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羹湯滋味
風清持沉默了片刻,緩緩將頭偏向了窗外,白凈無瑕的精緻容顏,染了散不開幽深,「有。」
亦澈看著風清持,隱約猜出了一些,「很困難?」
「只有未檀知道如何解除離魂反噬。」風清持的聲音莫名沉重,也微微涼淡了幾分。
聞言,亦澈緩緩蹙起眉頭,「是不是未檀要你做什麼來作為交換?」
「嗯。」風清持點頭。
伸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修長的指輕輕地摩挲著杯底,神色就想是籠罩了一層濃霧,一雙清透的眸子,一片漆黑幽深無垠。
「是什麼條件?」亦澈聲音淡淡地問。
他並不是想窺探風清持的事情,而是想看看自己能否幫上忙。
風清持的眼眸深了幾分,就連握著茶杯的手指也是忽然間一頓,閉了閉眸,下一瞬重新睜開,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緩緩擲出了四個字,「陪他一夜。」
這句話一出,亦澈瞬間睜大了眼睛,漂亮而又妖嬈的眸子裡面,寫滿了無法相信,「白未檀他……那個混蛋!」最後低罵了一聲,眸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
隨即將眸子看向風清持,有些擔憂,「阿墨,你應該沒有答應他吧?」
風清持搖頭,語氣深沉,「沒有。」
她相救言絡,但是,什麼其他的條件都可以答應,唯獨這個,不可以。
亦澈沉默了半晌,「這件事情言絡知道么?」
「我沒有告訴言絡。」而且,就算是說了,言絡也是不會同意的。言絡的性子,她太了解了,寧願去死也不想她為了他答應這件事情。
「那你和言絡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亦澈繼續問,嗓音有些低沉。如果離魂反噬不解除的話,言絡估計根本就活不了多久,阿墨她……應該會很難過。
「不知道。」風清持低頭看著茶杯中的茶水,「現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亦澈輕嘆了一口氣,漂亮絕色的臉上有些說不出來的情緒流轉。
「亦澈,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要去找未檀。」風清持忽然抬頭對上了亦澈的眼睛,聲音也輕沉了幾分。亦澈若是隻身闖入苗疆軍營,就算未檀未必會殺他,可是,萬一其他人對他動手呢?!
再者,就算是亦澈前去,未檀也不會告訴他。
亦澈看了風清持半晌,看明了她眼底的無奈之後,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對了,阿墨,我當初在千仞山冰心泉的冰棺中,看見了葉疏影的屍體!」亦澈的聲音有些沉重。
風清持眉梢微挑了一下,臉上的神情卻並沒有多少意外之色,隨即輕輕一笑,聲音涼涼淡淡,極為好聽,還有一抹淡淡的感慨,「原來如此。」
「嗯?」亦澈抬頭看著她,「你不意外?」
「當年未檀,並非完全沒有利用葉疏影,以他的性子,對於葉疏影,就算不喜歡也總歸是有歉疚的。更何況,當年葉疏影是因為生琦溪而死。」風清持的話語裡面,有一抹感慨。
亦澈沒有說話,只是目光複雜地看著風清持,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阿墨,當年你與白未檀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有沒有愛過他?」尤其是最後那半句話,亦澈素來妖嬈靡麗的語氣都認真了幾分。
這是當年他一直想問,而又不敢問的問題。
可是,事到如今,倒也沒有什麼問不得了,終歸他和未檀二人,曾經是那般提防彼此,現在也都沒有機會了!
