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大結局(下)
胥雪山脈。
山脈連綿不絕,山巔終年積雪。
群山合抱之間,有一座巍峨屹立的雪峰,雪峰直入雲霄,四周雲霧繚繞,看上去冷峻而又聖潔。
雪峰山巔。
一派皚皚不絕的白雪,放眼望去,銀雕玉塑,滿目皆白。
天空未見雲霧,湛藍如洗,沉靜斐澈,似乎被洗滌過一樣,與積玉堆瓊的白雪相輝交映,連四下的時光都隱約皎潔了幾分,安謐靜雅,清冷無暇。
白雪之上,一道修長的身影負手而立。
衣白勝雪,與蒼茫天地自成一色。
白未檀站在山巔最高的地方,俯瞰一切。
寒風凜冽,素袍翻飛,墨發輕颺,琉璃如煙般的清冷鳳眸,空濛而又清傲,卻似乎是蒙上了一層雲霧令人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在他的手中,拿著一件素白的貂裘披風。
風清持上來之後,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清透而又幽深的鳳眸閃過一縷複雜之色,站在原地盯著那一抹幾乎與冰雪融為一體的白色身影許久,腳下的步子卻是遲遲無法移動。
白未檀沒有轉身,卻也知道來人是風清持。
背對著她,淡如冰晶,幾乎不怎麼有血色的唇微微一啟,「你來了!」聲音很輕很淡,但是不難聽出,裡面帶了幾分無法掩飾的輕快愉悅之意。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聲音,風清持盯著白未檀看了許久,目光幽深如潭,看不出到底隱藏著何種情緒,垂在身側的指微微動了動,聲音淡淡,「是啊,我來了!」
聲音似乎是嘆息,又似乎是感慨。
「既然來了,就過來吧,這裡的風景不錯!」白未檀的聲音與素日一般無二,清清淡淡的,卻並無任何疏離冷淡。
風清持沒有說話,沉默地上前,與白未檀並肩而立。
懸崖邊的寒風較之其他地方稍微狠了一些。
衣袍獵獵,墨發飛揚!
「言絡在哪裡?」風清持並沒有看向白未檀,深邃的眸子落在了遠處連綿不絕的雪山,語氣雖然淺淡,卻還是可以聽出,裡面夾帶了一抹濃濃的擔憂思念。
白未檀的身子微微一僵,面上表情不變,只是唇角稍微勾出了一道詭譎的弧度,「死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也甚至可以說是不帶情緒。
精緻無暇的面容稍微頓了一下,修長如玉的指尖微微泛涼,偏頭目光認真地看著白未檀,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會!」
白未檀勾唇淺淺一笑,有些嘲意,「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事到如今我們的攝政王大人竟然還對我這麼有自信!」
風清持自然聽出對方淺淡話語中的嘲諷,沒有說話,只是垂眸靜靜地看著遠方,神色幽深莫測。
「就算我不動手,你覺得言絡又能活多久?!」白未檀似笑非笑地看著風清持,「離魂反噬,待言絡五識具失之後,不出三天,他就會死!」
風清持身子有些僵硬,沉默了片刻之後聲音淡淡地開口,「那又如何?!」縱然活不了多久,她也會一直陪在言絡的身邊。
看著對方有幾分薄淡的表情,明明是很隨意的態度卻寫著認真之色,白未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也是輕輕一笑,眉梢眼角的幾許嘲意盡數斂去,精緻如畫的容顏更加清雅。
「你笑什麼?」風清持眉梢微挑,看向白未檀。
對方則是淺淺一笑,琉璃輕煙般渺然的眸子帶起了一分暖意,「我在想,這麼多年,你的性子還是這樣!」愛了,便是全心全意,愛的徹底!
亦澈和言絡,何其幸運!
風清持沒有說話,望著遠處的眼眸也染了一分霧氣。
兩個人,接下來都沒有說話,一片沉默。
只有寒風吹過的凜冽聲音。
揚起兩人的墨發,在空中流轉飛揚。
「未檀,你……到底想做什麼?」風清持微微側身,站在白未檀的面前,清透的眼眸沒有任何偏差地對上了那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鳳眸,極為認真地開口。
白未檀神色頓了片刻,「言絡沒事。」並沒有回答風清持的話,而是淡淡地擲出了這四個字。
「我知道。」風清持道。那種情況,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人她都不會放心,可是,那個人是未檀,即使現在她有些看不懂他要做什麼,可是,依舊堅定地相信他不會傷害言絡。
大概是被風清持話語裡面的毫不猶豫微微震了一下,白未檀看著她的表情有些隱約複雜。
最後忽而揚唇一笑,天地萬物瑰麗之景不及他十分之一的絕色。
風清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最近,總是會想起我們以前的事情呢!」白未檀的聲音,清清淡淡的,還帶了一分懷念。最懷念的便是,與子染初初相識到她認識亦澈以前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他從來不曾想過子染有朝一日會愛上別人,他總是想著,等子染稍微再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他就將自己想心意告訴她。
但是,世事往往不如人願,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亦澈以那樣的姿態闖進了子染的生活,讓他……措手不及!
一生這麼長久,他幾乎沒有什麼後悔的事情,唯一一件也就是當初進了十里錦,但是,也就是這一件事情,讓他終身追悔莫及!
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那次他沒有去十里錦,子染也不會為了找他而去那個地方,自然也就不會認識亦澈。
若是她沒有認識亦澈,那麼,最後子染愛上的人會不會就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聞言,風清持抿了抿唇。以前,她,未檀,五皇兄,尹洛溪,偶爾還有二皇兄和葉疏影,那個時候,年少風流,意氣風發,誰能想到多年之後會是現在這樣的光景!
她與洛溪,情誼斷絕,二皇兄幽禁一生,葉疏影早已離世,五皇兄……身首異處,她和未檀之間……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自己都不知道。
敵非敵,友不友!
「那個時候,真好!」風清持削薄的唇微微一啟,輕輕地開口。
「是啊!」白未檀的聲音,也添了一抹感慨,隨即目光認真地看著風清持,那個時候亦澈還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之中,她的身邊,只有他一個人。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第一次去落霞峰么?」大概是回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風清持的唇角帶起了一抹輕緩隨和的笑意,甚至可以說有些天真無邪。
白未檀看地微微一愣,笑著道,「自然是記得的。」那天,正好是子染九歲的生辰,紫堯在宮中為她舉辦宴會,但是在宴會尚未舉行的時候,她就拽著紫羽和他還有尹洛溪三人,偷偷摸摸地離開了皇宮,連夜去了落霞峰。
「如果知道會發生那些事情,我肯定就不去了!」風清持看著白未檀,輕輕一笑,聲音低低地開口。那天晚上,他們去了落霞峰,待了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雪崩,她和未檀被埋在了大雪中,當初若不是未檀,她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在世間了,只是,未檀為了救她險些喪命。
幸好那些積雪並沒有崩壞很多,在洛溪和五皇兄回去找到救兵之前未檀就將她從冰雪中帶了出來,否則的話,她和未檀大概都活不成了。
也是在那之後,她本來就畏寒的身子更加畏寒了。
白未檀的目光微微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了風清持,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殷紅的唇上,沒有說話。他想,如果時間倒回到那個時候,他還是會和子染一起回落霞峰。
他沒有告訴子染,其實被埋在雪中的時候,他以為兩個人都要死了,看著昏迷的子染,他偷偷地吻了她,那才是他第一次偷吻子染,之後在攝政王府被尹洛溪看見的那一次,是第二次!
紫舒也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猜出了自己對子染的心思!
想到紫舒,白未檀目光瞬間幽深如墨,琉璃光澤漸漸被墨色替代,一片幽深,「子染!」削薄蒼白的唇微啟,低低地喚了一聲。
風清持看向白未檀,等著他的下文。
白未檀緩緩闔上眼睛,「紫舒的事情,……對不起!」
風清持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別開臉,如翎羽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聲音乾澀地似乎是從喉間擠出來的一般,「所以,你是承認當初滄州城破是你在暗中設計?」這是她一直不願意去相信的事情,她寧願相信五皇兄是死在了慕容軒手中也不願相信其中有未檀的緣故。
「……是!」白未檀本就不怎麼有血色的臉稍微蒼白了幾分。
風清持的臉色也有些蒼白。明明是很早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的事情,現在聽見他的承認,依舊感覺心被堵了一瞬。
有生氣,有無奈,有憤怒,有失望……
各種情緒相繼出現,然後雜糅在一起,反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唇角微微一勾,扯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望著白未檀聲音淡到幾乎沒情緒地開口,「太晚了!」
「五皇兄已經聽不見了!」她在想,五皇兄臨死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有未檀的參與。五皇兄那麼聰明的人,應該是知道的吧!
