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都過不去
頓時,房間裡面一片安靜。
靜到似乎可以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白未檀動作隨意優雅而又帶了幾分漫不經心地給自己面前的酒杯添滿了酒,隨即才抬頭看著依舊望著自己的簡白,唇角勾勒出一個淡到不明顯的笑,緩緩問:「為什麼忽然這樣問?」
說完之後,骨節修長的手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細細地品著,清雅如仙的眉宇之間始終清冷,沒有任何的改變。
簡白凝眉細想了一下,緩緩開口,「因為像啊!」語氣之中帶著似有若無的嘆息,微風一吹,就逸散在空中。
仰頭將杯中的酒飲盡,略微迷離的桃花眼帶了幾分認真,「除了紫翎墨,我就沒有見你對誰那麼好過!」
從與未檀相識,就已經知道他同紫翎墨感情極好,但是當見到他到底對紫翎墨如何,他恍然覺得那已經不是極好可以形容的了,就連亦澈,和紫翎墨在一起的時候都曾經說過他其實很嫉妒未檀。
白未檀笑了笑,神色之間有幾分意味不明,「很好么?」幽幽地吐出三個字,就像是沾染了清晨的露珠一般,很沉很沉。
將空酒杯在手中轉了幾下,有些自嘲地開口,「你知道么?我是親眼看著她被斬首而沒有阻止呢!」聲音說到最後,帶了些無法言說的落寞。
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沉默了許久,簡白忽然問。
白未檀緩緩閉眸,唇邊的笑容依舊清冷淡漠,削薄的唇瓣吐出三個沒有一絲一毫情緒的字,「沒感覺。」
簡白微微一愣,望著白未檀半晌沒有說話。
白未檀只是睜眼目光清淡地望著酒杯中盈澤的透明液體,唇角不明意味地勾起一個弧度。
「那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紫翎墨?」不知是有些微醉還是簡白性子本就如此,此刻對於這個問題很是偏執,似乎一定要從對方這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而不是似是而非的猜測。
「沒有。」白未檀眸子清冷,看不出一絲勉強,裡面只有無垠的淡然。
與想象之中的答案不一樣,簡白再次一愣,神色之間有著明顯的不相信,但當自己抬頭看著白未檀的平靜淡然的表情,一時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麼。
反倒是白未檀開口了,「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件事?」說話的時候目光並未曾落在簡白的身上,而是有些玩味地看著手中把玩的酒杯。
簡白掩唇輕咳了一聲,許久才別彆扭扭地開口,「亦澈一直覺得你喜歡紫翎墨。」他只是代問一下而已。
白未檀難得地挑了挑眉,眼中有幾分意味不明。
沉默了一下,簡白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未檀,那當年你和紫翎墨的婚約之事是怎麼一回事?紫翎墨即使會為難強迫任何人也不會為難你,所以說那件事情沒有你點頭根本就不可能。」
亦澈對未檀最大的介懷在於當年他和紫翎墨之間的一紙婚約。
白未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眸色淡淡,並沒有開口說話。
「未檀,我知道你對亦澈介意什麼,你覺得他在紫翎墨剛死不久之後就娶了水惜音,你們都覺得是他背叛了紫翎墨對不對?」簡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神色幽幽,帶著苦澀。
隨即眸色一正,看著白未檀的眼眸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可是未檀,你知不知道從來都是紫翎墨放棄了亦澈啊!」話語尾音帶了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無可奈何嘆息聲。
被拋棄的人,從來不是紫翎墨,而是那個妖魅惑世的紅衣男子!
白未檀素來淡然的神色微微一滯,卻依舊是靜靜地看著對方,只是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看了一眼白未檀,簡白徐徐地開口,「當年,在亦澈生辰之際,紫翎墨約了他在若水河畔見面,可是最後卻沒有來,亦澈在若水河畔整整等了三天,我依稀記得第三天的晚上下起了大雨,亦澈依舊沒有離開,因為他相信紫翎墨會來找他,可是呢,」
簡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白未檀,語氣幽幽地開口,「亦澈等了三天,最終卻等來你同紫翎墨訂下婚約消息!」
一個是兄弟好友,一個是心愛之人,可想而知當時對亦澈的打擊是如何慘烈,更何況未檀還一直是亦澈嫉妒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亦澈哭!」簡白神情迷離,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
亦澈當時在雨中等了紫翎墨三天,在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就跪在了雨中,那般驕傲絕色的男子,如果不是真的心痛到了極點,何至於瞬間就跪了下去!