風清持愣了一下,勾唇淡淡地笑了笑,「有過喜歡,但不達愛。」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開口,「但那個時候若是沒有尹洛溪,我未必不會嫁給他。」畢竟,那個時候她與未檀之間,關係極好,甚至連父兄都有將她嫁給未檀的打算。
亦澈鬆了一口氣,笑地更加妖嬈,就連那雙細長的鳳眼,都寫滿了細碎的流光,極為好看,勾唇緩緩道:「終歸是還未曾愛上他!」所以,在感情這一方面,他並不欠未檀。
風清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沉默著。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亦澈望向風清持,「我覺得未檀成為你們的對手,倒是有些棘手,而且,從未檀現在並沒有什麼動靜,而是一直按兵不動,我都猜不出他到底想幹什麼了!」
「我之前去找未檀的時候,他說十日後給我一切事情的答覆,現在過去了三日。」風清持的聲音很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心中生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不好。而且,越是逼近那個十日之約,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甚。
亦澈皺起了眉頭,「未檀當真如此說?」
風清持點頭。
「可是還有七日的時間,他能做些什麼呢?既不可能打敗末染也沒有辦法攻下渝初,他到底在算計著一些什麼?」亦澈亦是有些不解。
那個男人向來心機深沉,讓人窺不出一點兒由頭。
「這段時間就先看看吧!」風清持聲音淡淡的,還有一抹隱匿在眼眸深處的涼意。
「也行。」亦澈點頭,似是想起什麼,又將目光再次移到了風清持的身上,有些幽深複雜,「行止因為景行月出事,只怕玉輕塵對於此事不會善罷甘休。」
風清持沒有說話,如果她站在輕塵的位置,這件事情,她也不會輕易放過。
「我之前答應過母妃,渝初的事情我不會插手,所以,不管渝初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幹涉,所以,我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行止重傷,我過兩日帶他回青冥居,到時候玉輕塵就拜託你多加照拂了。畢竟,若是行止醒了過來發現玉輕塵出了什麼事,估計他也不想活了!」最後一句話,亦澈帶了幾分開玩笑的意思在裡面。
風清持點頭,「輕塵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也是不希望他出事。」
「輕塵可不只是你的朋友,按照你現在的這個身份來算,他還是你的哥哥!」將所有其他的情緒斂了下去,亦澈如對故友一般淺淺一笑,甚至還帶了一絲揶揄之色。
風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當年我見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孩子。」她雖然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還是更習慣兩個人是朋友,若是讓她喊對方哥哥,她還真喊不出來。
「哈哈……」看著風清持的表情,亦澈也笑了笑。
「你趕路而來,一定還沒有用早膳吧,我去讓人弄點吃的過來。」風清持起身對著亦澈道。
亦澈也跟著起身,「你去吧,我正好在這裡逛一逛!」
「嗯,那你等一下記得過來,順便將言絡和輕塵一起帶過來,他們兩個也還沒有用早膳。」
「知道了!」亦澈較之風清持早先一步離開房間,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便沒有轉身地對著他揮了揮手。
涼亭之中。
此時,言絡和玉輕塵相對而坐。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凝重。
就連面容,都是一派深沉嚴肅。
彼此沉默許久,言絡才放下手中早已經涼掉的茶,絕美的流目沒有任何偏差地對上玉輕塵的鳳眸,深邃如墨,冷沉如冰,削薄的唇溢出的話語,都帶著久違的沉重,「玉輕塵,你當真要這麼做?」
玉輕塵亦是抬頭,唇如冰晶,眸色堅定,「是。」
「你可知道你此舉意味著什麼?」言絡聲音中的冷沉有加無減,全然沒有一分一毫往日里的慵懶散漫。
「我說過,不會放過景行月。」玉輕塵的聲音,在淬了冰雪中還帶了一抹濃郁的煞氣。碧傾雲和慕容軒他不會放過,景行月這個罪魁禍首,更加不可能。
他從來這麼恨過一個人,每次看見那麼肆意玩世,張揚如火的行止就那樣沒有任何知覺地躺在床上,他恨不得親手殺了景行月以此泄憤!
「不放過她你有很多種方法,沒必要選這個方法從而搭上玉家甚至是渝初!」言絡目光認真地看著玉輕塵,聲音裡面聽不出是勸諫還是試探。
玉輕塵緩緩起身走到硃紅色的護欄前,垂眸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晨陽灑落在他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精緻,美的有些不真實。
修長如玉的指緩緩拂過面前的硃紅色欄杆,「末染丞相,你覺得就當今的局勢來看,述月還保得住么?」他的聲音,依舊清涼如雪,甚至還帶了一分難掩的嘲弄諷刺。
言絡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而且,就算是你末染容得下述月,你覺得我會放過述月么?」隨即低低一笑,「其實,滅掉述月,末染也是勢在必得吧!」
「所以,述月這個國家,必定會在世間就此消失。」說這句話的時候,玉輕塵的聲音極為沉重,且不容置喙。
言絡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道如雪的身影。或許,在景行止沒有出事之前,對玉輕塵而言,天下格局怎樣都可以,可是現在,玉輕塵看樣子是一定要對付述月了。
而且,任何一個國家覆滅,對於世間格局而言,都起到了決定性的改變,本來苗疆不出世,末染,渝初和述月三個國家成鼎足之勢,如今,述月覆滅已成趨勢,苗疆有白未檀,究竟如何未可知,但是,無論如何,世間格局已經被打破。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許,這天下,是分地太久了!