「你做過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當做從未發生過,可是,五皇兄這件事情……」說到這裡,風清持也緩緩闔上了眼眸,精緻的眼角隱約有淚水滑下,「你該是知道的,我永遠,過不去!」
聞言,白未檀的眸色在一瞬之間,兵荒馬亂,荒蕪一片!
是啊!不管是什麼緣故,不管有什麼理由,都抵不過紫舒他……都已經不在了。
「未檀,你是不是喜歡小七?」
「未檀,要不我去求皇兄給你們賜婚吧!」
「未檀,亦澈是誰?小七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未檀,再磨磨蹭蹭,瞻前顧後地不表明心意,你的媳婦兒要被拐跑了!」
「我就說吧,子染和別人在一起了。」
「未檀,子染現在很好,你……放手吧!」
……
以前,紫舒為了撮合他和子染,確實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他那個時候似乎真的……太優柔寡斷了!
「所以,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打算將你做這些事情的目的都告訴我么?」風清持神色固執地看著白未檀,問。
她想知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未檀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罷了!」白未檀的聲音清清淡淡,聽上去極其尋常。
風清持固執的目光依舊落在了白未檀的身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寒風似乎更猛了,未見任何停歇之意。
風清持水藍色的衣擺在風中鼓動,墨發紛飛。
看了一眼衣著單薄的風清持,白未檀輕嘆了一口氣,「就知道你會忘記穿披風!」言罷,將搭在手腕之間許久的雪色披風搭在她的肩上,並且熟練地為她系好披風帶子。
子染極其畏寒,即使是換了一個身體,這個毛病還是沒有改掉。
抬頭看著面前神色認真的男子,風清持只覺得眼睛微微一澀,有種要流淚的衝動,抿著唇不去看白未檀,將頭偏向另一側。
許久,才微啞著嗓子瓮聲道:「是不是因為我?」雖然不清楚未檀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她就是知道,肯定是和她有關係的,再加上上次陵泓欲言又止的話,讓她更加確定這些事情和她有關。
白未檀正在將披風衣帶打結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手中動作未停地打了一個漂亮的衣結,然後才緩緩收回手,抬眸看著風清持,目光有些說不出來的深沉。
「述月皇族有我要的東西,需要毀了述月的皇陵才能得到,若是述月不滅,我根本不會有機會得到。」白未檀聲音淡淡地開口,語氣很是平靜。上魂蠱被當年的錦藝放在了述月國皇陵最為隱秘的地方,而除非國滅,慕容皇室倒台,否則外人根本進不去述月國的皇陵。
「就算如此,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憑藉計謀在述月國中找人替代慕容皇族。」她從來都不懷疑未檀的能力,曾經父皇尚且在世的時候就說過,未檀是千百年來世間奇才,文可定國,武能安邦!
「那需要的時間太慢了,我等不了這麼久!」白未檀看著風清持,目光依舊認真,沒有任何敷衍之色。言絡也……等不了那麼久,畢竟,覆滅一個國家,遠遠比扶持一個新的帝王要更加簡單。
再者,述月與末染之間積怨已久,就算是不是慕容皇族,換成了其他的家族掌權,戰爭,依舊是遲早的事情,還不如直接滅了述月國更加乾淨利索,還可以除了後顧之憂。
沒有再說話,掌風輕起,地上的積雪簌簌紛飛他們所在的這一塊地方,積雪瞬間不見,露出了底下乾淨的巨石。
白未檀沒有說話,一拂衣袍,直接在被雪洗過的石塊之上坐了下來。
風清持沉默地看著白未檀許久,最終也在她的身邊席地而坐。她有些不敢問未檀想從述月那裡得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勇氣不夠!
述月國,渠淩城。
皇宮。
白離站在皇宮裡最高的樓台之上,目光落在了最北方的胥雪山脈,有些微微深沉。
「白離領主,那位在輕浣軒的青衣公子要怎麼辦?」一位侍女上前稟告。
聞言,白離緩緩收回目光,眯了眯眼睛,杏眸中有些冷銳的光芒來迴流轉,「我去會會他!」
「可是,祭司說了不可……」
被白離幽冷的目光掃了一眼,那位侍女瞬間噤聲不語。
緊閉的房門再一次被打開。
言絡端坐在檀木椅上,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個小案幾,案幾之上,放著一張乾淨古樸的琴,此時,他正在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面前的琴弦。
但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看見這一幕,白離秀致的容顏浮現了一抹意外之色,唇角的笑意泛冷,「你在這裡倒是悠閑!」
言絡沒有說話,似有若無地朝著白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下的動作愈加漫不經心,一挑一撥,皆是隨意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公子吩咐了,我真恨不得殺了你!」白離狠狠地盯著言絡,語氣陰狠地擲出了一句話。
言絡沒有說話,白皙如玉的手緩緩撫過琴弦,神情淡漠。
「公子現在和翎墨殿下在一起,你說以他們現在的隊對立的身份,會不會打起來?」白離盯著言絡的表情,故意地開口。
言絡睫毛輕垂,沒有說話,削薄的唇不動聲色地翹了翹,似乎是在算計著什麼。
白離大概是見不得言絡這般淡然隨意的表情,神色惱怒地上前兩步,大聲開口,「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和你說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
言絡修長如玉的指按在了手下的一根琴弦之上,手指輕轉,上好的古琴中,一根琴弦立即被言絡自琴身中給抽出了出來,瞬間一展,凌厲如劍。
更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身形一動,快地只剩下殘影,而手中的琴弦也如利劍一般刺進了白離的左肩。
白離猝不及防,吃痛地悶哼一聲,杏眸中還寫著意外之色,只是在她尚且來不及做出反應,脖子已經被面前的青衣男子扣住。
「你……你怎麼會……」明明昨晚在公子為他解除離魂反噬的時候已經散去了他的內力,更何況當時還有迷藥。
那種迷藥她以前試過,就算是醒了過來,至少兩天之內她是沒有辦法下床走路的,剛才看見對方坐在這裡彈琴就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他還留了後手。
只怕從她踏進這個房間,一切就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吧!
言絡眼睛微微眯起,聲音低沉如冰,沒有一絲溫度,「她在那裡?」
聞言,白離梗著脖子看著對方,「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言絡唇角的弧度更冷,手中的動作一凜。
「言丞相,手下留情!」一道冷漠的聲音,從外面穿了進來。
「陵泓?」言絡手中動作一頓,極為緩慢地擲出了兩個字。
陵泓一身墨色衣衫,看著面前這一幕,臉色深沉。
「清持在哪裡?」言絡再次詢問。
「陵泓,你不要告訴他。」白離看著陵泓臉上猶豫思索的表情,大聲道。
言絡的手緩緩收緊,白離的臉色瞬間難看了幾分,有些微微發青,似乎連呼吸都有些急促。
「在胥雪山。」陵泓聲音依舊冷漠,卻是擲地有聲。
「君銘,你要什麼時候才出來?」言絡的聲音冷寒無比,如有碎冰漂浮在湖面。
白離和陵泓皆是一驚。這裡竟然還有別人?!
君銘從暗處房梁之上下來,摸了摸鼻子,對著陵泓打了個招呼,「陵泓,好久不見!」以前,公主殿下和白公子關係交好,他和陵泓之間也算是舊識。
只是,沒有想到,今日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陵泓神色更冷,眸眼之中,更多的卻是複雜。
不僅是公子和翎墨殿下,就連他和君銘之間都是這種對立的關係。
明明在心底都將對方視為故友,卻偏偏是這種令人無奈的局面。
他都尚且趕到悲傷無奈,那麼公子,你呢?!
