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怠惰

  狂風忽起。


  纖毫不染。


  禦風而行。如雷，如電，如露。


  180秒。


  淩風數息180次。


  睜開眼……


  “爺，夫人，你們回來啦。”


  是洛塵溫和微笑的臉。穿一身純白襯衫純白西褲，卡其色小領結。立於城堡鐵門之外，好像久等了。又好像，並不久等。


  寒澈朝洛塵點點頭，進了城堡。


  穿過燈火輝煌的餐廳，光線逐漸黯淡。


  借著透明落地窗外的暗藍天光，半開放式酒吧逐漸在眼前清晰。


  往前步去，伸手打開玻璃門。


  走出門外，腳竟是踩上了細膩柔軟的私人白沙灘，如在雲端。耳邊一聲又一聲湧動著奔騰不息的潮水。


  退潮了。


  海浪愈漸平靜。卻永遠不曾真的平靜。


  一次一次拍岸。用盡餘力。


  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水珠，都不想放棄執著與夢想。無論引潮力是多麽微弱。始終願竭己之能。


  寒澈遞出酒杯，淩風接過。


  琥珀的顏色仿佛凝聚了時光的永恒。


  兩人相對無言，冰涼的液體靜靜滑入喉頭，複雜、馥鬱、猛烈、清甜、明豔。


  麵朝大海，默默對飲。


  非常簡單，非常親密。


  感激創造威士忌的人類。


  如果痛苦不能被消解，至少短暫麻痹解脫。給人一絲喘息。


  時間對於寒澈而言，不知是格外寬容，還是格外狠毒。


  淩風仰頭飲酒的一個瞬間。


  在他眼裏無限放緩，慢得如夢似幻。慢得讓他忍不住慵懶起一切。


  在這一瞬間裏，寒澈能經曆萬千思量。


  他想起了下午去到的，莫央的工作室。


  彌漫著淡淡的雪茄味。


  秦括說莫央四五十歲，看起來卻三十出頭。


  第一眼見寒澈，淡漠的眼裏隻有曆經滄桑的平靜。平靜得不像初見。


  【寒澈：如果一個人性情大變，還是原來那個人嗎？】


  【莫央：取決於什麽定義了此人。在寒先生心中，是什麽讓這個人成為她自己呢？】


  【寒澈：或許她從來不是自己。】


  【莫央：寒先生錯了。】


  【寒澈：哦？】


  【莫央：每個人，都始終是自己。無論是否意識到。無覺知的自己，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寒澈：她不同。】


  【莫央：有何不同？】


  沙灘上，淩風揚起天鵝般的頸項，又緩緩收回。慢得令人心癢。


  冷厲的鳳眼裏漫出迷惘、困惑、疼痛、悲傷、欣喜、感慨。於她而言，不過眨了下眼的瞬間。


  纖細如玉的手抬起，微微扇著唇邊，一遍遍，無比慢動作的送去清新的海邊空氣。


  “呼——，辣……”那雙迷人的鳳眼淡淡望向酒杯裏琥珀色的液體，垂下的睫毛如同蝴蝶展翼，“我……”


  【寒澈：莫醫生以為，機器人是人嗎？】


  【莫央：取決於，這個機器人有眼淚嗎？有笑容嗎？有榮譽感嗎？會愛嗎？會自尊嗎？會自我犧牲嗎？】


  【寒澈：有這些就是人嗎。】


  【莫央：不一定。但可以說，已經具備人格。】


  【寒澈：那，克隆呢？】


  “我……先回房了。”


  每個字，都那麽慢。每個字，寒澈總要等很久、很久。


  仿佛在浩瀚無章的銀河裏，緩緩拾掇一粒一粒的晨砂。


  不辭辛勞的將收集到的一切組合在一起，才匯成一句完整的語言。


  “我走了。寒澈？”


  “好。”沙啞低沉的嗓音，混著酒精特殊的味道。


  淩風覺得寒澈是個神奇的人。


  罕見一個人能擁有不同種類的異能。


  不僅有變態般的聽力，還幾乎能夠瞬移。


  然而卻無比怠惰。


  總攏著一身黑絲睡袍，發梢滴著水，仿佛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洗澡或者遊泳似的。


  永遠漫不經心，永遠滿不在意。


  大概有錢人的世界就是這麽難懂吧。


  淩風回了房間，打開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