「可是,你若是帶領玉家直接倒向末染,對於渝初而言,你乃至與整個玉家,就是叛國之流,而且,若是真的這樣做了,可就在沒有迴旋的餘地,你可要想清楚了?!」言絡的語氣再次沉了一分。
這次,不是試探,而是真的在勸諫玉輕塵認真考慮。
玉輕塵若是真的想對付景行月,並不是只有這一個辦法。
卻偏偏選了這麼一個方法。
「景氏皇朝除了亦澈和行止,沒有誰能夠撐起整個渝初,亦澈你也知道,他志不在此,更甚至於渝初就算是在他面前覆滅他也不會不會眨一下眼睛,至於行止……」說到這裡,玉輕塵稍微頓了一下,「無論他會不會醒過來,他都不會接受渝初江山。」
隨即目光更加認真地看著言絡,如冰似雪的眼眸裡面,一片堅定,「而且,我相信紫月痕。」況且,有他在,至少,他只是將景行月拉下皇位而已,不會危及渝初的百姓,對那些百姓而言,不過是換了一個在位統治者而已。
言絡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了站在不遠處長廊那邊的一道妖紅色身影。剛才他們的話並沒有特別避忌,而亦澈的內力深不可測,這番話,估計都聽到了。
玉輕塵也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了亦澈的身上,沒有說話。
妖紅色的身影朝著涼亭緩緩而來。
「你要將渝初的江山拱手相送?」亦澈沒有看言絡,細長的眸子直接望向玉輕塵。
「景行月不配坐在那個位置。」玉輕塵的聲音清淡如水,沒有任何懼意,似乎就是在敘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亦澈看著玉輕塵半晌,漂亮的鳳眼似乎沉了幾分,「行止一出事,你就將渝初甩給了末染,怎麼?就這麼想卸下這個責任包袱?」對他來說,渝初就只是一個包袱,幸而,因為當年的事情,他已經卸下了這個責任。
「若是行止醒了,也定然不會阻止。」行止只是希望,渝初的百姓可以平安和樂,而紫月痕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無論行止什麼時候醒過來,戰爭平息之後,他的全部心思都會在行止的身上,自然不會有什麼心力去處理幫襯一個國家。
這,也算是他的一點私心吧!
亦澈盯著玉輕塵看了許久,終於,勾唇輕輕一笑,艷治絕倫,傾世無雙,「你父親是榆木腦袋,認死理。倒是看不出來,你與你父親還真是不一樣。」
「居主過謙!」玉輕塵聲音淡淡。
「別,我這可不是在誇你!」這個玉輕塵,一肚子壞水,他只是平常性子看上去比較清冷無欲無求,這倒是與白未檀那個傢伙有些相似,就連心機深沉都如出一轍。
「反正很早之前我就說了不會插手渝初的事情,這件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至於景行月,到底是皇族之人,如果你真的要取她性命的話,讓她走得體面一些!」說完這件事情之後,亦澈目光認真地看了玉輕塵一眼,聲音有些低沉,卻極為認真,「剛才我問過清持了,她說不確定行止會不會醒過來,就算醒過來也不確定是什麼時候,或許是一個月,一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你不要一直這樣等著將自己的一生耗進去,定個期限吧,若是三年他還沒有醒過來,你就不要再等了!」
抬頭看向玉輕塵,絕艷無雙的面容之上劃過一抹深沉,「你覺得如何?」
玉輕塵搖頭,「多謝居主關心,但是這是我和行止之間的事情。」
亦澈也不在意玉輕塵的回答,反正這是他的意思,他相信這也是行止那個小子想對玉輕塵說的,所以,話他說到了就行,至於玉輕塵如何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別人沒有權利干涉。
「走吧,清持在準備早膳,讓我喊你們一起。」亦澈聲音依舊是妖嬈靡麗,極為好聽。
然後再沒有等言絡和玉輕塵,直接離開。
等他們走到風清持所在的院落之時,飯菜都已經擺放在了院落中梨花樹下的那個石桌之上。
風清持一身淡藍色的衣衫,雙手環胸姿態慵懶地靠在梨花樹上,看見亦澈等人的身影,對著他們勾唇淺淺一笑,走到了桌子前坐了下來,招呼著開口,「你們再不來,這飯菜都要涼了!」
