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好久不見

  另一處。


  天色近晚,大軍在中途紮營休息。


  君銘的目光在四周流轉了一周,並沒有找到那道天青色的身影,今日一直皺著的眉又緊了幾分,拉住一個過往的小兵,問,「有沒有看見言丞相去哪裡了?」


  小兵朝著西邊的方向一指,「剛才看見言丞相朝那個方向去了。」


  「多謝!」說完之後,君銘便也朝著對方所指的方向而去。


  約莫走了一刻鐘,君銘終於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寒風並不算凜冽,但是吹拂在身上還是有些微冷的,言絡披了一件素白的披風,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湖邊,河岸的柳樹枝丫光禿,一片蕭瑟之意,將拿到頎長的身影,映襯地更加孤寂落寞。


  君銘緩緩走近,「言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聲音很輕,卻很篤定。


  言絡是他看著長大的,對方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前幾日沒有去幸運之水就已經很讓他意外了,但是當時只以為是兩個人在鬧脾氣,便也沒有過問,可是今天,言絡離開焱鳳的時候竟然連一個告別都沒有,這就不是小吵小鬧那麼簡單了。


  言絡眸子輕輕淺淺地看著遠處天水相交的地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沒事。」


  君銘顯然是不相信,「你和風小姐之間……」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了!」言絡的聲音很輕,很淡,一出口便如升騰而起的炊煙,漸漸地在風中散開。


  君銘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言絡,「言絡,你們……」


  言絡一個微涼的震懾眼神過來,君銘的話便被噎在了唇邊,只是瞠目結舌愣愣地看著言絡。那次言絡和風小姐從懸崖下被救起來之後,他是真的覺得,再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兩個人分開,那種生死情況之下言絡都能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言絡,你和風小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半晌之後,君銘還是皺著眉問了出來。


  這是他憋了一天的話,哪怕言絡不讓提,他還是想問。


  「沒有。」言絡直接否認。


  細長的流目微垂,看著湖邊乾枯的蘆葦,額前的墨發擋住了眼中的情緒。


  他們之間,沒有誤會。


  只是,為了遇見她,他可能用完了一生所有的運氣,所以,現在再沒有辦法陪她終老而已!


  「那你們……」


  君銘的話還沒有問完,言絡已經淡聲打斷,「我知道你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本來就是她的暗衛,如果你要去找她的話,我不會攔著你的!」君銘並不傻,從這些事情,應該可以猜出她的身份。


  君銘有些詫異,不過很快神色便恢復如常,「不必了,她既然沒有想過將自己的身份揭開,那便就只是風清持吧!」


  頓了一下,君銘又看了言絡一眼,對方依舊是面無表情,他也看不出什麼情緒,只能帶了幾分勸慰地開口,「雖然我不明白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我還是想說,你們走到這一步,誰都不容易,公主和你,都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性子,希望……」


  「別說了!」言絡再次面無表情,語無情緒地打斷。


  「以後如果我再聽見你說這些事情,你就直接滾回焱鳳吧!」說完之後,沒有再管君銘,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離去的身影,君銘的眉皺的更緊了。


  伸手從衣袖中摸出一綹用紅線纏著的墨發,言絡的眸子越來越深,越來越沉,帶了幾分清涼孤寂,靜靜地看著,有些失神。


  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夜幕星薄,無月。


  行雲止水。


  風清持坐在房間的椅子上,看著窗外一片黑暗的夜色,清透的眸子也似乎被夜色暈染,有些說不出來的幽深。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最讓她想不通的事情是,那天言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對她避而不見。


  甚至她潛意識中都會覺得,或許,那才是她和言絡之間最為關鍵的事情!


  沒有想多久,風清持便直接起身,披了一件披風朝著外面而去。


  「小姐,天色都已經暗了,你還要離開么?」湖藍正巧看見了風清持身影,皺著眉問。


  「嗯。」應了一個語調,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言府。


  言府下人本來就不算多,作為言府唯一主子的言絡離開之後,言府看上去更加安靜了。


  看見風清持,那些人雖然有些詫異,不過也並沒有說什麼,畢竟,言府中誰都知道她和自家主子是什麼關係,只是微微行禮。


  風清持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麼。他們不攔著自己,正好。


  輕車熟路地朝著言絡的院子而去。


  當風清持走到院門的時候,一道墨色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墨痕!