「陵泓,畢竟是關係這麼好的朋友了,你不妨就讓我將小言絡給帶走吧!」君銘看著陵泓,笑著開口。
看著面前這隻笑面狐狸,陵泓卻是看向了言絡,「還請言公子放人!」
言絡沒有說話,一把鬆開了白離。
白離一個踉蹌,陵泓見狀連忙扶住了她。
「你為什麼要告訴言絡?」白離看著陵泓,微微皺眉。
「你以為言絡就完全猜不到么?」陵泓反問。這位言丞相,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
解了離魂反噬竟然還有能力挾持白離,可見他的實力。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白離問。
「公子沒有吩咐么?」陵泓問。
「那言絡那裡我們不用插手么?」白離皺起眉頭。
「不用。」陵泓道。
說完之後,便也沒有理會白離,而是直接離開。
離開皇宮之後。
言絡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蒼白如雪。
「言絡,你……」君銘看著面色慘白的有些滲人的言絡,眉頭緊皺,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言絡出聲打斷。
「我沒事。」言絡的聲音淡淡,面上依舊沒有多少感情。
讓他真正在意的是,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僅他的內力被盡數散去,渾身是真的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剛才挾持白離的那一擊,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一抹霞光照徹大地,東方一片妖嬈的紅。
風清持與白未檀二人並肩而坐,皆是絕色的容顏之上沒有任何冷銳寒峭之色,甚至帶了些許淡淡的柔和。
「在這裡,可以最早看見太陽!」白未檀看著東方的紅霞,淡淡地開口。
晨陽為初,落日為末。
黎明為始,黃昏為終。
殊不知,周而復返中,初即為末,終亦為始。
風清持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遠方,目光有些飄忽不定。
旭陽冉冉升起。
薄橙色的陽光很淡,卻並沒有照到他們身上。
白未檀緩緩起身,對著風清持伸出了左手。
風清持看著面前骨節修長,白皙勻稱的手,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接著他拉自己的力起身站了起來。
「要怎麼打?」風清持看著白未檀,眉梢微微挑起。很久以前,她和未檀就約定過,如果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無法解決的矛盾,便動手打一架,當然點到為止,只是在這之後,便……成為陌路!
其實,今日來胥雪山脈的路上,她就知道,這一次,她和未檀,非動手不可。
而剛才,未檀也是再次提起了這件事情。
白未檀勾唇淺淺一笑,「山側以北有一片梅林。」
「白公子,帶路吧!」風清持笑著開口,不過,並不難聽出,聲音裡面,有一抹說不出來的複雜。今日之後,便徹底淪為路人了!
當初她和未檀約定的時候,還說永遠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現在……
風清持苦笑一聲,神色有些無奈。
她還真沒有想過,他們也會走到這一步。
不過,這樣也好,未檀若是能夠徹底放下她,對他來說,是另一種新生,全新的開始。
聽著對方玩笑的話語,白未檀也笑著開口,語氣幽魅,甚至有些許輕挑不羈,「攝政王殿下,請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緩步而行。
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片沉默。
山側以北,積雪如玉,漫白了整片山脈。
凜冽的寒風中,這一片梅林成了這一方山脈唯一的色彩,妖紅如血,艷治妖嬈。
獵獵的冷風時不時地吹過,揚起了地上的積雪,頓時,雪花亂竄,而落在梅樹枝幹或者是梅花上的雪花也是簌簌地下落,空氣中,除了冰雪的味道,還有梅花的馥郁清香。
梅林最旁邊,有一方空曠之地,空地上落滿了雪花。
「這裡景色不錯,我們在這裡打,不會糟蹋了這片梅林吧!」風清持挑眉淺笑著開口。
「這片梅林長得太茂密了,反而不利生長,若是有人代為修剪一下最好不過。」
風清持歪頭對著白未檀輕輕一笑,「你倒是會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未檀但笑不語。走到一側的梅花樹下,將緊挨著樹榦的兩把劍拿了出來。
看著白未檀的動作,風清持挑了挑眉梢,有些意外,「你這準備還挺齊全!」
「接著!」白未檀深深地看了風清持一眼,然後將其中一把劍丟給了風清持。
風清持伸手接住,拔劍出鞘。
劍身輕薄,閃著如雪的銀華,劍柄上的紋絡更是精巧細緻,不難看出,這是一柄極好的劍。
白未檀只是靜靜地看著風清持,沒有說話。這是一把對劍,本來是打算在她十六歲生辰的時候送給她,只是沒有想到她認識了亦澈,這把對劍……也就再沒有送出去的機會!
「話說重生以來,我還從來沒有領教過你的武功!」將劍鞘放在一側,風清持對著白未檀輕輕一笑。
白未檀微微勾唇,回了一個清淺的笑意,清雅如畫的眉眼依舊帶著出塵絕水的傾城絕色,「我也想知道,如今你的武藝到了何種地步!」
言罷,兩人對視一眼。
各自後退幾步。
再次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出手,動作極快,來回之間只能看見殘影,以及被帶起的雪花在空中飛揚。
衣袖生風,獵獵徐行。
兩人對對方的招式都是十分熟悉,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寒風更猛,空氣中,甚至開始飄起了雪花。
拳腳來往,長劍流轉,凌厲的劍氣一出,必定殃及一片梅樹,梅花撲簌撲簌下落,方寸之地,鋪滿了妖治的紅梅,白雪映著紅梅,景色瑰麗,艷治無雙。
片刻之後,這一方的紅梅幾乎全部落在了地上,一大片都是光禿禿的梅樹,再加上下面鋪滿了紅梅,此情此景,極為扎眼。
兩道身影,都站在光禿禿的梅樹高枝上,手握冷劍,寒光流轉。
兩人相視一眼,唇角似乎皆有一抹笑意。
又在下一瞬間,兩人身影再次閃動,迅疾如風。
再次纏打在了一起,如火如荼,難解難分。
「子染!」清雅的嗓音似乎染了一抹濃霧,輕飄飄地傳來。
風清持微愣了一下,就在愣神之間,白未檀的長劍泛著銀光朝她襲來。
瞬間回神,用手中的銀劍去擋,卻不料對方忽然收回,風清持長劍落空,卻因為剛才用了七成的力道去擋,風清持一下子無法自如地收回來,不顧手腕的拉傷強硬地一轉,生生地改了長劍刺出去的方向。
但是,白未檀卻也在這一瞬間,腳下步子迅速一移,竟然直接站在了長劍當口。
白未檀唇角和眼眸都帶著清雅淡然的笑意。
風清持卻是瞬間睜大的眼瞳,看著手中的劍,刺入了白未檀的胸膛。
「刺啦」一聲,即使是在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的雪山之上,都是清晰可聞。
「未……未檀!」風清持握著長劍的手不停地顫抖,面色瞬間一片慘白,連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白未檀只是靜靜地看著風清持,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風清持心中忽然浮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抬頭目光複雜地看著白未檀,「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未檀是故意不躲,甚至看到她將手中的劍轉開還提前一步站在那個地方故意撞上去。
「嗯!」輕輕應了一聲,聲音不見清冷,不見疏離,極為溫和,也極為好聽。
「為……為什麼?」看著白未檀胸前微微顫動的冷劍,不僅是他胸前的衣服,就連劍身都被鮮血染紅,風清持臉色再次一白,一直握著劍柄,不敢鬆手,卻也不敢亂動,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
白未檀低低一笑,語氣清和溫柔地開口,「我不希望你忘記我!」其實,他很任性啊,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所以,即使子染不愛他,他也要以這種方式,讓她永遠記住自己。
風清持極為緩慢地將目光從白未檀的胸前移到他的面容上,對上他的目光,認真且有些慌亂地開口,「未檀,未檀,我不會忘記你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我現在給你治傷!」
看著對方漸漸蒼白的臉色,以及唇角那一抹妖紅的鮮血,風清持的手都有些發抖,依舊不敢鬆手。
鮮血瞬間劍身流到劍柄,染紅了風清持的右手,然後自指縫之間,緩緩滴落。
帶著餘溫的鮮血砸落在地上的白雪之上,很快,便在雪地上融化出了一個窟窿,四周的白雪,也漸漸被染紅。
單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往空中一揚,平鋪在雪地上。
風清持將白未檀扶到披風上躺下,一道凜冽的劍風自身後而來,伴隨著一道悲痛欲絕的熟悉聲音,「你殺了未檀,你殺了未檀!」
風清持正扶著白未檀,不敢避開,她若是避開,也許就刺到了未檀的身上。
緩緩閉上了眼睛,憑著空中氣流的波動大致判斷了劍刃的地方,細微地側了側身子,避開了致命的地方。
但是下一刻,風清持只覺得手中長劍一顫,然後一空,長劍落在了地上,面前的人已經到了她的身後,替她擋去了那一劍。
尹洛溪的眸眼瞬間一縮,目光艱難而又緩慢地下移,最後落在了白未檀的左肩,雪衣之上,又是一片妖紅。
「為什麼?」尹洛溪望著白未檀,神情訥訥地擲出了三個字。
「不準……傷她!」一說話,白未檀口中就噴出一口鮮血,將本就白皙的臉龐襯得更加蒼白。
尹洛溪瞬間鬆開了雙手,目光有些不甘心,也有些瘋狂,對著白未檀大聲地吼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明明她都想殺你你為什麼還是對她不死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愛她!」白未檀直接擲出了三個字。
聞言,風清持的心重重地疼了一下,目光極其幽深複雜,說不出來是什麼情緒。
尹洛溪則是癱坐在地上,聲音哀戚地開口,「她根本就不愛你,你為什麼不能回頭看看?」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在他的身後等著他,不管他在那裡回頭轉身,都可以在第一眼就看見她。
可是,十多年了,他從來就沒有迴轉過頭。
「咳咳……」白未檀猛地咳嗽一聲,用手掩住唇角,噴涌而出的鮮血自指縫緩緩流出。
風清持連忙回過神,扶住白未檀,「未檀!」看著他胸前的傷口,以及左肩的傷口,瞬間就紅了眼眶,連扶著他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白未檀將自己的全身重量都靠在了風清持的身上,對著她勾唇笑了笑,「我……沒事。」