三人也落座。
四個人各坐一方,面容皆是世間少有,此時坐在一起,自成一副絕美的畫境。
忽然,「啪嗒」一聲,筷子落在地上的聲音,極為清脆。
而用筷子夾起來的菜,也落在了言絡的衣衫之上,讓他雪青色的錦衣,瞬間就染了油漬。
三人都朝著言絡這裡看過來。
言絡愣了一下,在他們看過來的瞬間將眼中複雜的情緒盡數斂去,對著他們勾唇一笑,「手滑了一下。」
然後似乎是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對著他們說道:「你們先用膳吧,我去換身衣衫。」
「言絡,我陪你一起吧!」風清持也站了起來,笑著開口。
言絡對著她揚唇一笑,天地失色,帶了幾分寵溺地說道:「你還是在這裡用膳吧,換一套衣服而已,很快的,怎麼?這會兒功夫都離不開我了?!」
聞言,亦澈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緊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不過下一刻就恢復如常。
風清持微嗔地看了言絡一眼,揮了揮手,看不出是惱怒還是不耐煩地道:「快去吧!」
言絡絕色的容顏之上笑意更深,起身離開,走進了屋子。
風清持再次坐了下來,對著亦澈和玉輕塵二人道:「我們繼續吧,別管他。」
亦澈唇角的笑意有些泛苦,看了一眼低頭吃飯的風清持,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動了動唇之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言絡回了房間,將房門關上便背靠著房門,白皙精緻的容顏之上,一片深沉的複雜。
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晃了幾下,落在他的眼中,卻只是一個來回晃動的殘影,看地不清楚,就連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已。
順著房門滑了下去,直接跌坐在地上。
言絡好看的眼睛裡面,一片絕望無奈之色。
先是味覺漸漸消失,然後是嗅覺變得不靈敏,現在是眼睛忽然看不清楚東西,接下來呢……接下來是會是什麼?!
味覺和嗅覺都還可以隱瞞,可是,若是眼睛看不清楚東西,他要怎樣才能對著清持隱瞞下去?!
要怎樣才能……不讓清持發現這件事情?!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墨發半垂,垂落在額前的劉海擋住了眼中的情緒,卻依舊不難看出,精緻而又美好的輪廓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哀戚與無奈。
想到了外面的風清持等人,言絡並沒有在地上蹲多久就緊抿著薄唇站了起來,走進內室找了一套乾淨的衣衫,換好之後,便面容帶笑地走了出去。
「換套衣衫竟然比女子還要墨跡!」看著緩步走來的言絡,風清持玩笑地說。
言絡一勾唇,神色如常,完全沒有剛才在房間的那種絕望與無助,笑了笑,語氣慵懶散漫,還有一種懶洋洋的魅,「畢竟我的容顏,放眼世間也沒有幾個女子及得上,就算是換身衣衫,時間自然也是需要久一些!」
風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幾下。
「你吃完了么?」言絡抬眸看了風清持一眼,問。
風清持點頭,然後神色狐疑地看著他,「你要幹嘛?」
言絡二話不說,直接從她的手中拿過了筷子,「我筷子髒了,但是我還沒有吃飽。」
「剛才已經讓人給你換過了筷子。」風清持有些無奈。
「你不早說!」雖然是這樣說,不過言絡也沒有換筷子,而是直接用起了風清持用過的筷子。
風清持有些好笑,「你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么?」上來就直接搶筷子。
坐在對面的亦澈看著言絡和風清持,垂下眼眸,眼中閃過了一抹黯然之色。阿墨是真的……徹徹底底地放下他了,對阿墨來說,他現在就只是一個故人好友而已!
