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紅火
馮孝收回目光，視線落在夏玲瓏身上，溫聲安慰：“玲瓏，對麵那家茶樓不過是占了國禁的便宜而已，等到後天解禁了，他們成不了氣候。”
夏玲瓏抿唇一笑，眼眸仍透著苦澀，“我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蔡國公……他今天好像誤會我了。”
馮孝心中一軟，好生勸慰，“玲瓏你別多想，我爺爺他年紀大了，眼花耳聾，想必是聽差了，等我回去好好和他解釋。對了，你之前不是做過一道龍吟草莓嗎，爺爺他若是知道你這般心靈手巧，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夏玲瓏眼眸微抬，看到馮孝下巴處的一顆小痣，眼中露出一絲算計，“馮哥哥，聽說國公爺之前走丟的外孫你見過嗎？”
馮孝搖頭，“沒，八年前我們家還沒進京。怎麽想起問他了？”
夏玲瓏秀眉一挑，玉色的小臉微微揚起，眼底滿是純真，“我倒是見過那孩子幾麵，也能記得他的模樣。唉，如果我能幫蔡國公找到他的外孫就好了，哪怕是屍體，也能了卻他一樁心事。
馮孝聽到了心中。
誠然，他是蔡國公的幹孫子，可是說到底國公府的家業和他半點關係沒有。
而且這蔡國公近來脾氣越發不好，對他多是看不順眼。
甚至，好多人都說馮孝的榮華富貴要到頭了。
馮孝的親爹是小小商人，幾年前來長安做生意賠了個精光，若不是因為攀上了和蔡國公的關係，他哪裏又會現在這般體麵？
一想到要過回苦日子，他心中沒來由的慌亂。
他知道外孫的走丟，一向是蔡國公心中的痛。
如果他能找到那小孩——哪怕是屍體，也足以讓他在蔡國公心中更多份重量。
可是別說是他，就連陛下這些年也一直幫著找人，可是一無所獲。
他怎麽可能找到呢？
隻聽夏玲瓏的聲音悠悠響起，“對了馮哥哥，我前幾天才看到有人把一贗品白瓷奉為珍品，你下次選古董可要小心些，這些商人慣會騙人。”
——贗品！
馮孝眼睛一亮，“玲瓏，你快和我說說那小孩長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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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
馬東陽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臉上揚著笑容。
他今天很高興。
他有了朋友，也有了“姐姐”，這是他之前不敢想的。
自從他讀了白鷺書院之後，舅舅和舅母都對他態度大轉彎，雖說是想利用他讓表哥也進白鷺書院，但是比起之前拳腳相向已經好了太多。
他發現遇見陳嬌嬌後，所有事情似乎再一點點變好。
他腳步輕快地在巷子中穿梭，就在快要到家的時候，角落忽然衝出來一個黑色人影，一把薅住他的衣領，迫使他整個人都半懸在空中。
“小子，最近小爺沒揍你，你皮癢了是吧？”
馬東陽心中一沉。
又是馮孝。
上次他把大黃踹得骨折，若不是侯爺正了骨，大黃怕是早就沒命了。
“你要做什麽？”
馮孝比馬東陽整整高出了一個肩膀，用一隻手就能輕鬆地提起他整個人。
“兔崽子，誰讓你帶人來那家茶樓吃飯的？我告訴你，以後你敢去一次，我就揍你一次！對了，你的同窗們還不知道你發生過那件事吧？”
馬東陽後脊一僵。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他的痛處。
“你，你要幹什麽？”
馮孝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仔細這麽一瞧，這小子長得倒是和玲瓏描述的小孩有點像。
可是國公的外孫若是活著今年都十一歲了，而這小子細胳膊細腿，頂多七歲。
可惜了。
若是他長得再高一點，就能直接殺死送去國公府，說這是蔡國公走丟的外孫了。
馮孝生出一絲煩躁，“死矮子，廢物一個，屁用沒有。”