白未檀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清冷的眸中晦暗不明。
他沒有說的是,當時亦澈在若水河畔等了子染三天,子染也躲在暗處一直看著他,從未離開過,甚至於如果不是他自己在旁邊拉著,子染早就沖了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亦澈哭,卻也是第一次看見子染哭。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皆深情而又絕望!
「外人都道是紫翎墨強迫威脅你才會有了那一紙婚約,可是我們自己心裡都清楚,這婚約你至少是持贊同意見的!」未檀的性子,清冷而又驕傲,沒有誰能勉強他做任何事!
他的不願就是不願!
「所以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們當年的事情么?」九年前的,你和紫翎墨所費心隱瞞,到了現在還是不打算說么?
簡白目光直直地看著對方,倔強地近乎偏執。
白未檀揚唇涼涼地笑了笑,「都已經過去了!」九年前的事情,是是非非,對對錯錯都在子染死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即使子染現在回來了,可是,她現在是風清持。
他不希望子染太耽溺於當年的那些事情中!
紫翎墨同九年前的亦澈情深似海,可是現在,她是風清持,他是九年後的亦澈。
他們之間相隔的,並不是九年時光,而是九年中每一天每一點的變化,終究是將兩人用高壑隔開。
簡白望著對方,目光和語氣皆是沉重,一字一句地開口,「可是你和亦澈,沒有人過得去!」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兩人從不相見!
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白未檀目光幽深莫測地看著面前的簡白,最後涼涼地笑了笑,「很多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簡白沒有說話,而是灌了一口酒,眼神悶悶地看著白未檀,嘟囔道:「真是討厭你這種諱莫如深的模樣!」
白未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喝酒作陪。
「我還是喜歡以前我們四人經常在一起的時候!」將杯中的就飲盡,簡白神色懷念地幽幽說道。
紫翎墨在朝中是冷傲深沉,不近人情的威嚴模樣,和他們這些朋友相處在一起卻是很自然,甚至自帶著幾分痞邪之氣,不僅不令人討厭,反而那種動作和表情在他們看來反而別有優雅。
白未檀清冷的眼眸浮現一絲波動,也憑自添了些懷念。
夜風從半開的軒窗拂入,帶著沾染了霧氣的涼意。
白未檀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已經醉了的簡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從一旁的屏風之上取下一件披風,搭在簡白的身上。
「樓姒,樓姒!」簡白伏在桌子上,輕聲喃著。
白未檀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看著窗外漆黑無垠的夜色,有些微微失神。
一覺睡到晚上,等莯流醒來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房間裡面也只點了一盞燈,有幾分幽暗。
聽見自屏風外傳來的清淺均勻的呼吸聲,莯流心微微一緊,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將衣服穿好便輕著步子走了出來,果然看見了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的風清持。
眸子微微一黯,取過一件墨色外衫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將她手中的書卷小心地抽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將墨色的衣衫輕輕地搭在她的身上。
在燈光之下,目光認真而又複雜地盯著睡著的風清持,心中有些微微的悸動!
素來清冽的眸光染了幾分異色,溫溫柔柔的,就這樣安靜地看著風清持。
如果能只是他和閣主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風清持睡覺向來淺眠,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似乎要醒過來。
莯流見狀連忙別開眼,眼中溫柔的神色瞬間斂去,恢復如常。
緩緩睜開清冷幽深的鳳眸,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莯流,狹長的鳳目中帶著幾分剛剛睡醒的惺忪,站起身,身上的墨色衣衫便掉落在地上。
風清持微愣了一下,從地上撿起衣衫,對著莯流笑了笑,「謝謝!」
莯流有些局促,「閣主,我去讓他們送些吃的過來!」說完之後飛快地走了出去。
沒多久,莯流就一臉為難地走進了房間,看了一眼神色悠閑看書的風清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將目光從手中的書卷移開,看了一眼莯流,輕聲問。
「已經沒有房間了。」他的那間房間已經被損壞成了那個樣子,自然是住不得人的,而閣主的床剛才又被他自己睡了,他本來是想再去訂一間上房給閣主的。
風清持倒是不以為意,手中地書翻了一頁,動作優雅而又矜貴,就如同一隻高貴而又慵懶的狐狸一般,「沒事,在房間裡面打地鋪就可以了。」
倒是剛走進房間的莯流,聞言身體頓時一滯,目光有些古怪地看著風清持,見她依舊在看書,臉上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默了一下,緩緩開口,「閣主在房間里休息,我在外面守著。」
閣主畢竟是女子,和男子在一間房間裡面待了一晚上對她的名聲不好。
風清持微微皺眉,將手中的書卷背著拿,「額……為什麼?」現在已經是深秋,守在房間外面還是有些冷的,而且,為什麼要守在外面?!
