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省委考察組(6)
周泰飛一看楊志遠到了,微微一笑,說:「志遠同志來了,坐。」
周泰飛聽完縣人大常委會對政府的『三公經費』支出的審計后,由縣人大主任和霍亞軍陪著在小會議室里喝茶,其他組員則趁此次人大常委都在,有目的性地進行談話。主任一看楊志遠到了,笑了笑,說:「周部長,既然楊書記到了,那你們談,我上外面看看。」霍亞軍也知道周泰飛和楊志遠有話要談,給楊志遠沏好茶,幫周泰飛把茶續滿,轉身走了出去。
周泰飛看著楊志遠,也不拐彎抹角,開始直入主題,周泰飛說:「志遠同志,『三公經費』是一個民眾非常關注,意見比較大,反映比較強烈的問題。『三公經費』賬目公開,各級人大代表年年提,但各級政府則是支支吾吾,想方設法予以拖延。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你社港縣已經自覺自愿地在悄然對社港的『三公經費』進行審計和公開,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其實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楊志遠這話屬畫蛇添足,卻是很有必要,一縣之政府敢將『三公經費』的支出公之於眾,這在本省屬第一遭,這個第一其實不好當,易遭同僚及上級之忌怨,你社港縣將『三公經費』賬單公之於眾了,其他縣呢,是不是也得學學社港縣這樣,將賬單拿出來曬一曬,可誰都知道,『三公經費』牽扯太多,不管是縣裡市裡省里,這個賬單可都不那麼容易好曬。你社港曬了賬單,老百姓說你社港清白也好,說你楊志遠無私也罷,民間官聲大好,可全省那麼多沒有公布『三公經費』賬單的同僚和上級呢,老百姓會不會認為,其不敢將賬單公之於眾,其必定心中有鬼,這樣一來,豈不是把諸多同僚和上級給得罪了,這種情況楊志遠絕對不想看到。現在周泰飛組長代表組織與其就此事談話,楊志遠就有必要畫蛇添足,多加解釋。
周泰飛對此也是清清楚楚,他笑,說:「志遠同志,那你就先說說,社港為何是不得已而為之了?」
「周部長,我們社港的情況部長應該多少知道一些,我們社港跟那些經濟強縣相比,日子過得緊巴,去年社港的經濟雖然有所起色,但屬初始階段,財政這一塊增收並不明顯,張溪嶺隧道一修,政府的支出更是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怎麼辦?總不能讓張溪嶺隧道半途而廢吧,再苦再難,我們社港都得把張溪嶺隧道建成不是。可建成張溪嶺隧道,不是喊喊口號就能成的,得投入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錢就這麼點,事情還得干好,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源節流,勒緊褲帶過日子。『開源』這一塊,我的想法只能是將經濟發展起來,廣開財源,而不能如以前那般亂搞強行攤派。修建張溪嶺隧道是一件利縣利民的好事,我不能因為縣裡胡亂攤派,而引起民怨,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我楊志遠從來就不願意去做。如此一來,我就只有『節流』這一條路可走,怎麼節?我想就從政府部門的行政支出這一塊開始,而三公經費就成了一道繞不過去的坎。既然繞不過去,那就乾脆將之公之於眾,讓政府所有的部門將三公經費的支出公布出來,接受大家的監督。」楊志遠笑,說,「我們社港這也是黔驢技窮,為形勢所逼,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屬無奈之舉,與其他縣市不一樣,情況特殊,不得已才公布『三公經費』的賬單。試想社港如果手頭寬裕,我們也不會去做這個出頭鳥,這種事情誰都知道,容易引起同僚的忌怨,所謂槍打出頭鳥,打的就是這樣的一隻鳥,所以我只能請同僚多加諒解。」
周泰飛笑,點頭,說:「志遠同志想修建張溪嶺隧道,手頭上又沒有錢,就想壓縮政府部門的行政開銷,減少支出,省點錢干大事急事要事,這點可以理解。」
楊志遠笑,說:「領導理解就好。」
周泰飛笑,說:「你們這些基層的領導幹部想幹事,干實事,是不容易,我是可以理解,但你那些同僚是不是也會理解,我可就不知道了。」
