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是我非他
走到風清持的身邊,看著地上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酒罈,時七皺了皺眉,一為墨黑一為冰藍的鳳眸清澈如水之間帶了一分不開心,望著風清持許久,才嗓音悶悶地開口,「師姐,蘭澤說了,喝酒不好。」
風清持「嗤嗤」一笑,本就朦朧的眸子更加迷離了,晃了晃手中盛滿瑩澤酒水的白玉酒杯,「可是,有時候,酒,確實是個好東西呢!」 聲音低沉,依舊悅耳,只是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沉寂的涼。
「對你身體不好。」時七堅持。
風清持依舊是淺笑,唇角揚起的弧度很美很艷,映襯地那張精緻白皙的容顏更加惑人驚心,但是被額前碎發遮住的眼眸,太過幽深寒涼,似乎壓抑著極其濃郁沉重的情緒,望著杯中微微蕩漾的液體,近乎喃喃地開口,「可是,只有這樣,腦子才能不那麼清醒!」心……也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若是說世間她最信任的人,毫無疑問,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中的人是未檀。
他們從小相識相知,不管是什麼事情她從來沒有隱瞞過他,甚至連自己當年第一次來癸水這種極為隱秘的事情她都是第一個告訴未檀,她私心覺得,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讓她如此信任的人。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信任,所以,對於未檀所做的事情,她從不會有任何懷疑。
可是,今天的一切,就像是當頭給了她一悶棒子,讓她曾經那般篤定的一切,盡數崩塌。
她要怎麼才能相信,那個一身雪衣,清雅出塵地不似凡塵之間的男子,竟然從身份到這麼多年所做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在騙她!?
唇角微牽,勾起了一道嘲弄至極的弧度,眼眸之中,醉意之外還帶著幽幽的冷涼,是那種從心骨之間發出來的,鳳眸極深的地方,還有著說不出來掙扎和複雜。
她想去問未檀,想找他問清楚一切,可是,她害怕!
她害怕從未檀那裡得到肯切的答案,害怕結果是她不願意接受的,也害怕這麼多年的朋友,從此在自己心中面目全非!
更害怕她和未檀,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回頭。
她很少有害怕的事情,可是現在,這件事情,害怕到不想面對。
也……無法面對!
收回目光,風清持自顧自地將面前的酒杯倒滿酒,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酒能解愁,酒能忘憂?!
那她要喝多少酒才能忘卻這些事情!
「師姐,你都喝了這麼多了,不能再喝了。」坐在風清持對面的時七再次開口,精緻的面容看上去都一直是悶悶的。
風清持看了一眼時七,輕笑出聲,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其他地緩緩開口,「真好!」像時七這樣,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都不用煩惱,真好。
時七微微一愣,神色有些不解地看著風清持,什麼真好?
「師姐,你是不是不開心?」時七挪了挪身子,坐到了風清持的身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沒有任何雜質,尤其是那隻冰藍的眼眸,極為純澈,就像是朗朗夏日碧空如洗的藍天,一片湛藍。
在問風清持的時候,將聲音都稍微壓低了幾分,頗為小心地問。
風清持持著酒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像是蒙了一層薄霧的眼眸更加幽深了。
心中升騰起來的感覺,已經不是不開心能夠形容的了。
堵得慌,沉得悶,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牽了牽唇角,頗為自嘲地低聲開口,「如果,一個人可以有選擇性地記住一些事情就好了!」
看著風清持眼中說不出來的深邃憂傷,時七覺得自己的心情更悶了,沉默良久,才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開口,「師姐,我陪你喝吧!」
看著面前一身月白男子,風清持微愣了片刻,剛想拒絕,手中的酒杯已經被人奪了過去,時七直接將杯子裡面的酒灌了下去。
「咳咳……」大概是從來沒有喝過酒,半杯酒飲盡,時七被酒的辛辣嗆得狠狠咳嗽了幾下,一雙眼睛都有些泛紅。
「師……師姐,好難喝!」眼淚汪汪地望著風清持,時七的聲音依舊被嗆地有些微微沙啞,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哈哈……」看著時七的模樣,風清持低低地笑了笑。
看著面前的風清持,時七卻是愣住了,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是有些失神。
回過神來,才癟了癟嘴,問,「師姐,酒這麼辣,你為什麼要喝?」真的是難喝死了。
風清持沒有說話,尚且帶著一分清醒的眸子看了一眼天色,下了整整一下午的雪現在已經停了,寒風拂過地上的落白拂面而來,除了冷冽之外還有幾分清雪的味道,「時七,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時七則是眨著眼睛望著風清持,「師姐,你不去睡覺么?」望了一眼天色,現在確實已經很晚了,如果是平時,這個時候他都已經睡著了。
「你先去吧!」風清持的聲音,已經帶了醉意,聽上去除了往常的淡然之外,更多的清軟與低沉。
「反正我也睡不著,我在這裡陪著師姐吧!」時七道。
風清持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完全無視對方地繼續喝酒。
時七隻是雙手交疊地放在桌子上面,下巴枕在手上,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風清持。
此時,言府。
「公子說了,誰都不見!」墨痕看著面前的綠衣小丫頭,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生硬。
湖藍有些急了,解釋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言丞相,是和我家小姐相關的。」
「對不起,公子說了,誰都不見!」墨痕依舊是這句話。
湖藍伸頭看了看那個看上去一片幽暗的房間,眉頭狠狠皺了起來。言公子今天是怎麼了?平常只要聽到和小姐有關的事情,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會放下,可是,今天卻是誰都不見!