以前上戰場的時候曾經是和那些戰士們睡在一起,所以風清持對這些事情並沒有很在意,此時便有些不理解莯流的想法。
莯流目光無奈而又複雜地看了風清持一眼,動了動唇,低低地溢出幾個字,「閣主,男女授受不親。」
「噗!」風清持聞言笑了,安慰道:「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些什麼的。」
莯流白皙的容顏微微一紅,唇角也抽搐了幾下,看著風清持的眼眸更為古怪,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開口,甚至帶了幾分強調的意思,「閣主,是對您名聲有損。」他是男子,自然是沒什麼,可是閣主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
而且,為什麼是對他做些什麼?!莯流心中更是古怪。
「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再者,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她自己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為什麼要在意別人說些什麼。
「可是……」莯流還是覺得不妥。
畢竟除了男女有別,他們之間還有主僕關係!
「沒有可是,就在屏風外面打地鋪吧,不過事先說好,我睡床!」望著莯流,風清持淡淡地說道。
莯流半晌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終於還是保持了沉默。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叩房門,「客官,您們要的飯菜!」
莯流將門打開,那些小二將菜品都上全了之後又非常快速地離開。
兩人用膳的時候都沒有說話。
「閣主,那我將床單被套換一下吧!」一切都處理好之後,風清持依舊窩在椅子上看書,莯流看了對方一眼,緩緩開口。
閣主的性格雖然算不上有潔癖,但是也從來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東西,下午他又在對方床上睡了一下午。
風清持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不用了,就這樣吧!」說完直接進了屏風後面。
莯流在原地微微一愣,然後從柜子里抱出兩床杯子,一床鋪在地上,另一床放在上面。
風清持透著屏風可以看見莯流的身影,見他熟練而又自然地做著鋪床疊被的事情,不僅緩緩開口,「莯流,看來你挺宜家的嘛!」淡淡的一句話,有著掩飾不住的誇獎。
會下廚,會處理家務,能管理好醫館,還會武功,人長得好看,性子也好,風清持忽然覺得,莯流簡直太厲害了!
莯流白皙的臉微微一紅,心中暗自慶倖幸好隔著一個屏風她看不見。
「閣主,那我熄燈了?」莯流出聲詢問。
「嗯。」風清持似乎確實有些睏倦,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聲音都輕了些。
莯流滅了燈之後,借著微薄的月色躺進了被子裡面。
他下午睡了一下午,現在本來就不是很困,此刻聽著屏風之後傳來的清淺平穩的呼吸聲,就更加睡不著了。
所以,莯流是睜著眼睛聽著對方的呼吸聲一夜至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用完早膳之後便啟程離開。
風清持沒有說她消失了一天到底是去了哪裡,莯流也沒有問。
帝京,焱鳳。
一個頗為華貴的別苑。
「叩叩……」菱花在外面輕敲了幾下門,緩緩問道:「小姐,時顯少爺來了,小姐要見么?」
房間裡面,風雲依看著鏡中依舊有些鼻青臉腫的容顏,杏眸瞬間被陰狠怨毒所代替,垂在身下的手緊握成拳,聽見菱花詢問的聲音陰狠地回答,「不見,讓他先回去!」
「是。」說完之後便去了前苑。
看著坐在椅子上面色之間隱隱有些不耐煩的時顯,菱花緩緩上前,「時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身體還沒好,怕過了病氣給您,所以不願相見。」
「沒事,我可以去看看雲依。」時顯有些擔憂地開口,當然,眼中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懷疑。
「時公子……」菱花的表情有些為難,卻依舊是攔在時顯的身前。
時顯眸子微微一沉,冷聲問:「你家小姐是不是在騙我?」對於風雲依,他現在看上了她,有興趣同她玩玩,但是有時候欲擒故縱用多了也就不好了。
「時公子,菱花怎敢騙你,小姐在帝京舉目無親,除了公子再沒有相熟的人,又怎麼會欺瞞公子呢?」
時顯冷哼一聲,「我可沒有忘記當初她是在我四哥的別院中。」
菱花淡淡一笑,「時公子應該知道,時蓼公子一直喜歡我們三小姐,知道四小姐與凌依小姐是姐妹便將她接到別苑以此來討好三小姐,現在知道三小姐和四小姐關係並不好,別說幫小姐了,不故意為難她就已經很不錯了!」
時顯看著菱花,心中倒也覺得對方說的話在理。他那個四哥,眼中除了一個風凌依再容不下別人,只是追了對方整整三年都沒有得手,還真是窩囊!