就連今晨的見面,阿墨也是神色平靜,他們之間,已經都成為……過去了。
用過早膳之後,四人便各自散去。
房間裡面,風清持看了一眼那些放在書案之上的奏章,對著言絡勾唇狡黠一笑,「言絡,今天我來幫你批閱這些吧!」
言絡微微一愣,挑著眉頭看著風清持。可惜,即使他再如何睜大眼睛,也只能看清一個模糊面容輪廓。
他現在……看不清清持了,以後,還會看不見她,或許,再到以後,連她的聲音,他都要聽不見!
漸漸地……五識具失!
「怎麼突然想幫我批閱這些?」言絡有些疑惑,畢竟,以前清持是從來不會插手他的政務上的事情。
「你不會是擔心我做不來吧?我以前可是攝政王爺,阿痕和你可都是我教出來的!」風清持笑著回答,然後對著言絡努努嘴,有些痞氣地笑道:「你去休息吧,等恢復了體力,咱們晚上繼續啊!」
言絡:「……」眼中浮現了一抹無奈,更多的卻是寵溺,就連白皙如玉的容顏,都微微泛紅。
不過言絡並沒與拒絕,他現在這個樣子,未必能看清奏章上面的字。
「那我休息一下,這些事情就交給攝政王大人了!」說話的時候,言絡還做了一個行禮的姿勢,然後轉身去了內室。
看著言絡的背影,風清持的眼眸,忽然之間就幽深了幾分,閉了閉有些泛紅的眼眸,下一瞬間就睜開了,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走到書案前,有些沉重地拿起了白玉毛筆,開始批閱奏章。
傍晚。
後山。
夕陽如火,將整片茂密繁盛的樹林都染了一層橘黃色。
枯葉遍地的林間,被夕陽拖出了一道頎長的影子。
沒多久,那道影子身邊就多了一道影子,半跪在地上。
「公子!」玄影一身墨色衣衫,神色恭敬地跪在言絡面前。
言絡看著他,「白未檀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玄影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公子,白丞相應該是知曉了你和風姑娘都不在西海關,但是,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位白丞相,實在是讓人有些看不透。
聞言,言絡的眸子微微沉了幾分,對於白未檀,他是真的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先派人好好盯著,有任何動靜都馬上向我稟告。」
「是。」玄影道。
不過玄影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著言絡。
「還有事?」言絡聲音不輕不淡地問,聲音輕輕的。
玄影沉默了一下,還是語氣沉重地問出了口,「公子,您的身體現在如何了?」
言絡的身體僵了片刻,睫毛輕垂,遮擋住了眼中的情緒,聲音更是淡到聽不見任何情緒,「我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下次那些奏章,你看完之後直介面述。」
「公子,你的眼睛……」玄影的聲音,有些悲痛。
「這件事情,先幫我瞞著。」言絡的聲音雖然清淡,卻是依舊不用反抗。
「……是,玄影告退。」說完之後,玄影便轉身離開。
言絡並沒有急著回去,而是站在原地,神色安然沉靜地看著天際並看地不太清楚的流雲。
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沒多久,一團紅影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出現在了言絡的視線中。
待那人走進了,言絡的臉色才出現了一些變化,就連聲音,都有些說不出來的慌亂,「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的話,只是我不好離開而已。」他不想讓言絡發現自己在那裡,所以,便直接藏身在樹后,只是,沒有想到會聽到那一番話。
細長妖魅的眼眸落在了言絡的身上,漸漸留在了他的眼睛上,有些說不出來的深沉複雜。
「離魂反噬,已經這麼嚴重了么?」亦澈皺起了眉頭,問。
言絡抿了抿唇,臉色蒼白了一些,卻也是如實回答,「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停頓了一下,認真的目光落在了亦澈的身上,「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清持。」
「可是,這種事情,你又能瞞多久呢!」亦澈的聲音,也似乎沾染了林間的水霧,有些無奈。
「能瞞多久瞞多久吧!」言絡低低地回答。
亦澈沉默了許久,才聽不出情緒地道:「我可以不告訴阿墨,但是你應該知道,阿墨是何其敏銳的人,你瞞不了她多久。」
「多謝!」說完之後,言絡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言絡離開的背影,亦澈眉頭狠狠皺起。白未檀,你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言絡死在離魂反噬之下么?你明明知道辦法,為什麼不告訴阿墨,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另一處。
黃昏漸退,夜幕初起。
天際出現了一顆不算是很明亮的星子,隨之,在漸濃的夜色之下,星子越來越多,雖然看上去零落洗漱,卻也漸漸地布滿了整個夜空,一片清涼的光暈,將東方那一抹初初升起的上弦月,都襯得黯淡了幾分。
景行月一行人,踏著蒼茫夜色,停在了一個看上去頗為清雅的客棧。
「今夜休息,明日繼續趕路。」景行月身邊一位黑衣侍衛對著其他護衛冷聲開口。
景行月並沒有說話,蒼白的倆是哪行難掩疲憊之色,對著要跟上前的侍衛擺了擺手,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間,景行月也顧不上洗漱吃東西,而是直接倒在了床上,睜著眼睛看著藏藍色的床幔,鋒利深沉的眼中,染上了濃濃的後悔之色,甚至還夾雜了幾分難掩的害怕。
萬一,趕到碧水山脈,所看見的只是王兄的屍體她應該怎麼辦?還有水寒,那個一直對她很好的男子!