難道……言公子和小姐吵架了?!
這個想法一出,湖藍心中就越發確信是這樣了。
小姐今天回來表情就不對勁,言公子有一直閉門不見任何人,兩人肯定是吵架了。
湖藍便想到了她和蒼梧,也是經常會吵架,吵起來就要冷戰好幾天,難道小姐和言公子也是在冷戰?!
這樣想著,湖藍緊皺的眉頭便鬆了幾分,對著墨痕笑了笑,「既然這樣,那我就回去了。」說完就轉身離去,剛走出兩步,又停下步子看了一眼墨痕,笑著開口,「你回去好好勸勸你家公子,吵架也沒什麼,小姐性子很好,他哄哄也就沒事了!」
說完之後,直接轉身,沒有看見墨痕臉上的莫名其妙,甚至還是哼著小曲兒離開。
戀人之間的小吵小鬧,其實還是有益於加深感情。
真想看到小姐和言公子他們將來生的孩子長什麼樣子,肯定很好看!湖藍有些不著調卻很是美滋滋地想著。
墨痕看了一眼身後的院落,心中輕嘆了一口氣,冷漠的星眸有幾分擔憂。
公子都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快一天了,不見任何人,也不許任何人進去,還特意說了不見風小姐。
難道兩個人真的是如那個小丫頭所說的,……吵架了?!
可是,不可能啊,依照公子對風小姐看重,別說吵架了,就連拌嘴都不可能啊!自家公子絕對是風小姐說什麼是什麼,想怎樣就怎樣啊,對風小姐寵溺到唯命是從的地步,怎麼可能吵架?!
幽暗的房間裡面,沒有點燈,就連兩扇雕花木窗,都是緊緊地閉著,最角落的檀木椅上,有一道頎長的雪青色身影,如瀑的墨發垂在身後,言絡低頭垂首,看著手中微微泛黃,看上去極為古舊的錦帛,周身散發著死寂絕望的氣息。
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房間昏暗,根本看不清言絡臉上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哀戚無奈的感覺,瀰漫在整個房間。
他的手中,則是緊緊地握著那捲泛黃的錦帛,青筋暴露,骨節發白,一片厲然。
行雲止水。
「砰」地一聲,一個重物砸落的水裡,漸起了一片水花。
枕在桌子上睡著的時七瞬間驚醒,睜著一雙惺忪的眸子,「師姐!」
風清持坐在涼亭的欄杆之上,背靠著硃紅色的柱子,雙腿交疊地伸直,聽見時七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你醒了!」清清淡淡的三個字,卻能聽出,風清持已經醉的不成樣子了。
「師姐,你不要坐在那裡,等一下掉下去了!」欄杆下面就是小湖泊,醉成這樣的師姐很容易就掉下去的。
「不會,我很……厲害的!」望著時七,在說話的時候,還打了一個酒嗝。
時七緩緩走近,剛想伸手將風清持拉下來,畢竟坐著這上面,很危險。
「你……別過來。」一隻手指著湖面,眼睛看著時七,醉醺醺地開口,「不然我……嗝,我就……跳下去!」一句話,都是說地斷斷續續。
時七果然不敢動了,只能僵在原地,清澈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嘿嘿……我和你開玩笑的,我才不會跳!」說話的時候,還晃了幾下腦袋。
時七:「……」饒是現在心智不過幾歲的他,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無奈和複雜。
伸手一揚,手中白玉酒杯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弧度,然後「砰」地一聲落入湖面,又是一陣水花四濺,不過較之剛才,掀起的水花波瀾弱了些。
「嘭嘭嘭!」接連幾聲,風清持將那些酒罈接二連三地全部拋了下去,風清持這才作罷,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卻因為喝得太厲害了,落地的瞬間一個不穩,身子直直地前傾。
幸虧時七一直盯著風清持,這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不過風清持剛才跳下來的那個力度太大,時七直接被她壓倒在了地上。
時七一聲悶哼,緊皺著眉頭,「師姐,你……沒事吧?」在問風清持的時候,時七的聲音有些低沉和委屈。