見時顯的神色有些鬆動,菱花繼續開口,「所以公子現在是小姐在帝京唯一的倚仗,小姐又怎麼會騙你呢?再者,公子自然是不同凡響,又對小姐這麼好,小姐也不會騙你。」
聽著奉承的話,時顯神色頓時就舒暢了很多,笑著開口,「既然這樣,那我就先離開了,你要好好照顧你家小姐,需要什麼直接同這裡管事的嬤嬤說就行。」
「謝公子。」菱花福身。
面色帶笑地看著時顯離開了別苑,在下一刻,菱花的眸色就冷了下來,微微帶著幾分不屑。其實她是不贊成小姐用自己來利用時顯,甚至勸過小姐聽三小姐的話回安陽城,可是小姐不願意。
輕嘆了一口氣,在轉身朝風雲依房間而去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浮現那天尹洛溪離開時對她說過的話。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逝。
小姐對她有恩,如果不是小姐救了她,她早就已經死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棄小姐於不顧。
眸色堅定了一些,正打算離去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菱花。」
菱花一驚,順著聲音望去,當看見一身素衣白裳的風凌依,菱花瞬間就愣住了,有些驚愕地後退兩步,「三……三小姐,你怎麼來了?」
三小姐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菱花,雲依在那裡?」風凌依淡淡地看著對方,語氣溫和不犀利,可是卻讓人難以反抗。
菱花猶豫了一下,在看見對方溫和眼眸的時候,終於是緩緩開口,「三小姐,請跟奴婢來。」
風凌依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凌,淡淡開口,「你在這裡等我。」
說完之後就跟著菱花而去。
「小姐,三小姐來了。」菱花看著緊閉的房門,然後又看了一眼風凌依,緩緩開口。
「咔擦」,裡面傳出一聲尖銳的布料撕裂的聲音,風雲依眸子一滯,似是難以置信,「你說誰來了?」
還未待菱花答覆,風凌依依舊輕輕淡淡地開口,「雲依,是我。」
裡面的風雲依徹底愣住,許久,聲音中才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三姐,你怎麼來了?」
「我如果不來你還想躲到什麼時候?」風凌依淡淡地開口,明明是很溫和的聲音,可是卻讓風雲依和菱花都打了個冷顫。
風雲依似乎是笑了笑,「三姐說的哪裡話,我這不是打算等安定了之後再去找你。」
「雲依,開門。」不咸不淡地擲出四個字。
裡面瞬間就沉默了。
「三姐,我生病了,怕傳染給你。」說這句話的時候,風雲依一直盯著那扇房門。其實對於三姐,她還是有些懼怕的,就像是懼怕母親一樣,沒有任何原因。
「雲依,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要用生病這個借口來搪塞我。」
風雲依「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做起來,瞬間打開房門,對著風凌依怒目而視,「你調查我?」
風凌依眸色不變地看了對方一眼,「我只是為了找到你的下落,我是你姐姐,你在這裡我要對你負責。」
風雲依冷笑,「好,那我告訴你,打傷我的人是尹洛溪的侍女,你能給我報仇么?」
「雲依,這是兩碼事。」
「呵呵,不能吧!」風雲依依舊冷笑。
風凌依皺了皺眉頭,凝眸望著對方,許久,才緩緩開口,「我幫你另外找一個住的地方,過幾天你和我一起回去。」
微微一愣,神色狐疑地看著對方,「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出宮了,以後就不是月然的伴讀。」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風凌依緩緩開口。
風雲依沉默了一下,「三姐怎麼會突然離開?」
風凌依抿了抿唇,面容之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我現在的年紀,自然應該出宮。」
將風凌依的動作看在眼中,風雲依眸底閃過一抹快意,就說這麼多年都絕口不提出宮的事情現在為何願意回去,原來是被趕出宮了,看來她這位三姐也不如何嘛!