楊志遠笑,說:「那周部長,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此事就在小範圍內傳播,不加擴散?」
「這等極具政治意義的事情,我想在小範圍內傳播,就可以在小範圍內傳播了?我可作不了主。」周泰飛笑了笑,用手向上一指,說,「這事得看上面的態度。」
哪個上面,自然是省委了。
周泰飛喝了一口茶,繼續深入話題,說:「志遠同志,我很好奇,你怎麼想到要將你志遠書記的『三公經費』也作為一項單獨的項目列支出來,交由縣人大常委會審議,這不是自套枷鎖么?」
楊志遠笑,說:「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任何事情如果你想要進展順利,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從自我做起。我認為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從來都比夸夸其談要好的多。」
周泰飛有些感慨,說:「這個道理雖然看似膚淺,卻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人人都樂於去做的。志遠同志,能做到這一點,只怕不容易。」
楊志遠說笑,說:「我可不可以將此理解為周部長對我的表揚。」
周泰飛哈哈一笑,說:「如果志遠同志將此當作我周泰飛個人的看法,那也算是吧,但將此當成組織的定論,那我周泰飛說了不算,得由考察組集體提交意見才行。」
楊志遠也是一笑,心裡明白,能讓周泰飛這樣的老組織說出這樣的話來,並不容易,周泰飛這話看似說笑,無懈可擊,其實已經透露出諸多信息,那就是這幾天考察組在社港的所見所聞,讓作為考察組組長的周泰飛感到滿意,不然,周泰飛不會是如此態度。
周泰飛笑了一笑,說:「志遠同志,你就沒有想過,你書記的『三公經費』公之於眾,會對你的工作造成很多的困擾?」
「這倒沒有,社港進行『三公經費』的審計,已經試行了兩年,我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楊志遠搖搖頭,想了想又說,「或許因為我是農民出身,自小在金錢方面我們楊家坳的鄉親們一直都懂得勤儉節約,知道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我們楊家坳人家家都有一本帳,一分一毫都記得清清楚楚,到了年終歲尾,大家翻出來看看,一年的得失都瞭然在胸。什麼地方超支了,第二年就會想辦法在這方面減少支出。我大學畢業回楊家坳創辦了農村股份制公司,一到年底,就和鄉親們一同計算錙銖,盤點得失,公司的賬目,運營開銷、差旅費招待費的花銷,從來都是一覽無遺地擺在鄉親們的面前,任由鄉親們評議,什麼地方高了,說明原因,有錯來年改之就是,倒也沒有引起什麼非議。也許是一種習慣,現在當了一縣的領導也是如此,覺得晒晒自己的消費賬單,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周泰飛笑,說:「沒什麼大不了?志遠同志,我看這可大了去了。」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在我國現行的行政管理體制下,地方政府的公車使用和公務招待費用可能要高一些,具體到實際情況,上級領導來了,招待費超標了怎麼辦?『三公經費』的賬目這麼一公開,是不是有將上級領導拿到陽光下曬的感覺。所以在『三公經費』公開上,自下而上才會出現為難情緒。」
周泰飛一笑,說:「既然你知道,那你怎麼處理的。就拿我們這次到社港的考察,如果列支在你志遠書記的招待費用中,又會是如何列支?」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可真會舉例。什麼事情不好舉,偏偏拿考察組這次的到來說事,怎麼?領導也怕曬。」
周泰飛笑,說:「我怕什麼,本次考察除了第一頓飯屬縣委縣政府請客,其餘都按規定自付賬單,應該沒有超標吧。」
楊志遠打趣,說:「既然沒有超標,詳細列支就是,這不正說明考察組的周部長及其各位領導廉潔自律,高風亮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