看著面前的兩人,尹洛溪的目光停留在在風清持的身上,語氣不甘而又悲傷地大聲道:「紫翎墨,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未檀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如果不是為了你,當初未檀根本就不會中無殤,也不會這麼多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不是你,他當初也不會娶葉疏影,你知道那個時候你和亦澈在一起我有多開心么?因為我終於有機會和未檀在一起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忘不掉你,在你被斬首的那一刻,他雖然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可是我就是感覺到了,他恨不得殺了全天下的人來給你陪葬!」
「他頹廢了一段時間,然後忽然就娶了葉疏影,那個時候我雖然嫉妒葉疏影,可是我也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他將你忘記了!」
「可是……」尹洛溪的目光忽然兇狠了一些,說話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他還是沒有忘記你,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他頹廢的那段時間只是找到了讓你回來的方法!」
「離魂這個禁術,他沒有辦法做獻術人,因為獻術人的身份必須是與你生前有密切關係的童子之身,所以他只能找到言絡。是,言絡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是,若不是未檀自己不可以,這獻術人便是他而不會是別人!」
風清持眼眶泛紅,眼中隱約可以看見淚水,精緻無暇的容顏更是一片慘白。
「夠了,別說了!」白未檀看著尹洛溪,眸色有些冷然,厲聲道。
「哈哈……」尹洛溪忽然笑了,笑地有些瘋狂,「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她,明明你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風清持,你覺得未檀為什麼會率領苗疆起兵,因為述月末染遲早一戰,他不希望日後將你牽扯進去,便直接助末染覆滅其他三個國家,直接一統天下,更因為述月有可以解除言絡身上離魂反噬的東西!」
「他為了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為你做了所有的事情,甚至將你的一切都安排妥當,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尹洛溪癱坐在地上,雙目赤紅地看著風清持,近乎是將這句話給吼出來的。
風清持極為艱難地偏頭看著面色蒼白的白未檀,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白未檀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緩緩地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別……別哭!」
聞言,風清持反而哭的更凶了,甚至都哭出了聲音。
白未檀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低低地開口,「子染,你……別哭!我沒事的!」
尹洛溪看著面前這一幕,神色蒼白到了極點,低低地開口,「紫翎墨,你知道我最討厭你那裡么?這麼多年我求而不得的,你卻從來棄如敝履,不知珍惜!」
「子染……」堪堪吐出兩個字,白未檀的身子忽然一頓,直直地倒了下去。
「未檀。」
「未檀!」
兩道驚呼聲,因為剛才強行改變劍方向的時候手腕受傷,風清持伸手扶住白未檀的動作比尹洛溪稍微晚了一步。
「未檀,你……你沒事吧?」尹洛溪看著面色一片雪白的白未檀,擔憂著急地問。
白未檀沒有說話,直接將手朝向站在一側的風清持。
風清持從尹洛溪手中接過白未檀。
尹洛溪手中一空,木訥而又悲哀地看向白未檀,「你就這麼討厭我么?」連她攙扶一下都不需要。
白未檀沒有說話,只是將頭擱在風清持的肩上。他有些累了!
這麼多年,他真的很累了!
如果不是在等著子染回來,他根本就支撐不了這麼多年。
每次和那些女子做那種事情之後,他自己都覺得臟地讓他噁心。
哪怕沐浴十遍百遍都洗不幹凈!
現在這樣,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風清持看著他被鮮血染紅的衣衫,雙手顫抖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點,卻是什麼藥瓶都沒有找到,聲音微微發顫,甚至還帶著泣音,著急而又不甘心,「葯呢?我把葯放在那裡了?」
「子染!」白未檀低低地喚了一聲。
風清持強自使自己鎮定下來,忽然喃喃開口,「對,大夫,大夫,我帶你去找大夫!」
說完之後,將白未檀一把抱了起來。
剛走出兩步路的時候,懷中的人清雅而又微弱的聲音再次傳來,「子染,沒用的!」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給自己留活路。
風清持不住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未檀,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話音裡面,顫抖地厲害。
白未檀伸手扯了扯風清持的衣袖,「子染,我不想看大夫,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聲音極其微弱。
風清持低頭看著白未檀,視線有些被眼淚模糊。
看著面前神色蒼白,淚流滿面的女子,白未檀的心狠狠地揪著疼了一下,讓他疼到身體都顫了顫。
「未檀,你怎麼了?」風清持的話語裡面都是掩飾不住的泣音。
白未檀搖頭,「子染,我們……找……找個安靜的地方,你陪陪我吧!」
風清持沒有再拒絕,緩緩閉著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好。」
沒有管尹洛溪,抱著白未檀離開。
依舊是剛才的懸崖邊上。
風清持坐在地上,白未檀靠在她的身上,被她半抱在懷中。
「子染,言……言絡,他的離魂反噬已經……解了,無……無性命之憂,但是,時間太晚了,今日之內他將五……五識具失,以後好……好好休養,應……應該會恢復!」白未檀看著風清持,艱難地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風清持哭著回答。
「還……還有琦溪,是我……對不起她,你……日後幫我照看她。」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看著面前臉色蒼白地近乎透明的人,風清持連忙點頭。
白未檀勾唇一笑,瞬間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風清持將自己的內力傳給白未檀。
白未檀笑了搖了搖頭,「子染,很早之前,我……我就不想活了!我這麼臟,臟到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風清持的內力依舊源源不絕地傳給他,對他搖頭,「沒有,未檀,在我心中,你是最乾淨的人,永遠都是梨花樹下的雪衣少年!」
白未檀眼眸微微一亮,極為好看。
然後笑了笑,「子染,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然後又繼續開口,「子染,很久之前,我……我就愛上你了!」
他愛了她這麼多年,用盡了生命也用盡了力氣,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他愛她,現在,終於補上去了,雖然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其他人。
「未檀,我現在聽到了,我現在聽到了!」風清持緊緊地抱著白未檀,哭著回答。
不遠處,站著兩道修長的身影,一道青衣,一道藍衣,兩個人都是面容複雜,眸子有些微微泛紅,卻都沒有上前,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
「子染,我好冷,你……抱緊我好不好?」白未檀的聲音很低沉,很微弱,甚至還有一絲哀求,如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翕動,似乎下一刻就要永遠閉上。
「好,我抱著你。」風清持將白未檀緊緊地抱在懷中,看著面無血色的絕色男子,風清持低低地開口,「未檀,如果……有下輩子,你不要再遇見我了!」尹洛溪有一句話沒有說話,都是因為她,未檀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如果不是她,他永遠都是白家如玉少年郎,永遠都是一身雪衣,清貴無暇,而不是現在這樣,滿身傷痕纍纍。
白未檀搖了搖頭,蒼白的臉色極為認真,「不,如……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在遇見你的那一刻,就告訴你我愛你!」隨即努力地睜開即將闔上的眼眸,認真地開口,「子染,如果有下輩子,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愛我?」
「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風清持哭著對白未檀說道。
站在不遠處的言絡,微微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落寞。
聞言,白未檀則是勾唇輕輕一笑,絕色出塵。
手中握著一個質地極為上乘的玉佩,對著風清持笑了笑,氣游若思地開口,「這是你當年……送我的,我從未丟失!」
風清持低頭一看,白玉上面雕刻了一朵精緻的梨花,這是她當年送給未檀的生辰禮物。
「我……我困了,我先睡……睡一會兒!」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趨近於無,眼眸也在翕動了幾下之後,緩緩闔上。
直至消失。
白未檀握著玉佩的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玉佩砸落在石塊上,「哐當」,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玉佩直接裂了一條細縫。
風清持瞬間愣住,神色都獃滯住,不敢去看懷中的面容,只是睜眼看著他的墨發。
「未……未檀?!」聲音裡面寫滿了空洞與害怕。
「未檀,你別睡了,我陪你說話!」風清持紅著眼眶道。
言絡和君銘,也是紅著眼眶。
「未檀,現在是白天,你別睡了!」風清持推了幾下白未檀,帶著顫音哭著道。
許久,風清持才低頭看向白未檀,面容依舊清雅絕色,唇角還帶著一抹滿足的笑意。
緊緊地抱著他,將頭埋在他尚且溫熱的頸項,「未檀,未檀!」一聲一聲,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言絡和君銘有些心酸。
「別去!」言絡雖然看不見,但是也可以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沉著聲音對君銘道。
君銘腳下步子一頓,收了回來。
許久,哭泣的聲音漸漸消失,風清持只是坐在懸崖邊,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人,神色狼狽,目光空洞。
不言不語,不哭不吵,不笑不鬧!