這一路趕來,她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那個消息,可是,越靠近碧水山脈,她越是害怕。
甚至她都起了回去的念頭,這樣,她還可以固執地認為王兄還活著。
可是,如果消息屬實,如果王兄和水寒都死了,她應該怎麼辦?!
還有渝初那麼多的將領士兵,全部都是因她而亡,她有何顏面去面對他們?!
閉了閉眼眸,神色沉重而又複雜。
「叩叩叩!」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景行月皺了皺眉頭,卻還是起身打開了房門。
「陛下,你先吃點東西吧!」剛才說話的那位侍衛手中端了一些飯菜,對著景行月神色恭敬地開口。
「我不餓,端走!」景行月皺眉,聲音有些深沉,還有些不悅。
她現在根本沒有任何胃口。
「陛下,您都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別到時候您還沒見到晉王殿下自己就先倒下了!」那名侍衛勸道。
景行月雖然皺起了眉頭,不過也知道他的話有到底,不耐煩地側開身子,「將這些東西放在桌子上。」
「是。」那名侍衛將手中的托盤放下。
景行月看了一眼那些飯菜,皺起了眉頭,「這些飯菜我不吃,幫我盛些燙吧!」
聞言,那名侍衛眼中劃過了一抹詭異的光芒,走到桌子邊,替景行月盛了一碗羹湯。
景行月一直在想著自己的事情,是以,並沒有看見侍衛眼中那種奇詭的神色。
伸手拿起調羹,景行月倒是很快就將這碗羹湯喝完了。
見景行月吃完了,那個侍衛語調微微有一些怪異,「陛下,這羹湯感覺如何?」
景行月沒有發現,目光幽深地看著外面的夜色,也沒有聽出他與往常有些不一樣的聲音,點了點頭,「還不錯。」
「不錯就好。」那位侍衛的聲音更加怪異。
然後將桌子上的一切都收拾好,然後退了下去。
景行月簡單地洗漱之後,直接躺在床上闔上了眼睛,甚至都來不及睡著,半開半閉的窗戶傳來了一道細微的響聲。
「是誰?」景行月低喝了一聲,瞬間睜開了眼睛。
但是,那道身影速度太快,等景行月起身的時候,除了輕輕顫動的窗戶,房間裡面,再沒有其他的人影。
景行月瞬間走到窗前,但是,也只看到了一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轉身的時候,景行月才看見了放在桌子上面的一個黑色的盒子。
在盒子的一角,還壓著一個紙條。
景行月神色疑惑地拿起來看了一眼。
——送你的見面禮!