  風清持並不意外,眸色淺然地看著對方。


  「風小姐,公子已經離開了!」看著風清持,墨痕不輕不重地開口。


  風清持撫掌,抬眸淡淡地看著墨痕,「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聞言,墨痕冷漠的眼中閃過一抹意外,驚疑了片刻之後,生硬地問,「不知道風小姐找墨痕所謂何事?」


  「我上次來找言絡的那天,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風清持沒有任何猶豫,單槍直入地問。


  墨痕稍稍愣了一下,眼中飛快地劃過一抹異色,瞬間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沒有。」否認地很堅決。


  風清持問完之後就一直看著墨痕,自然將他眼底那一抹異色收入眼底,聲音微涼,「我打算去邊境找他。」


  墨痕一驚,眸子眸子有過一瞬間地複雜,然後沒有任何語調地開口,「你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他對你說的?」風清持似笑非笑地看著墨痕,聲音涼涼地問。她敢肯定,墨痕知道很多事情。


  墨痕沒有說話,只是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冷冷開口,「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公子既然已經離開,就說明了他並不想見你。」而且,公子離開的時候留他在焱鳳,就是為了風小姐,這個時候邊境很危險,若是風小姐出了什麼事情,他萬死難辭其咎。


  所以,風小姐最好還是留在焱鳳。


  言絡不想見她,想到這裡,風清持抿了抿唇,眸子微微一黯,又在瞬間恢復如常,盯著墨痕看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你不希望我去邊境?」聲音很是篤定。


  墨痕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既然你沒有辦法給我答案,我自然要去問言絡。」風清持面無表情地看著墨痕,冷冷地開口。


  猶豫了半晌,墨痕才將目光移到了風清持的身上,「你想知道一些什麼?」他知道風清持的能力,若是她執意要去邊境,他未必能阻止她,所以,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不打算再去邊境最好。


  「那天言絡到底為什麼不見我?」風清持的聲音有些微沉。明明在那天之前她和言絡之間都還是好好的,沒有任何不妥。


  「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墨痕稍作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那天早上一位帶著面具的藍衣男子來找公子,他離開之後,公子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房間。」


  對於那位藍衣男子,他一直很好奇對方的身份,只是,沒有公子的命令,他也沒有去查,不過,看樣子,公子應該是知道那人身份的。


  風清持的心瞬間一沉,臉上的表情極為幽深複雜。戴著面具的藍衣男子,這個人十之八九就錦雪,也就是未檀。


  可是,未檀又到底和言絡說了一些什麼?!


  那天自己剛好去了白府的那個小木屋發現了未檀的秘密,未檀卻來了言府找言絡,在這之後,言絡便不見任何人,尤其是她,這兩件事情,到底是巧合還是又在未檀的算計之中?!


  「風小姐!」墨痕喊了一聲。


  風清持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我明日啟程去邊境。」


  墨痕瞬間抬頭冷冷地看著對方,「我已經將那天的事情說與你聽了!」


  「可是之前我也並沒有說我不去邊境。」風清持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墨痕瞬間被噎住。她確實沒有說自己回答了問題就不去邊境,可是,她的話語里不就是這個意思么?!

  勾了勾唇角,風清持沒有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


  言府到行雲止水並不是很遠,踏著一地夜色,風清持卻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臉上的表情,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極為沉重。


  未檀那個時候去找言絡,到底和他說了一些什麼?又是什麼話,能讓言絡對自己避而不見?

  剛回到清風閣,風清持便看見了院子裡面多了一道藏藍色的身影,在他的身邊,還有一隻威風凜凜的白虎。


  「你來了!」風清持的聲音很平靜,無波無瀾。


  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尹子希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略微沙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擔憂與關心,「清持,你還好么?」


  風清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情緒地開口,「還好。」


  「這些事情,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尹子希低低地開口。


  「我沒有怪你。」風清持的腳步並沒有停下,就連語調都沒有任何改變。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怪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與追求,立場不同,無關錯對。


  「那你和白未檀……」尹子希的話,欲言又止。


  眸子微微一黯,然後又恢復了淡然,「他已經離開焱鳳了。」而且,還沒有將白琦溪和月時九帶走,是太篤定自己和阿痕不會對她們如何么?!