對方不再是月然公主伴讀這件事情讓風雲依心中平衡不少,現在她是風家四小姐,風凌依是風家三小姐,她們之間沒有差距,更甚至與母親對自己更為寵溺。
想到這裡,風雲依對風凌依的態度便好了不少,「三姐回去也好,母親一直都很想你。」
風凌依輕「嗯」了一聲,看了她一眼,「你先收拾收拾東西,我帶你離開。」
風雲依皺眉,「可是三姐,我想留在帝京。」
「為什麼?」風凌依直白地問。
「我喜歡帝京。」帝京比安陽城大,也比安陽城更為繁華,最重的是,帝京中多得是權貴世家,她不想以後就只能待在安陽城那個小地方。
「雲依,帝京水太深,你不適合待在這裡。」
「三姐,那你呢,離開帝京之後你就真的甘願安心待在安陽城么?」風雲依目光灼灼地看著對方反問。
風凌依默然,沒有說話。她自然不會留在安陽城,她毫不掩飾自己喜歡紫皇陛下,甚至為了他心甘情願成為他宮中的妃嬪。
從風凌依的沉默中看出了她的回答,風雲依用質問口氣開口,「三姐,既然你也做不到為什麼要求我呢?」
沉默了一下繼續開口,「三姐,如果你以後能留在安陽城我便陪你一起。」這句話,她就是篤定了三姐會回帝京。
三姐從小就不爭不搶,性子和順,可是但凡三姐看上的東西從來都會到她的手中。
無一例外!
「那我們先回一趟安陽城,然後我帶你一起回來。」風凌依緩緩開口。
「好。」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三姐還是等離開的那一天再來找我。」
看著對方眼中的堅持,風凌依沒有再強求,「好,到時候我來接你。」反正身為姐姐,她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雲依既然不領情以後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怨不得她。
在經過安陽城的時候,風清持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莯流的眸光也有幾分複雜,明明離開了沒有多久,現在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
「閣主,不稍作休息么?」看著風清持沒有絲毫要停留下來的意思,莯流輕聲問。他記得上次閣主說過,在安陽城有些事情需要解決一下。
風清持詭異莫測地勾了勾唇,幽幽地擲出一句話,「等回來的時候。」
言罷,直接策馬離去。
安陽城本來就是臨近邊境的偏僻城池,距離滄州不過隔著兩個城,風清持和莯流在離開安陽城的第二天近中午就趕到了滄州。
滄州是末染以北地理位置最北方的一座城鎮,此去滄州不過百餘里便是述月邊境最後一座城,七堯城。
「閣主,我們是先找客棧住還是?」看著風清持,莯流詢問她的意見。
「先找個客棧住吧!」風清持淡淡開口。軍營重地,肯定不是她想進去就能進去的,看來還是要等天黑了之後潛進去。
用完午膳。
風清持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墨玉棋子,不知是想到什麼,忽然將眸光落在莯流身上。
莯流微微一愣,被這樣盯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閣……閣主?」
「你會下棋不?」風清持望著莯流,緩緩問。
莯流微微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會一點,但是不精。」他以前看過閣主自己與自己對弈,自然是知曉對方棋藝的,在她面前,他的棋藝實在是不值一提。
「沒事,我教你。」風清持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開始低頭將棋盤之上自己打亂的棋子分色放好。
弄完之後對著莯流招了招手,「快過來。」
莯流坐在風清持面前,看著手邊的白玉棋子,伸手拿了一顆。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風清持輕飄飄的聲音,「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很對疑問,如果你能吃我的子,九顆,我便回答你一個問題。」
莯流瞬間抬頭看著對方,眼中有著驚訝和不可置信。
風清持卻勾唇笑了笑,眉色之間自信飛揚,「我棋藝可是很好的。」母妃的眼中從來就只有哥哥,對她基本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所有她從小基本上都是在父皇身邊長大的,每天有空的時候父皇就會教她下棋。
久而久之,她的棋藝也是越來越好。
莯流唇角微微一彎,神色有一閃而逝的柔和。
兩人持子,在進行到第三局莯流依舊沒有贏夠九子的時候,風清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目光狹昵地望著拈著白玉棋子正在思索的某人,緩緩開口,「看來莯流的棋藝是當真不好。」
