為打聽到他性格懦弱,易受控製。
隻要以他家中虧欠蘇氏的數百兩銀錢作為脅迫,簽下入贅文書,就能堵住二房之口,讓自己心無旁騖的爭奪蘇氏掌印。
可如今寧毅意外亡故,她又到哪裏去找一個合適的替代品呢?
抬眸間,瞥見周寂認真的神色,蘇檀兒心弦一顫,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簽簡。
“我可以入贅蘇家……”
“為什麽?”蘇檀兒直接打斷了周寂的話,下意識的向前探著身子,緊緊的盯著周寂的眼睛。
“剛剛你問我,我們之前有沒有見過,其實我曾經認識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子,所以在看到你的時候,讓我不經意間想起了她。”周寂語氣低沉,帶著些許懷念道,“也許是出於愧疚的延續吧……我想幫你。”
“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蘇檀兒驚訝道。
她沒想到周寂會說出這番話,不過也就隻有這個原因,才能讓他對自己抱有這麽大的善意了吧?
“人以誠待我,我自以誠待人。”
每次說出這句話都會被人調侃,周寂嘴角揚了揚,微笑道。
蘇檀兒想起他話中的那名女子,秀眉微顰,拒絕道:“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女子,也不會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很清楚,你和她不一樣,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我仍想幫你。”周寂認真道,“你是蘇檀兒,江寧蘇家未來的家主,蘇檀兒。”
蘇檀兒也知道現在除了招婿以外,已經別無他法,心中略作思忖後,也就不再堅持,硬下心腸道,“此事你可要想好,倘若你答應與我立下字據,處處聽從與我,我自可同意你的入贅。”
周寂微微頷首道:“我是一個重信之人,隻要你不負我,我定然不會負你。”
‘為何要做到這般地步?’
蘇檀兒輕歎一聲,幽幽的看著周寂,將湧到嘴邊的最後一句疑問咽了下去。
一個人的驕傲是無法用恭謙遮掩的,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隻是一麵之緣,但蘇檀兒能清楚的感知到對方身上那種隱藏在骨子裏的驕傲。
一時間,她竟然也有些羨慕起那個與她長的很像的姑娘。
……
(按理說,姚萍兒應該寫作蘇母的,但每次看到她風韻猶存的氣質以及保持良好的體態,總是下不去筆.……說這倆是姐妹確實有些誇張了,但如果一個女人到了她這個年齡還能保持這種男女通殺的魅力,怎麽說也得給她一個完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