  風清持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有幾分淡淡地自嘲。


  尹子希並不意外,「我知道,我就是……來看看你。」其實,他有些擔心現在這種狀態的風清持,畢竟和白未檀是這麼多年的情誼,而且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現在一瞬間成了戰場上的敵人,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如果說風清持發泄一頓或者是鬧騰一下他倒還覺得比較好,可是她現在就是這樣,不哭不說,不吵不鬧,與往常根本看不出任何不一樣,這種感覺,才更讓人心慌不安。


  房間裡面的燈一直燃著沒有熄滅,風清持推開房門,然後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尹子希,「外面風冷,要不要進來聊聊?」


  尹子希跟著風清持進了房間。


  「我沒事。」替尹子希沏了一杯茶,風清持才回答他剛才的話。


  盯著風清持看了半晌,從來最善於察言觀色的尹子希也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移開話題,「聽說你也打算去邊境?」


  風清持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啟程?」尹子希又問。


  「明日酉時一刻。」風清持並沒有任何隱瞞。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就不勸你了,自己注意安全。」尹子希是知道風清持性格的,也知道自己勸不動,所以也就沒有開口。


  「嗯。」風清持點了點頭,似是想起什麼,淡淡地看了尹子希一眼,緩緩開口,「未檀如今已經離開,月時九又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和她……」接下來的話,風清持並沒有說出來。未檀離開了,月時九未必會繼續留在焱鳳。


  尹子希微微一頓,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現在倒是希望她去無回谷。」但是基本上不可能,最多是她將白琦溪送到無回谷之後再去找白未檀。


  尹子希沒有說話,只是往後躺在了椅子背上,「清持,我們不愧是知己好友,連情路都走得這麼坎坷。」


  涼涼地看了尹子希一眼,風清持沒有說話。


  「渝初這次領兵出戰的人是景行止,看來也是知道這場仗不好打。」尹子希頗為感慨。景行止這個人藏得極深,不顯山不露水,但是,絕對是個有能力的。


  風清持眸子又深沉了幾分。這次,確實棘手。


  指間傳來灼熱的感覺,伴隨著微微的刺痛,尹子希瞬間低頭,便看見了自己指間那朵荼蘼花在隱現之間流轉,來迴轉換了幾次之後,便漸漸恢復如常,連剛才的灼熱刺痛都瞬間消失不見。


  見狀,尹子希卻是臉色瞬間一變,有些蒼白,還有些慌亂。


  「怎麼了?」發現了尹子希的不對勁,風清持問。


  尹子希瞬間起身,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血色,只是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左手,近乎訥訥地開口,「小九……她恢復記憶了!」


  與尹子希認識的時間也挺長,風清持從來沒有見過他臉上浮現這種情緒,哪怕是那天在一起喝酒的時候都不曾這般,身上的氣息在一瞬間轉為孤寂,絕望。


  「荼蘼雙笙除了我和小九,無人可解!」依舊是剛才那種失神的訥訥聲音,尹子希的臉上,亦是一片慘白。


  小九一定是恢復記憶了,可是,她選擇了解除兩個人之間的荼蘼雙笙,是不是代表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已經放棄了他?!

  尹子希不敢往下想。


  「不行,我要去找她。」說完之後,如一陣風一般掠過了房間,徹底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風清持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癱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屋頂房梁發獃。


  白府。


  昏暗的房間,月時九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許久,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在她的手腕之上,纏著一條碧色的小蛇,正用蛇信子在舔舐她手腕上的傷口。


  走到一旁的案幾前,點了燈,幽暗的房間瞬間明亮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白皙修長,除了一點血跡再窺不見任何荼蘼花,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心中有些感慨,這就是自己當初費盡心思繪下的荼蘼雙笙!


  沒多久,房門前就想起了急匆的腳步聲。


  因為房門並沒有關上,月時九一抬頭便可以看見站在門口的藏藍色身影。


  並不意外地對著尹子希笑了笑,「子希,好久不見啊!」荼蘼雙笙之間是有聯繫的,她在這裡單方面解了,尹子希自然也是知道的。


  尹子希削薄的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他知道她的好久不見是什麼意思,她是從當年離開苗疆的那一刻開始算的。


  ------題外話------


  明天去邊境!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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