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爭個緣分

  如上好的琉璃眼眸微微一垂,一抹痛色一閃而逝。那個笑起來如朗朗皓月,雲淡風輕的男子,難道就真的死在了那場戰爭之中?!

  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一身雪白的衣衫都似乎染了一層幽幽的冷霜,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帶著說不出來的寂寥之色。


  將眼中情緒斂去才看向言絡,「這件事情,子染知道么?」


  白未檀問。


  子染應該是不知情的吧!


  至少,剛才在軍營看見她的時候,她應該是不知道的。


  皇室親情關係素來淡薄,但是子染和紫舒之間,關係卻是極好。


  言絡臉上的表情淡了一分,雪青色的衣袂在夜風中來回獵獵作響,目光似有若無地看著掩映的群山,沒有任何情緒地回答,「不知。」


  「你瞞下了這件事情?」盯著言絡,白未檀雖然是疑問的話語,但是語氣卻是極為肯定。


  言絡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白未檀,沒有說話。


  白未檀再次沉默了,只有山風在兩人之間鼓動作響,襯地這一片天地更加幽寂無垠,甚至生出了幾分逼仄的感覺。


  「為什麼要這麼做?」言絡站在涼亭的這一端,抬頭看著面前的人,語氣帶了些許質問。


  面前這個男子,曾經是他最尊敬的人。


  他可以接受對方是錦雪,可以容忍十一年前是他故意算計了自己,可是,他始終無法想通他為什麼要幫著述月來對付末染?!


  為錢?為權?!


  無論是苗疆祭司還是末染右相,都從來不缺這兩樣東西。


  白未檀似有若無地輕輕一笑,琉璃眼眸此刻如凈雪一般,也稍稍冷涼了幾分,似有浮冰流轉,「言絡,你覺得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完之後,則是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言絡。


  似是想到什麼,言絡臉色微不可見地滯了一下,別開了臉,沒有說話。不為權勢,不為金錢,那麼,能讓白未檀謀算十多年的,便只能是她了!


  「言絡,你來邊境是為了避開她吧?」看著言絡,白未檀似笑非笑地問。


  微微抿唇,細長的鳳目涼淡如水,「與你無關。」


  白未檀卻顯然不願意就此放過言絡,勾了勾削薄的唇角,臉上的表情有些嘲弄,「借著那天晚上的事情大做文章,讓子染以為其實你最介意的是那件事情,呵呵……言絡,你這個讓她死心的辦法還真是不怎樣!」


  又是一聲「呵呵」冷笑,白未檀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著言絡,緩緩開口,「只是,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是讓她對你徹底死心還是一輩子念念不忘?!你自己也不確定吧,更甚至於你私心裡還是希望她不要忘了你,你自己也在猶豫矛盾,所以便乾脆將這個事情丟給清持來選擇,若是她……」


  「你閉嘴!」言絡冷冷地開口,容顏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孤狠,死死地瞪著白未檀。


  「怎麼?被我說中心事了?」白未檀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雖然帶了幾分玩味卻依舊沒有分毫折辱他一身的清雅除塵,「其實言絡你根本就不想她忘記你是不是?你甚至希望哪怕你離開了她都記著你一輩子!」


  盯著白未檀許久,言絡神色也漸漸轉為平靜,靜默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臉上完全窺不見剛才那種孤絕陰狠的表情。


  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開口,「白未檀,即使我活不了多久我和清持也真心相愛過,你呢?」最後兩個字,語氣很輕,卻很嘲諷。


  白未檀臉色瞬間一變,凜冽如雪的殺意一閃而逝。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不久之前,亦澈對他說過一次,而現在,是言絡。


  但是,他們說地都沒有錯。


  子染以前愛的人是亦澈,現在愛的人是言絡,即使他們一個被自己囚禁在苗疆,一個已經活不了多久,都無法改變,他們都在子染心中駐留過。


  至於他自己,從來沒有。


  他可以掌控天下,玩弄世人,卻沒有辦法讓子染愛上自己。


  這是他最大的悲哀。


  明明他比亦澈言絡他們更早出現在子染的生命中,可是,比之他們,自己和她的緣分,總是少了那麼一些。


  那……他就自己來爭這個緣分好了!

  勾唇淺淺一笑,反問,「那又如何?你還能活多久?」


  本就白皙如雪的容顏已經看不出蒼白與否,只能看見眼底一閃而過的痛苦與絕望之色。是啊,他還能活多久?!