就這樣靜靜地抱著白未檀坐在這裡,感覺他的體溫,一點一點地流失!
「君銘,你去將我和清持在這裡的消息告訴玉輕塵他們。」言絡緩緩開口。
「可是你們……」君銘猶豫。
「無礙。」輕輕地擲出了兩個字。
大雪歇了又起,起了又停,如此,來來回回不知道過了多久。
風清持卻是連一個姿勢都沒有改變。
玉輕塵和藍鈺聽聞這個消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有些眼眶泛紅。
風清持就這樣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
「言絡,她都在這裡坐了一天一夜了,不能再任由她這樣下去了!」玉輕塵撣去身上一身風雪,走到言絡身邊,緩緩道。
他和藍鈺是輪流在這裡照看,言絡則是一直守在這裡。
言絡沒有半點表情,就想不知道玉輕塵來了一樣,如同一尊精美的雕塑。
玉輕塵皺了皺眉,伸手拍了一下言絡。
下一刻,就被言絡握住手腕。
——我聽不見,也說不出話
言絡在他的手心寫下一句話。
玉輕塵神色瞬間一變,同樣在他的手心寫下想說的話。
——我讓藍鈺帶你回去。
言絡搖了搖頭。
——先安葬了白丞相,至於清持,我想一直陪著他。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累贅,什麼都做不了,可是,他還是想陪在她的身邊。
緩緩閉上眼眸,忽然有些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在清持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想陪著清持。
玉輕塵面容複雜地沉默了片刻。
——好,不過,你不要亂走動,一直跟著我。
言絡點了點頭。
玉輕塵讓言絡牽著他的衣袖,緩緩走到了風清持的身邊。
「清持!」低低地喚了一聲,看著面前面容憔悴,臉色蒼白的風清持,玉輕塵心中就有說不出來的心酸疼惜。她和白未檀之間的感情那麼好,他如此方式離世,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
風清持緩緩抬頭,沒有說話。
「清持,白丞相已經死了,他那麼愛你,一定也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玉輕塵聲音柔柔地勸道。
風清持沒有說話,似乎沒有聽見一般。
「清持,你現在這個樣子,讓白丞相如何走得安心!」玉輕塵繼續低低地開口。
風清持只是看著懷中的白未檀,沒有說話。
「而且,清持,言絡現在五識具失,你就算不顧及自己也要為他考慮一下,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一定會留在這裡陪著你的。」
聞言,風清持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言絡,抿了抿乾裂的唇角。
然後收回目光,依舊沒有說話。
接下來,不管玉輕塵和藍鈺在一旁說些什麼,風清持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們。
終於,在第二天清晨。
風清持抱著白未檀緩緩起身,卻因為雙腿被凍麻木了,差點摔倒,幸好藍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依舊是雪山之巔。
一片木柴錯雜而成,上面鋪滿了梅花,血色的紅梅中,白未檀一身素白的雪衣,面容安詳地躺在上面。
風清持面容肅冷地站在一旁,手中握著火把。
寒風獵獵,火把上的火焰跳躍。
未檀,再見了!
風清持心中道了一聲,閉了閉眼眸,將手中的火把放在了木柴之中。
火勢瞬起,吞沒了整個木架。
精緻的容顏之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最後,風清持將骨灰罈葬在了胥雪山脈,並且在旁邊種下了一顆梨花的種子。
未檀,我讓這顆種子,在這裡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分界線——
白未檀離世之後,苗疆最所向披靡的蠱王兵被毀,其餘兵力都交到了紫月痕手中。
末染,苗疆,渝初,述月,在這次四國大戰中,最後只剩下了末染一個國家。
末染國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統天下。
從此,紫皇之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時光荏苒,匆匆流逝,轉眼已經是半年後,深秋。
清晨。
行雲止水。
繁盛茂密的梨花樹下,站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那人一身雪青色衣衫,面容精緻,白皙無暇,薄厚恰到完美的唇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那雙眸子生的極美,只是,此刻眸眼之中並沒有任何焦距,只是一派涼涼的寒,沒有任何情緒流動。
如綢如瀑的墨發用一枚玉簪束起,簡單而又隨意。
言絡已經熟悉了這個院落的所有布局,緩緩轉身,輕車熟路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那次從胥雪山脈回來之後,清持一個人在房間裡面悶了好幾天,最後還是尹子希將月時九帶來了行雲止水,她才漸漸恢復如常。
至於他自己,這半年時間,他的身體沒有任何起色。
看不見,說不了,聽不見,他的世界一片灰暗,沒有顏色,沒有聲音,萬籟俱寂不過如此。
若不是清持一直都在,他可能都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自己,尤其是最開始的時候無法說話,連聽覺都完全喪失的時候,簡直就是兵荒馬亂。
風清持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看見獨自坐在樹下的言絡,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先用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碰了一下言絡,讓他確認自己的身份。
下一刻,言絡便攤開了手掌,掌心朝上。
風清持在他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了一句話。
——皇宮傳來消息,輕遙懷孕,我進宮起看他,你要一起么?
言絡搖了搖頭,神色清淡柔和,唇角噬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在這裡等你!
看著面前男子有些削瘦的精緻容顏,風清持心中有些微微苦澀。半年以來,這是她和言絡交流方式,至於其他人,則是用可以在宣紙上留下細微凹凸不平痕迹的石墨書寫,讓言絡感知寫的是什麼。
——等我回來,我們去苗疆找月時九!
她的言絡,那麼驕傲清矜的一個人,不應該這樣度過一聲。
——好。
猶豫了一下,言絡才在她的手心寫下一個字。
——若是還沒有辦法,我給一隻眼睛給你,我們一起看這個世間!
這才是她真正想讓言絡答應的事情。
未檀死前說過,離魂反噬已經解了,言絡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他的狀況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
甚至於有可能會好,有可能一輩子就這樣。
——別鬧!
言絡指尖微涼,緩緩寫下兩個字。
——言絡,我是說真的,我希望你可以看見我!
風清持目光認真地看著言絡,手下動作飛快。
——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們就成婚!
風清持又寫下一句話。
在大戰落下帷幕,天下統一之後,她不止一次提過成婚,可是言絡就是不答應。
她知道言絡的顧忌,他擔心自己再也好不了,但是會成為她的累贅。
寫完之後,風清持一直注視著言絡的表情,沒有錯過他玉顏上的掙扎與猶豫。
——前者。
許久,才沉重地寫下了兩個字。
伸手抱住了言絡,將頭擱在他的肩上,聲音低低地開口,「言絡,你永遠不會是我的累贅,還有,我愛你!」
言絡身體微微一僵,只覺得自己耳邊似乎是耳鳴一般,嗡嗡作響之間,竟然傳來了熟悉的音調。
雖然聽不清對方到底說了什麼,可是,對於半年來從未聽到過任何聲音的言絡來說,任何聲音都如天籟,更何況還摻雜了他極為熟悉的聲音。
細想了一下,還是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風清持。他怕讓她失望!