莯流白皙的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終於在第四局的時候,莯流才湊夠了九顆棋子。
「問吧!」風清持雙腿交疊地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
莯流思索了片刻,最後對著風清持搖了搖頭,「我沒什麼想問的。」
風清持微微一愣。
莯流少見地笑了笑,「閣主,我不問了!」有太多事情想問了,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未必需要知道結果。
「真的不問了?機會可是就只有這一次?」
莯流繼續搖頭。
「那好吧,不過你畢竟贏了九子,就這樣吧,以後我允許你對我提一個不過分的要求。」將手中的棋子拋到棋盒之中,緩緩開口。
莯流沒有說話,只是眸色有些複雜地看了對方一眼。
許久,才緩緩開口,「閣主,我只是一個下人。」而且還是從下夙那種最骯髒的地方買回來的。
風清持挑了挑眉梢,神色之間有些意外,卻也是定定地開口,「莯流,你在自卑!」
莯流沒有說話。即使在其他人面前他可以冷傲,可是盛氣凌人,可是每次在她的面前,他總覺得自己很骯髒,連站在她身邊都不配。
風清持眸子深了幾分,認真地看著莯流,「莯流,我從未將你當成是下人!」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行雲止水是我的家,你,蒼梧和湖藍,你們都是我的家人。」
莯流看著風清持,並沒有說話。
「莯流,誰都有過去,我們沒必要一直揪著自己的過去不放手。」說完這句話之後,風清持忽然發現似乎有些熟悉,然後想起來類似的話她曾經對時七說過。
將目光移到莯流身上,風清持再次緩緩開口,「其實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的雙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的性命!」說道最後,語氣都有些低沉。
永遠無法否認,藍鈺一家,皆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她也永遠無法忘記藍鈺的爺爺跪在她面前卑微祈求,只願她能救藍鈺一命。
縱然再說不欠其他人,藍家上下幾百餘口的人命,卻都是活生生地葬在了她的手中。
她欠了藍家,欠了藍鈺,即使是用鮮血,也無法償還!
「對不起。」就在風清持思緒有些紛飛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莯流低低的聲音。
風清持淡淡地笑了笑,「沒事。」這些歉疚,這些負罪,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閣主,要不要下去走走?」這是莯流第一次在風清持面前提議去做些什麼。
「也好。」看一看在五皇兄管轄之下的滄州如何。
然後兩個人便一起離開了客棧。
滄州雖然是邊境最開始的一道屏障,但是近十年來基本上沒有戰亂,即使是真的打仗也只是在城外,從來沒有波及過城內百姓,所以滄州城內一片繁華富庶。
「街上好像沒有多少人!」看著有些清冷的街道,風清持緩緩開口。
莯流也看了一眼四周,淡淡開口,「比起上午好像確實清冷了一些。」明明上午都挺熱鬧的。
「這位大叔,你知道這街上的人都去哪裡了嗎?」有禮貌地攔住迎面過來的挑著擔子的大叔,莯流緩緩問。
大叔看了兩人一眼,黝黑地臉咧出一絲憨厚的笑,「兩位小哥是從外地來的吧,今天將軍在月沉閣議事,西街花大嬸家的姑娘又要去當眾表白了!」
風清持和莯流皆是一愣,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這些人都是為了看人表白去了?!
大叔「嘿嘿」地笑了兩聲,八卦地開口,「你們都不知道,花大嬸家的姑娘都已經二十有八了,容貌不俗,在滄州也算是一個美人,當初求親的人可以說是踏破了花家的門檻,但是對方愣是一個沒看上,直到十二年前第一次看見將軍,就決定此生非他不嫁,但是追了這麼多年,將軍還是無動於衷。」
「之所以這麼多人去看,都是想去湊熱鬧,看笑話。畢竟當年是滄州美人,卻到現在都沒有嫁出去,大家都想去看看當年滄州美人是如何被拒絕的。」
說完之後大叔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其實花家姑娘也是個可憐人,那位梓將軍完全不知道憐香惜玉,可惜了那麼一個美人!」
「那位將軍姓梓?」風清持的眼眸深了幾分。
「對啊,姓梓。」說完之後看了一眼兩人,「兩位小哥,我還要趁著人多多買些紅薯,先走了!」
風清持看著對方離開的方向,眸子微微一沉。離了帝都,他們都不會用皇姓,而是用與之諧音的梓。
「莯流,我們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