  言絡沒有回答,白未檀涼薄淡漠的聲音繼續傳來,「而且,你別忘了,你是苗疆的祭司,下個九寸灰對我來說並不難。」


  白未檀這句幽幽然然的話令言絡臉色驟然一變,瞳孔都縮了一分,「白未檀!」看著白未檀冷聲吼道,聲音裡面夾帶著滾滾天雷般的怒火。


  九寸灰是苗疆一種蠱毒,可以篡改一個人的記憶,只是,這種情況下,一個不慎被下了九寸灰的人就會兩段記憶來回交錯。


  兩種記憶,兩個人生,如果是截然不同沒有多少聯繫的倒還好,如果這兩段記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麼,那個人極有可能因為分不清何為現實何為虛幻而被逼瘋掉。


  這段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白未檀回到軍營之後,渾身都散發著冷冽如冰的氣息,貫來淡薄出塵的如畫容顏,此刻陰沉似墨,沒有半分溫度。


  「公子?」看見這般模樣的白未檀,陵泓都被嚇到了,神色詫異。在主子身邊這麼久,除了當初知曉翎墨殿下被下了無殤之外,還從來沒有加過公子出現這種陰冷的表情。


  就像,一個眼神,凍結一切。


  「陵泓,讓白離過來。」白未檀的話語,就連聲音都沒有一絲溫度。


  陵泓也知道定然是發生了極為重要的事情,「是。」恭敬地說完之後,轉身離開了營帳。


  沒多久,陵泓和白離並肩走進了營帳。


  「公子,發生了何事?」望著那道雪白卻沉冷的身影,沉默了半晌的陵泓還是問出了口。


  「紫舒死了!」


  陵泓和白離皆是一愣。


  尤其是陵泓,就連手中抱著的佩劍都「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在沉默的營帳中,顯得極為清晰。


  白離有些意外,眸子詫異了片刻之後便也恢復如常。她和陵泓不一樣,一年到頭,她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待在苗疆,就算是在焱鳳,也基本上都是隱匿在暗處,所以,她和焱鳳這些人並沒有多少交集。


  但是陵泓就不一樣了,他是白未檀的侍衛,從小伴著他一起長大,白未檀所接觸的人他基本上都知道,而且還曾經實實在在地相處過,對於那位舒王爺,他一直都是尊敬加欽佩的,兩個人之間因為白未檀和紫翎墨,關係也是一直都不錯。


  「……怎……怎麼會?」怔楞著一雙眸子,不可置信地開口。


  舒王爺那麼強大的一個人,戍守邊境十多年,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死了!他們甚至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白未檀眼眸一斂,長而卷翹的濃密睫毛在白皙的眼瞼處投下一層薄薄的青影,嗓音壓地極地地開口,「滄州城破,紫舒被慕容軒擒住,斬下首級掛在軍中,以振軍心。」


  陵泓的身子僵了片刻,眸子一片赤紅。


  「慕容軒他竟然敢……竟然敢……」陵泓顫抖著唇,連話都說不出來。


  公子明明交代過,無論如何,不能殺舒王爺的,慕容軒他怎麼敢?!


  白離白凈的娃娃臉劃過一抹惋惜之色,然後看向白未檀,微微蹙起眉頭,將自己所想說了出來,「主子,若不是這個消息錯誤,那就是我們的人中出了叛徒!」


  今晨他們也受到了滄州城被攻克的消息,但是,卻沒有半個字提及舒王爺身亡的事情。


  那麼,就肯定是他們的人裡面,出現了叛徒,更甚至於,連對方是誰都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


  畢竟,現在身在滄州,還有那個能力截下這個消息的人,除了那位「苗疆聖女」還真沒有其他人。


  這位假冒的聖女還真是膽子大地可以,是真的以為他們拿她沒有任何辦法么?!

  以前月小姐是沒有恢復記憶,主子不希望將她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面來,但是現在,只要他們願意,在滄州城的那位,隨時可以成為棄子!


  「白離,你去滄州城接替茯苓的位置,至少……」說到這裡,稍微頓了一下,閉了閉眼眸,嗓音有些低啞,「至少,派人將紫舒安然送回焱鳳。」


  「是。」猶豫了一下,才問,「那主子,茯苓要如何處置?」當初公子明明對慕容軒說了不要動舒王爺,茯苓就在那裡不僅沒有阻止,竟然還瞞下了這個消息,真是……罪無可恕!

  「先留著,她還有用!」白未檀眯起眼睛冷漠地說。


  「遵命。」


  「慕容軒,茯苓!」陵泓許久才回過神來,赤紅著雙目咬牙切齒地狠聲道。


  他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陵泓。」白離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衣袖,勸慰地喚了一聲。


  然後看向了白未檀,「公子,若是翎墨殿下知道這件事情,或許……」白離並沒有將話說下去,但是意思卻都是清楚明白。


  滄州城破這件事情,翎墨殿下絕對能夠猜到主子的身上,到時候主子和翎墨殿下之間橫亘了一個已經去世的舒王爺,他們之間,這才是真真正正地回不去了!