日子依舊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
七日後。
一身雪衣,容色清冷,氣質出塵的玉輕塵出現在了行雲止水。
「清持!」看見正坐在軟榻上看書的清絕女子,玉輕塵微微勾唇。
「輕塵,你怎麼來了?」清淡的眉梢浮現了一抹欣喜,輕快地開口。
玉輕塵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側刻木雕的言絡,清冷如雪的眼瞳極快地閃過了一抹狡黠之色。
緩步走到風清持的面前,身手抱住了她,「我來看看你。」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鬆開風清持,甚至還對著言絡拋去了一個略帶挑釁的目光。
言絡微微抬頭,狠狠地瞪著玉輕塵,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玉輕塵這廝一定是故意的,自己傳信給他讓他這幾天帶走清持是不是錯了!?
鬆開了風清持,玉輕塵在看向風清持的時候面色已經恢復如常。
「他還是沒有醒過來么?」風清持看著玉輕塵。
玉輕塵如玉的容顏微微滯了一下,苦笑著搖頭,「還沒有,我這次來找你也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青冥居,替我看看行止,替他診脈。」
風清持點頭,「好。」
然後轉眸看向言絡,對方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依舊神色淡淡地刻著手中的木雕。
「你在考慮言絡么?」玉輕塵眉梢一挑。
「嗯,言絡現在這個樣子,將他留在這裡我也不放心。」而且,這半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顧言絡。青冥居路途遙遠,來回需要八九天的時間。
「沒事,言絡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尤其是那個『好好照顧』這四個字,玉輕塵的音似乎格外重。
五日前,他在青冥居收到了言絡的消息,說是他的身體已經好了,他想給清持一個驚喜就沒有告訴她,讓他將清持帶離帝京幾日。
瞞著清持,暫且看在言絡是為了清持他可以幫他,但是,這可不代表他會讓言絡就這麼稱心如意。
言絡正在刻木雕,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涼意。
「而且行雲止水不是還有蒼梧和湖藍么?他們會照料言絡的,此去青冥居路途遙遠,言絡現在需要靜養,不適合遠行!」玉輕塵繼續開口。
風清持沉吟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
玉輕塵餘光看了一眼言絡,然後就視線移到了風清持身上,眸幽幽地深沉了幾分,眸色複雜,語重心長地開口:「清持,你看這也過去了大半年,言絡身體沒有任何起色,要不你就別等了!」
言絡:「……」不過清持就在這裡,他只能裝作聽不見。
「青冥居離初城很近,我聽說初城城主夜歸離容貌絕色,才華滿腹,我與他是舊識,到時候我們去看看?」玉輕塵繼續開口,眼角餘光卻是落在了言絡的身上。
言絡手中的小刀力道都狠了幾分。玉輕塵分明就是故意的,挖牆腳挖到他這裡來了!
還不待風清持回答,言絡手中匕首微微一偏,故意擦過即將成型的木雕最後落在了自己修長的手指上。
聽見聲響,風清持瞬間走到言絡的面前,看著血流如注的手,眉頭緊皺。
「我先幫他按住傷口,清持,你去拿醫藥箱吧!」玉輕塵淡淡地道。
風清持也沒有猶豫,立刻轉身進了房間。
玉輕塵按著言絡的傷口,手下力氣故意加重了幾分,望著言絡,似笑非笑地開口,「言丞相,演技不錯啊!」
言絡蹙著眉頭,沉著聲音道:「不及玉大小姐!」竟然還想挖他的牆角,門兒都沒有。
聽到『玉大小姐』這個稱呼,玉輕塵笑地更好看了,只是清冷的眼中,沒有任何笑意,而且,手下力氣又重了一些。
風清持拎著醫藥箱走出來的瞬間,玉輕塵和言絡神色恢復如常。
風清持並沒有發現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只是皺眉看著言絡的傷口,為他上藥包紮。
當天下午。
風清持和玉輕塵啟程離開。
七日後。
蒼穹山。
梨花樹下,一道頎長的月白色身影站在那裡,在他的腳下,是一隻銀色的小豹子,正趴在他的腳邊。
看著已經修好的鞦韆,時七冰藍色的眼眸中,劃過一道複雜深沉的目光。當初就是在這裡,師姐看見了他的眼睛。
「公子!」蘭澤從外面走了進來,神色之間,似有急匆。
「何事?」時七的聲音依舊是寡涼淡薄到沒有任何情緒,但是,與以前那種荒蕪一片相比,又似乎多了一些什麼。
蘭澤看著時七的精緻面容,沉默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後日,便是言丞相和……風小姐的大婚之日!」
時七的身子與面容表情瞬間僵住。
許久之後,才眼眸一垂,聲音淺淡到似乎是從天邊飄來的一般,「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蘭澤離開了,不過,並沒有走太遠,其實,他還是有些擔心公子。公子對風小姐的情誼,他比任何人都看地清楚明白,他將這個消息告訴公子,只是希望公子死心而已。
時七並沒有在院中待很久,約莫一刻鐘之後,便回了自己的竹屋。
一個時辰之後,時七才從竹屋出來,之前在風清持勸說下才取掉的梨花眼罩,又重新覆在了眼前。
在他的手中,拿了一個頗為精緻古樸的墨色木盒。
「蘭澤,將這個禮物,親手交給師姐。」時七的聲音輕輕淡淡,有一抹說不出來的涼意。
蘭澤微微一愣。
時七則是難得勾唇,露在外面的墨色鳳眸有些說不出來的清冷,還隱藏著一分複雜,「師姐成婚,作為師弟的,又怎能不送禮呢?!」
到了一聲是,接過手中的木盒子,蘭澤轉身離開。
兩日後。
風清持在玉輕塵的陪同之下,一起回了焱鳳。
「其實你可以不用送我回來的,我一個人可以。」風清持看著坐在對面的玉輕塵,聲音淡淡地開口。
「反正我在青冥居也沒什麼事。」玉輕塵的聲音依舊是清清涼涼的。況且,此次是清持的婚禮,他肯定是要來參加的。
風清持沒有說話,緩緩闔上眼睛,閉目養神。心中還是有些開心的,離開了九天,終於看見言絡了,還真是……有些想他。
馬車在行雲止水前緩緩停了下來。
玉輕塵取出一塊紅布條,對著剛睜開眼睛的風清持神秘一笑,「清持,你先蒙上眼睛,言絡為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風清持挑眉,有些意外,任由玉輕塵用紅布條將自己的眼睛蒙上。
馬車外面,紅毯鋪地,素來清冷素淡的行雲止水,此刻張燈結綵,就連附近的樹上,也都披著大紅色的紗幔,房檐廊角,也都掛上了紅綢裁剪的花紙,入眼處,一片艷治的紅,整個行雲止水,里裡外外都透露著喜慶二字。
言絡著了一身大紅色連襟婚服,腰間系了一條同色的水紋玉帶,佩飾了一枚玉質上乘的墨玉,如瀑的墨發用玉冠束起,身姿頎長,如雨後修長筆直的竹一般,面容與往日的清絕有些不一樣,添了一些清魅與慵懶,卻依舊是絕色傾城,矜貴無暇,尤其是一雙細長的流目,似乎被水洗過一般,漂亮清澈到了極點。
雖然是第一次穿紅衣,但是,卻沒有任何違和感,反而多了一抹說不出來的感覺,湛然若神,玉人之姿!
風清持剛剛探出馬車,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熟悉的感覺讓風清持微微愣了一下。
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能感覺到,這裡,不止是言絡一個人。
言絡將風清持抱進了房間,才將她放下。
「清持,你願意嫁給我么?」耳邊,傳來了言絡低低的聲音,有些輕,有些魅,甚至帶了一分故意的蠱惑。
「言絡,你可以說話了!」風清持的聲音有些激動。
房間裡面,此時站了不少人,玉輕塵,紫月痕,玉輕遙,尹子希,月時九,藍鈺,還有湖藍等人。
此時,聽見風清持的話,都看了一眼言絡。
言絡微微勾唇,語調妖嬈散漫地笑著開口,「清持,現在我可是在向你求娶,你不覺得應該先回答我么?」
風清持是何其聰明的人,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也知道了事情的一切始末,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唇角,「我覺得你應該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可以看見的!」
言絡清雅如玉的絕色容顏微微凝滯了一下。
眾人都看向他,目光中都帶著同情和幸災樂禍。
俯身靠在風清持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清持,你先答應我吧,以後我隨你處置!」末了,將聲音再次壓了壓,控制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見的範圍,「尤其是在床上。」
風清持:「……」這個不要臉的!
