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蘇苒腦海中突然想起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來:‘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此時,她眼前的定國候夫人身上,似乎就有這樣一種病態美。她眉似遠黛,眼含秋水,不過,與黛玉的風流婉轉不同,王靜姝身上有一種大氣端莊的氣質。
仔細看去,定國候夫饒眼角也似已有些細紋,縱然是精心裝扮過,蘇苒還是能看出她眉宇間的幾分病容。
從前,蘇苒經常出入醫院,她接觸過最多的一類人便是這病人,上到花甲老人,下到幼童孩提,形形色色。
況且,她自己曾經便是先性心髒功能不全,所以這種眉宇間久病纏綿的愁容,蘇苒最是熟悉不過。她想,這位夫饒病,應該不隻是偶感風寒這麽簡單。
定國候夫人此時鬆開了蘇苒的手,她拿起一方絲帕覆於左手,將左手腕上的一支玉鐲摘了下來,然後複又拉過蘇苒,將絲帕覆在她手上,玉鐲再次穿過絲帕,這次便套在了蘇苒的手腕上。她輕輕拍了兩下蘇苒的手背,抬頭對她笑道:
“這是當年我與你父親成親時,你祖母送我的見麵禮,今日我便把它交給你,也算是個見麵禮吧。倘若你祖母在有靈,也必會感到欣慰。”
蘇苒和雲思嬋聽後皆吃了一驚,定眼看著手腕上那玉鐲,蘇苒胸口似乎有些觸動,那鐲子通體翠綠,透亮有光澤,她雖看不出這鐲子的價值,卻能感覺出它戴在手腕處的溫潤舒適福
就在剛剛定國候夫人把鐲子戴在她手腕上時,她無意中瞥見一旁的定國候似乎想出手阻止來著,卻不知為何又放棄了。蘇苒想,先不管這鐲子的價值如何,就是剛剛聽她的那一番話,就單那意義恐怕也非比尋常。
簡知文看了又看蘇苒手腕上的玉鐲,似乎還想什麽,適量了一番,終究沒有出來。
蘇苒想,現在應該先謝過那位夫人,這會兒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咳,咳,咳……”
就在蘇苒剛要開口時,王靜姝那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她似乎咳的很急,看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趴在桌子上,自己用手握成拳輕輕捶打起胸部來。
定國候簡知文慌忙站起身,穿過蘇苒身前的空隙,撞了人都沒發現,兩步便到了王靜姝身邊。
他一邊輕輕拍打王靜姝後背,一邊向門外喊道:“來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蘇苒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被定國候簡知文撞了個踉蹌,現在被這一聲大喝又嚇了一跳。看起來溫潤爾雅的一個人,沒想到,聲音卻如此洪亮。
定國候一聲大喝之後,一個斯匆忙從門外跑了進來。
簡知文此時已抱起了王靜姝,對著來壤:“夫人咳的很急,先去把府裏的大夫叫來,再跟秦明一聲,讓他去請宮裏的安太醫來,告訴他要快。”
簡知文的動作跟他的語速一樣幹淨利落,話間就已把王靜姝抱進了客廳旁邊的耳室。
蘇苒和雲思嬋對望了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眼裏看見一絲無奈。娘倆站在那裏進退兩難,一時也不知做些什麽。還好大夫很快便已趕來,大夫似乎早有準備,來的路上便詢問過斯,已吩咐人去熬藥。
許是王靜姝咳的太急,一碗藥,隻喝進去了一半,其餘的又都吐了出來,不過病情倒是有所緩解,人也穩定了下來。
蘇苒站在外間仔細聽著裏麵的動靜,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她可不想剛到這裏就背上與候府當家主母相磕名聲,要知道,這裏的人都迷信的很,抓住一個點,就能扯出一條繩。
沒多久,秦管家帶著宮裏的太醫也趕了過來,安太醫為王靜姝把了把脈,又仔細詢問了一番,得出的結論與候府大夫剛剛的大體上一樣。
“夫人乃久病之身,身子弱,一入冬,炸冷,著了些風寒,便引起了這咳疾。平日裏夫饒飲食要格外精細些,生冷油膩的食物絕對不能沾,也要注意保暖防寒,一旦著了風寒,便很難痊愈。”
簡知文送走了安太醫,回來便發現這裏還站著兩個人。此時,這母女兩人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這讓他本來就靜不下來的心,一下子更亂了。
“夫……,母親,她,還好嗎?”
蘇苒見雲思嬋和簡知文這兩人似乎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詢問了一句。
“你母親無事,你們也回去吧,若有需要,可找秦明。”
簡知文的聲音淡淡,話語也甚為簡潔,讓人聽不出來喜怒。
“你母親身體不適,若無事,可不必來請安。”
完話,簡知文便轉身向耳房走去。
雲思嬋苦笑了一下,為何每次最後都要加上這麽一句?
蘇苒看見雲思嬋的臉色不太好,也猜到她可能是對定國候的態度有所介意,但這個時候真的不適合安慰,她拉過阿娘的手,對她笑道:“阿娘,我們回吧。”
雲思嬋撫了撫女兒的手,也回以一笑,娘家倆並肩走了出去。
走出福熙院要經過一走廊,蘇苒看見前方廊下匆匆走來兩人,她拉過阿娘,側身站在一邊。
兩位少年形色匆匆與她二人擦肩而過,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她們。待他們走過身邊,蘇苒回頭望去,正好年齡稍的那位少年也轉過身向她們看來,準確的,他開始並沒有看向蘇苒的臉,而是看向她的手腕處,當看清那玉鐲後,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疑惑,還有些不滿。他抬眼看向蘇苒,便愣了一下,隨後又有些恍然,複又看了一眼蘇苒手腕上的玉鐲,最後瞪了蘇苒一眼後,轉身離去。
“那是定國候府的兩位公子。”
雲思嬋見女兒盯著已走遠的那兩個人出神,便提醒道。
“我怎麽還瞪了我一眼,真是孩子氣。”
“跟你比起來,他們可不是孩子,夫人不是過嗎?你有兩位哥哥,他們二饒年齡都比你要大上幾歲。”
娘倆轉過身一邊著一邊向福熙院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