涼亭中,還有好幾個空酒罈子,剛才時七的背脊正好撞在了一個上面,疼的他眼淚汪汪的。
「沒事。」風清持眸子迷離,雙手撐在時七的身上,剛想爬起來卻因為腿下一軟,再次跌了下去,腦袋正好砸在了時七的下巴上。
「師姐!」時七的聲音更委屈了,純澈如水的眸子水汪汪地看著風清持。他的下巴也好疼。
用手撐起上半身,風清持看著躺在地上的時七,甩了甩腦袋,然後皺了皺眉頭,感慨地開口,「時七,好多個你啊!」
「一個,兩個,三個……有七個誒!」風清持的聲音中帶著滿滿的意外。
「時七,不不要動來動去,我都看不清你了。」風清持再次開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時七才扶著風清持坐在了石凳上,將她放在一旁的披風重新為她系好,剛想喊了人和他一起將風清持送回房間,卻發現整個清風閣,一個人都沒有。
皺了皺眉頭,糾結猶豫了半晌之後,才對著醉的不省人事的風清持道:「師姐,我先去將你的房間點上燈,然後再來送你回去。」
說完之後,便朝著不遠處的房間小跑著前去,邊跑還邊回頭不放心地看著趴在桌子上面的風清持。
此時,將近子時。
時七摸索著進了房間,沒多久,就從窗戶裡面傳出了影影綽綽的燈光。
走出房間,在即將走到涼亭的時候,時七的身體忽然一頓,在原地愣了片刻之後,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面眸色忽然就深了許多,同時,也薄涼了許多。
與剛才明明是同樣一張臉,但是,看上去整個人就是冷寂寡涼了不少,眸子裡面幾乎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緒,荒蕪一片。
緩緩抬眸,看了一眼涼亭中昏睡的女子,時七的眸子裡面,極快地閃過了一道幽藍色的光芒。
沉默了片刻之後,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緩緩移動步子,向著涼亭而去。
在風清持的身側坐下,看著她姣好的睡顏,時七難得地怔愣了片刻,有些微微出神。
「言絡……」風清持砸了砸嘴,低低地囈語。
聽到這兩個字,時七眉梢攏了攏,削薄的唇微微抿起,依舊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伸出白皙修長的手,緩緩地探上了她的容顏,在她精緻的眉眼上撫過,最後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手很涼,她的唇也很涼。
「別鬧!」風清持皺了皺眉,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然後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
時七低低一聲輕笑,雖然依舊清涼,不過不難察覺,已經是帶了一分說不出來的柔和。
站起身子,低頭看著風清持許久,削薄的唇一啟,道:「如果,能讓你放在心上的人是我就好了!」聲音很輕很涼,還有一分無法言喻的失落與感慨。
彎下身子,動作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朝著房間而去。
替她解下披風,然後脫了鞋襪,小心翼翼地將她床上。
看著她糾在一起眉,伸手替她撫平,冰藍色的眸子深邃了幾分,就連那隻墨色的眼眸,都有一道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快得難以捕捉。
掖好被角,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的衣擺被人拉著。
時七低頭一看,一隻從錦被裡面伸出了的骨節修長勻稱的手此時正拉著自己的衣擺,眉梢難得地挑了挑,眼中劃過一抹無奈。
轉身,輕握著對方的手腕,想讓她鬆開重新放進被子裡面的時候,風清持手上力氣稍微加重了一分,「言絡,別走!」嗓音壓地很低地喃喃囈語。
時七的身子微微一僵,低頭看著她許久,本就薄涼的聲音又涼了幾分,「我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