「清持,萬一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言絡在風清持的耳邊低語,淺笑著道。
頓了一下,言絡又繼續添了一句,「或者,你如果不想嫁給我,娶我也行啊!」雖然語氣帶著玩笑,可是,眸眼之中,卻是一片認真。
對他來說,無論嫁娶,只要能和清持在一起就足夠了!
此言一出,房間裡面的人眸眼都極為驚訝。
言絡的性子是何等驕傲的人,竟然願意為了風清持做到這個地步么?!
風清持也微微一愣,雖然這句話,以前言絡對她說過,但是那畢竟是在私底下,可是現在,卻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口。
沉默了片刻之後,風清持緩緩勾了勾唇,容貌精緻,「好,我嫁。」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擲地有聲。
「好耶!」言絡直接抱著風清持在房間裡面轉了幾圈。
「言絡,你應該回去了!」紫月痕看著言絡,忽然開口。成親禮儀,男女在拜堂之前是不可以見面的,所以,他們才會將姑姑的眼睛蒙住。
言絡倒也沒有反駁,將風清持放下來之後,對著她笑眯眯地開口,「清持,那我先回去了,等一下我就來迎接你。」
言絡離開之後,紫月痕看了一眼玉輕遙,溫聲道:「你當心一些!」
玉輕遙點了點頭。
尹子希清冽的目光落在了風清持的身上,有些感慨,笑了笑,「小風子,這麼多年,你終於嫁出去了!」
風清持:「……」作為自己曾經叫了他小尹子,這聲小風子她就不計較了,只是,終於嫁出去……她很愁嫁么?!
「要幸福啊,如果言絡敢欺負你,我給你出氣!」
「好。」看在這一句的份上,風清持決定原諒尹子希。
畢竟這裡是風清持的閨房,雖然有很多人在尹子希作為男子也不好多待,說完之後便也走了出去。
玉輕塵親手替風清持將眼睛上的紅綢取了下來,清冷的眼眸帶著一抹笑意,「要成婚了呢!」
然後看了一眼房間裡面的人,「你們在這裡好好照料,我去讓喜娘來梳妝打扮。」
「小姐,言丞相可是準備了很久呢!」湖藍笑眯眯地開口。
玉輕遙摸著風清持的墨發,也是微微一笑,神色溫柔,「清持,言絡確實不錯。」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所以,事情都進行地很順利。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敲鑼打鼓的吹吹打打聲音。
「叩叩叩!」玉輕塵輕叩了幾下。
起身開門的人是月時九。
「好了沒?花轎已經到了!」玉輕塵聲音淡淡,眉間罕見地帶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好了。」
然後,玉輕塵便走了進來,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風清持,詢問她的意見,「要背還是抱?」
「背。」風清持聲音淡淡。
玉輕塵微微彎下身子,將風清持背在了身上。
踏著紅毯,緩步而行。
風清持看不見其他的場景,但是,從蓋頭下方,還是可以看見一片艷治妖嬈的紅。
莫名地,讓她鼻子有些發酸。
她和言絡相處的各個場景片段,一一從眼前閃過。
從將昏迷的他帶回王府,到斬首前殘雪小築看言絡的最後一眼,然後是九年之後安陽城的重遇,再到後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所有的一切,現在回想起來,不管是那一幕,都覺得分外可貴,也極其感動。
「清持,我認識言絡的時間也不短,可是從來沒有見他笑地如剛才那般開心。」玉輕塵清冷的聲音帶了一抹暖意,語重心長地開口。
對言絡而言,清持,是他的一切,遠勝過他自己的性命!
「嗯!」風清持勾唇一笑。
將風清持送上花轎,看著兩側數十位撒花童子拋出漫天花瓣,看著騎白馬,穿紅袍的絕色男子,再看了一眼花轎,玉輕塵心中有一抹悵然。
他的兩個妹妹都出嫁了!
對著身後的玉輕遙她們開口,「花橋會去焱鳳主街繞一圈再回來,你們收拾一下,等一下去言府吧!」清持也還是紫翎墨,也還是要經過一趟皇宮的。
再者,言府和行雲止水……太近了,鑼鼓剛吹響就要停了。
此時,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
不算繁忙的渡口。
一艘小船,撐船人一身妖治的紅衣,帶著一個斗笠,看不見面容,正坐在船上愣神發獃。
「船家,船家!」有兩位中年男子招手。
紅衣船家將船劃了過去,聲音淡淡,極為好聽,「兩位去哪裡?」
其中一位身形偏高的笑了笑,「還能去哪裡,今日末染言丞相成婚,流水宴席大擺三天三夜,鄉親們知道都已經去了城裡,我們哥倆也是現在趕過去!」
「船家,你一直在這裡,也送了不少人過去吧?」另一位問。
「嗯!」紅衣船家微微頷首。
這條河並不寬,很快就到了對岸。
兩人下了船,要付錢的時候,紅衣船家淡淡的聲音自斗笠下傳來,「不必了,言丞相既然擺了三日流水宴,我就免費當三日渡船人吧,也算是為他們添一抹喜氣!」
兩人笑了笑,「船家真是心善,那就多謝了!」
隨即個子偏高的開口,「船家,反正此刻也不會有人渡船,你要不就和我們一起去吃酒吧?!」
紅衣船家搖頭,「不了,你們去吧!」
見狀,兩人便也沒有勉強,直接離開,隱約還可以聽見偏矮的弟弟納悶地開口,「真是個奇怪的船家!」
紅衣男子聞言,淡淡一笑。
此刻,他不渡人,渡己!
修長如玉的手,搖著船槳,駕著小舟,緩緩到了對面,然後又過來。
如此,周而復始。
言府。
當花轎在言府門口停下的時候。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煙花漫天,即使是在白日里,都可以看見天空上色彩繽紛的煙火,可見,點燃了多少煙花。
言絡翻身利落下馬,掀開花轎。
與風清持各持紅綢的一端,一齊走進了大廳中。
風清持和言絡都沒有多少親人,所以現在這些賓客,除了兩個人的朋友,其餘就是朝堂之上的大臣。
畢竟是當朝丞相成婚,他們自然要參加。
以前焱鳳最讓人期待的三位男子,以前盼了那麼多年誰都沒有動靜,這現在竟然一個接一個,半年前紫皇陛下已經成親,現在是言丞相,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到那位冷漠藍將軍的喜酒!?!
他們甚至都在懷疑,這位藍將軍會不會成婚?