看著這六個字,景行月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盯著那個盒子看了半晌,稍微猶豫了一下。
在腦海中將可能的人搜索了一遍,依舊沒有想到誰會在這個時候送她見面禮。
目光落在面前的黑色盒子上,景行月心中那一抹不好的感覺越來越濃烈,甚至讓她有些害怕打開這個盒子。
沉默猶豫再三之後,終於,還是伸手打開了面前的盒子。
但是,在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
「啊……」一聲尖叫,然後「砰」地一聲,鬆開手,面前的黑色重重地合上。
景行月煞白著一張臉,眸色之間寫滿了不可置信與驚慌之色,身子踉蹌著後退兩步,如抖篩子一般,顫動地極為厲害。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看錯了!」景行月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在說話的時候,牙關相撞,唇瓣猛地顫抖。
臉色煞白地再次走近桌子,緩緩伸手再次靠近盒子的蓋子,白皙修長的手,不停地顫抖,幾乎都沒有辦法握住那個蓋子。
害怕地咽了咽口水,閉上眼睛,一把將盒子打開。
然後才敢緩緩睜開眼睛。
可是,盒子裡面,放著一顆沾染了血跡的人頭,依稀可以看出俊朗的容顏。
「傾……傾雲哥哥?!」景行月的聲音都在顫抖,似乎是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
伸手,動作輕柔而又小心地將那顆頭顱從盒子裡面抱了出來,緊緊地抱在懷中。
慘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容顏近乎透明,淚水直接從眼眶中溢了出來,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著碧傾雲早已經冰涼的面容,「傾雲哥哥,傾雲哥哥?!」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景行月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猶如失了魂魄一般地緊緊抱著懷中的頭顱,低低地喃喃。
「是誰?到底是誰?」說出這句話,面容之上的表情都有些陰狠的猙獰。
「呵呵……」門外,傳來了一道輕飄飄的笑聲,聲音很輕,很涼,沒有任何笑意,卻只帶著嘲弄諷刺與冷意。
一道雪色的頎長身影,正從外面朝著房間緩緩而來。
聞言,景行月瞬間看向門外,當看見那個雪色的身影時,眼瞳瞬間睜大,「玉輕塵?!」
玉輕塵眸色涼寒地看著景行止,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
「玉輕塵,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件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是不是你做的?」景行月狠狠地瞪著玉輕塵,冷聲質問。
「陛下一下子問了這麼多的問題,這讓輕塵應該先回答那一個呢?!」輕輕嬈嬈的聲音,與素日的清冷如雪並不一樣。
玉輕塵在一旁的桌子下面拖了一張椅子出來,優雅落座,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坐在地上的景行月。
「是你,是你對不對?!」景行月目光陰狠,似乎要將玉輕塵生吞活剝了一般。
玉輕塵勾了勾唇角,眼中沒有任何笑意,姿態隨意,矜貴中還帶著一抹出塵,優雅地回答,「對,是我。」
景行月目光更狠了。
低低地笑了笑,聲音清淡到如從天邊飄來一般,「陛下,臣以為,以你和晉王殿下之間的關係,你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應該是晉王殿下如何才對?!」
景行月神色頓了一下,依舊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頭顱,望向玉輕塵,「王兄呢?王兄在哪裡?他怎麼樣了?」
玉輕塵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臣以為,你在將消息偷偷傳給碧傾雲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行止的下場!」
景行月愣了一下,「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玉輕塵臉上的神色更冷了,幾乎都可以凝聚成冰,「我們英明偉大的陛下,難道沒有收到消息么?」
「不,不會的,王兄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會出事?怎麼可能會死?」
「怎麼不可能,渝初出了一個叛國的君主,那些為渝初賣命的將領士兵,怎麼可能會有好下場!」如冰似雪的眼中,寒光乍現,聲音亦是可以凍結一切。
景行月搖頭,淚水順著煞白的臉頰滑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王兄和水寒,我只是透露了藍鈺的消息,我只是不希望碧傾雲出事,我……」
「可是行止和水寒都是因你而死!」玉輕塵的聲音有著說不出來的凌厲。
聽到這句話,景行月整個人都愣住了,「他……他們……死了?!」
「不然呢?」玉輕塵反問。並沒有將景行止的真實情況告訴景行月。
「慕容軒八十萬大軍對上行止二十萬大軍,你覺得他們還有活路么?!可是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行止最疼愛的妹妹,水寒最愛的愛人,都是因為你景行月!」
景行月只是抱著懷中的頭顱不停地搖頭哭泣,「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害死他們……」
看到景行月懷中的頭顱,玉輕塵的目光忽然詭異了幾分,「陛下,剛才的羹湯滋味兒可還好?」
景行月瞬間抬頭,「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玉輕塵笑了笑,眼中卻是一片森寒的冰冷,「碧傾雲的頭顱在這裡,你可有想過他的身體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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