  白未檀臉色再次一白,如雲煙一般渺然的眸子一閃而過的凄然之色,不過也在瞬間消逝不見,用一種頗為自嘲地語氣緩緩開口,「我和子染,很久之前就已經回不去了。」


  「公子,那我們的計劃需要變動么?」白離皺了皺眉,繼續問。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鼎鼎大名的舒王爺,會以這樣的方式,折戟沉沙,而且,還算是間接死在公子手中。


  白未檀望著窗外沉默許久,才搖了搖頭,「無需改變,照常進行。」


  「是。」白離應道。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白未檀擺擺手,神色之間,難掩疲憊之色。


  陵泓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與白離一起離開了營帳。


  翌日,清晨。


  東方霞光萬丈,一輪紅日緩緩升起,為整片天地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太陽的照耀之下,遠處山巔的皚皚白雪,此時,清冷寒涼的雪,在陽光之下,也似乎帶了幾分輕柔的暖意。


  風清持坐在房間裡面,看著守在外面的玄影等人,精緻的容顏沒有任何錶情。


  她並不想對言絡的人出手,而且,她也在等言絡來給她一個答案。


  只是,在她等到太陽即將下山的時候還沒有看見言絡的蹤影,風清持心中那抹不好的預感也是越來越濃烈,最重要的是,言絡不僅囚禁了她,也切斷了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言絡這樣做,絕對不會沒有任何理由。而且,還一直不肯來見她。


  可是,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緊蹙著眉頭,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放在腦海中細細地捋了一遍。


  「沒想到那個慕容軒是個深藏不露的!」


  「以前倒是我們小看了他!」


  不知為何,風清持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昨天晚上聽到的這兩句話。


  好看的眉梢狠狠地皺了起來。


  慕容軒作為太子,親自領兵出征,駐軍在滄州邊境,與五皇兄對峙。


  昨天碧之夜的話,明顯就是慕容軒做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

  若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之下,極有可能就是滄州出了事!


  想到這裡,風清持眸子一縮,瞬間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風清持剛走到門口。


  「風……」話語還沒有說出來,風清持冷冽著眸子看著他,「讓開!」嗓音亦是冷漠,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玄影微微皺眉,卻還是攔在風清持的面前,沒有走開。心中卻有些疑惑,今天一天風小姐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怎麼現在突然變得這麼肅冷,而且,看上去還是非離開房間不可?!


  「風小姐,請體諒!」玄影望著風清持,固執地說到。


  風清持眯起眼睛,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動手。


  風清持心中著急,再加上被囚禁了一天一夜,所以動手根本沒有留任何情面,至於玄影,他知曉這位風小姐對自家公子而言的重要性,自然是不敢傷她,所以他只是一昧地躲避,並未出手。


  玄影的武功雖然高深莫測,但是也耐不住這樣不公平的對打,約莫一刻鐘之後,他便落了下風,被風清持一掌直接拍了出去。


  其他的影衛見狀也準備出手,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住手。」


  那些人瞬間停手。


  「言絡,你終於出現了!」看著站在院子門口一身青衣,容顏清然的言絡,風清持眯著眼睛,聲音卻是極為冷漠,就像是極北之地料峭生寒的萬丈冰崖,除了寒與涼,再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看著面前將一身溫雅藍衣都穿出了凜冽肅殺之氣的女子,言絡眼中極快地劃過一抹什麼,然後看了一眼那些暗衛,淡聲吩咐,「你們都下去吧!」


  很快,那些暗衛便扶著受了傷的玄影退了下去。


  不算大的一個院子裡面,此刻只剩下了風清持和言絡兩人。


  風清持清透深邃的鳳眸沒有一絲偏差地落在了言絡的臉上,直視他的眼睛,「滄州是不是出事了?」


  言絡愣了一下,不過也就是一瞬間便恢復如常,反問,「為什麼這樣問?」


  尚未取回舒王爺的首級,這個時候,他不能讓清持知道這個消息,否則,以她的性子,只怕拚死也會去述月軍中將紫舒帶回來。


  「你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風華流麗的聲線多了一抹幽涼。言絡明顯是在轉移話題。


  言絡微微抿唇,「是。」


  然後解釋道:「滄州城破,剩餘大軍退守流風峽,暮絮鸞已經領兵前往相助,我也排了君銘前往。」除去隱瞞了紫舒的消息,其他的事情言絡全部據實相告。


  風清持狠狠皺眉,臉上的表情凝重冷肅,「滄州竟然安被破了?幾日時間?」


  「不足三日。」


  這句話一出,風清持臉上的神情又嚴肅認真了幾分,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壓抑。怎麼會這麼快?!就算述月傾盡所有兵力,也決計不可能三日之內破城的。


  「那五皇兄呢?他怎麼樣了?」風清持問,話語中盈滿了擔憂與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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