畢竟以前他和紫皇陛下之間的關係,可是甚囂塵上。
但是現在紫皇陛下已經成親,與帝后之間關係恩愛,紫皇陛下和藍將軍,應該是普通的君臣關係,只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比尋常人關係親密了一些。
主婚人是顧慎顧老將軍。
顧老將軍今日也特意穿了一個紅色的袍子,白鬍子飄飄。將往日的威嚴盡數斂去,還有幾分慈眉善目的感覺。
伸手捋了一下花白的鬍子,目光慈祥地看著兩人,目光深邃了幾分,有些感慨,「誒喲喂,言絡你終於成婚了,你以前可是翎墨那丫頭放在掌心的寶,只是可惜她去的早,看不見你成婚生子了!」
在場的知情人聽見了這句話,目光頓時都有些怪異,下意識地看向風清持。
言絡勾了勾唇,「她一定會看見的!」不僅會看見,連和他拜堂成親,成婚生子的人都是她。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墨綠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言絡的臉色微微一變,就連玉輕塵和尹子希等人,神色都有些複雜。
「風小姐,我家公子命我送來賀禮!」蘭澤目光落在風清持的身上,定定地開口。
玉輕塵淡淡一笑,「既然是客,就請入座了,苜堯,將禮物放到倉庫中去。」時七他曾經見過,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有些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那一位的性子,絕對是極為偏執。
這個禮物,未必是單純的賀禮。
「風小姐,公子讓我將這份禮物親手交給你。」蘭澤的聲音有些沉重。
顧慎是官場上的老狐狸,自然也是瞧出了貓膩,皺了皺眉,言小子怎麼這麼多的情敵,連成婚對方都不放過。生氣歸生氣,不過還是笑著開口,「這位公子,吉時就要到了,不妨你先將禮物交給苜堯,稍後再交給言小子的媳婦兒也不遲!」顧慎保證,這絕對是他生平說話最溫柔的一次。
「風小姐是不敢收么?」蘭澤緩緩開口。雖然他不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可是,既然公子讓他親手交給風小姐,就一定有這樣做的意義。
「反正吉時還未到,不妨接過禮物看一下吧!」言絡的聲音清清淡淡,不過,不難聽出,還是有一抹複雜深沉。
風清持也是這個意思。
言絡解了過來,交到了風清持的手中。
風清持沉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打開了墨色盒子。
在看清裡面放置了什麼的時候,風清持和言絡的臉色都有些蒼白。
玉輕塵等見過時七的人,臉色也是一變。
蘭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煞白一片。緩緩閉了閉眼眸,語氣沉重艱難地開口,「祝言丞相與風小姐新婚大喜,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然後,直接轉身離開,乾淨利索。
「這塊藍水晶真好看!」有一位夫人心生歡喜地道。
另外有人開口,「誒,我怎麼瞧著不像是水晶,倒像是人的眼睛!」
「御史大人說笑了,怎麼會有人在新婚的時候送眼睛呢,這只是一個類似於眼睛形狀的水晶罷了,以前我在苗疆就見過這個差不多的!」尹子希出來笑著開口。
然後從風清持的手中接過了盒子,重新合上,看了一眼顧慎,「顧老將軍,吉時快到了,差不多該行禮了!」
顧慎這才反應過來,眼中有些複雜。剛才那個盒子裡面的絕對是眼睛沒錯,而且,還是人的眼睛。
尹子希也知道顧慎看出來了,心中暗罵了一聲老狐狸,給他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別說。
顧慎則是吹鬍子瞪眼睛地看了尹子希一眼。他難道看上去是那麼蠢的人么?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往外說,而且,剛才言小子和他媳婦兒臉色都變了,估計那個情敵以前還挺棘手!
「言絡,清持,準備拜堂了!」尹子希對著兩人挑眉一笑,道。
言絡站好,風清持在他的對面由湖藍攙扶著。
蓋頭之下,風清持的目光有些深沉複雜。時七,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無法忘記的成婚賀禮!
「一拜天地!」
言絡轉過身子,風清持也在湖藍的攙扶下,轉過身子。
兩人齊齊一拜,行了第一禮。
那時初次相見!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空無一人。
兩人又是一拜,行了第二禮。
九年後,再次重逢時。
「夫妻對拜!」
言絡看著風清持,風清持透過蓋頭看著言絡的足尖。
低頭,緩緩一拜。行完三禮。
願餘生歲月,攜手相將!
「禮成,送入洞房!」
隨著這一聲結束,風清持被送進了房間。
夜幕初起,賓客散盡。
只剩下一些好友還留在言絡,嚷嚷著要鬧洞房。
言絡今天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不過還是極為清醒。
回了房間,看見坐在床上的女子,言絡微微勾唇,燦然一笑,瀲灧絕色,澈然無暇。
一步一步,徐徐地走到了風清持的面前,低低地開口,「清持,你終於是我的妻了!」
掀開蓋頭,看著穿著一身大紅色喜服,美地灼魂蝕骨的絕色女子,言絡的眼中劃過一抹深深的驚艷之色。
「你真美!」言絡笑著道。
風清持這也是第一次看見言絡穿紅衣,與他穿素青色的衣衫不一樣,那個時候,是有一種清冷淡漠的氣質,至於現在,妖魅而又慵懶,像一隻懶散惑人的妖精。
很好看!
飲了合巹酒,言絡幫風清持將頭上冗沉的鳳冠給除了。
伸手抱住了她,在她的耳邊極快地說了些什麼。
風清持挑眉地勾了勾唇,伸手攬住了言絡的脖子,言絡手一揮動,窗戶便開了。
兩個人從窗戶離開。
「誒,他們怎麼走了?」屋頂上的月時九和芷煙跳了下來,來到了房中,有些鬱悶。
見狀,湖藍和蒼梧也從外面走了進來,感嘆地開口,「好可惜啊!」
苜堯兄妹也從另一個窗戶邊的牆角躍了進來,「看來這牆角偷聽不成了!」
君銘則是從不遠處的樹上回到了屋子裡,「哎呀呀,被小言絡發現了呢!」
「是不是還少了什麼人?」芷煙忽然開口。
「子希和玉輕塵。」月時九神色淡淡,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他們說今天來鬧洞房偷窺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他們就沒來。」
眾人一致看向月時九,「那你為什麼來?」
月時九微微一笑,「我來看看你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別忘了,你和我們在一起。」君銘提醒。
月時九再次微笑,「沒關係,子希在外面,他不會不管我。」
眾人:「……」有靠山,好任性!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儘早離開吧!」蒼梧覺得,以言丞相和自家閣主的性子,他們的下場,估計真的不會太美妙。
但是,話音剛落,就有眩暈感襲來。
一群人幾乎是瞬間倒在了地上。
聽見裡面沒了聲響,玉輕塵才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和尹子希一起,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尹子希將月時九打橫抱起,對著玉輕塵點了點頭,然後便離開了。
玉輕塵倒是沒有將他們送回去,而是將昏迷中的男女分開,吩咐侍女為湖藍等極為女子每人添了一件披風,將酒杯便無色無味的香料拿走,然後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另一處。
言絡抱著風清持直接向西而行,最後在那方竹林中停了下來。
明月皎潔,散發著清冷的光輝。
兩人尋了一塊乾淨的大石坐下,言絡挑眉淺笑,「倒是讓他們睡了我們的新房!」話語怎麼聽,都不像是會就此善罷甘休的樣子。
風清持只是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言絡忽然轉過頭,目光認真地看著風清持,神色認真而又溫柔地開口,「清持,能再次見到你真好!」
風清持也勾了勾唇,絕艷明媚的容顏之上,浮現了一抹醉人的笑意,「你能再次看見我,真好!」她的言絡,就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今天就算沒有人偷聽牆角鬧洞房,我也會來這裡!」言絡擁著風清持,低低地開口。這裡以前是攝政王府,他昏迷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好巧,我也是。」這一望無際的竹林,是言絡為她種下的,每一棵,都是他的情意。
風清持坐在巨石之上,言絡則是枕在她的雙腿之上,借著月色,目光認真地看著面前絕色的女子。
「清持!」言絡忽然低喚了一聲。
風清持低頭看他。
言絡的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身,微微抬頭,吻住了風清持削薄的唇。
吻了吻削薄的唇,然後抵開她的唇瓣,長驅直入。
風清持也是配合著言絡,舌尖抵死糾纏。
待到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微喘的時候,才緩緩鬆開。
言絡依舊躺回了風清持的腿上,把玩著她垂在身前的墨發,一圈一圈地繞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目光卻從來沒有從風清持的身上離開過。
似是察覺到了言絡的目光,風清持緩緩低頭。
四目相對。
「清持……」言絡的話語還沒有說完,風清持忽然勾唇笑著打斷,「以後,請叫我言夫人!」一輩子的言夫人!
聞言,言絡忽而一笑,「好的,言夫人!」然後目光認真地看著她,「願餘生,我眼中所倒映的風景,都是你,我的言夫人!」
靜謐皎潔的月色之下,影影綽綽的竹林之中,兩道妖紅色的身影一坐一趟,鋪展開了一抹極為旖旎的畫卷。——全文完——
------題外話------
敲下全文完這三個字,心中多少有些感慨。第一次寫小說,第一次深夜寫文,第一次敲下全文完,也是第一次對筆下人物有了不舍,太多的第一次,都給了這本書!無論以後會不會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對我來說,這本書都是無法替代的存在,同時,陪伴阿九一路走來的你們,對阿九來說,也是無可替代的!阿九並不是有耐心的人,但是這本書,卻是真真實實地寫了近一年,幸得你們的支持,阿九才能一路堅持下去!感謝一路陪伴!
給你們最美好的祝願!生活越來越好,越來美,越來越幸福!
/然後,作者君正在犯困地想著這個時候是該對你們說晚安,還是早晨!
另外,番外的話,預計寫兩個人,你們可以自己留言想看誰的番外!
么么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