說著，就像是扔沙包一樣把馬東陽扔在了地上，一腳就踢在了他的後脊骨上。
“賤人就應該跪在地上，別妄想飛上枝頭，就算是你進了白鷺書院又如何，隻要我高興，你做過的那些破事我隨時可以抖落出去。”
馮孝臉上笑得猙獰，一腳又一腳在了馬東陽孱弱的身上。
寂靜的巷子中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他打夠了，嘲馬東陽的臉上吐了口水，“給你三天時間，要是三天後你還在書院讀書，我就把你做的事告訴所有人。”
馮孝走遠之後，馬東陽仍然躺在地上，疼得沒有力氣。
藍白相間幹淨院服被地上的泥巴和塵土烏漆麻黑的顏色，就好像被打回了原形。
他做了一個美夢，如今到了夢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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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禁葷第十天。
陳嬌嬌一大早到了城北，本來以為自己來得已經很早了，沒想到門口已經排上了隊。
反倒是對麵的大酒樓門可羅雀，一個人也不見了。
因為還沒有開業時間，夥計們都忙著清掃和備菜，春花拎著水壺和一碟子瓜子走了出來，“多謝大家捧場，小店馬上就開門了，要是大家餓了就先吃點瓜子、喝點茶水。”
這些人不少都是在大酒樓也排過隊的，見到這兩邊的對比都不禁議論起來：
“春花掌櫃可真是周到！”
“我昨天在大酒樓門口排了整整兩個時辰，別說瓜子了，就連一口水我都沒喝到。”
“而且那大酒樓定價也太貴了，本來想吃一盤素肉，結果要我充五百兩銀子才能吃得到。”
“人家那是給達官顯貴開的，像我們這種小門小戶還是吃能吃得起的吧！而且我昨天搶到了品茗軒的金剛火方，那味道絕了，真不比大酒樓的差！”
春花見到陳嬌嬌，忙走了過來，笑眯眯道：“夫人，昨天我們賺了十兩三錢銀子，這趕上平時七天賺的了。按照您的吩咐，今兒一大早我們已經把冬瓜‘肉塊’準備好了，不過庫房的冬瓜沒有了，秋爽帶著人去買了。”
“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要是每天都能賺這麽多人，我們開心還來不及呢！”
“大家還是先不要高興太早，我們是因為占了國禁禁葷的便宜，等明天解禁後，來的客人可能就會少了。而且我們現在目前就你一個主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在物色廚師了，到時候你選幾個貼心的留下來。”
二人正說著，買菜回來的許秋爽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春花忙問，“冬瓜呢？”
許秋爽歎了口氣，“可別提了，我把所有地方都逛遍了，也沒有一家賣冬瓜的，聽說是昨天晚上就有人把所有的冬瓜都買走了！我還打聽到，不少店鋪今天都推出了金剛火方這道菜，準是昨天嬌嬌姐做飯時，被他們偷學去！”
“這可怎麽辦!”
任是春花這般好脾氣的，也忍不住著急。
陳嬌嬌反應不大。
早在昨天做菜時，她就想到了會被人學去，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有些大廚一生都怕被人學去技法，導致許多名菜失傳。
這金剛火方本是前人發明的菜譜，並非她私創，若有越來越多的人傳承繼承倒也是一件好事。
許秋爽垂下眼睛，自責道：“要是我昨天晚上去買就好了，聽說前些天儷陽郡主就是靠賣素肉賺了很多錢……”
許秋爽幾句話把夏玲瓏拍賣素肉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嬌嬌著實詫異。
她不明白夏玲瓏為何說謊，素肉做法的確繁雜，可是並非是一天隻能做十個人的份。
許秋爽提議，“嬌嬌姐，不然我們也學郡主競價，這一道金剛火方怎麽也能拍到一百兩吧！這樣一來，夫人已經能贏過春鳳他們！”
“不妥。”
陳嬌嬌搖頭。
如此投機未免有發國難財的嫌疑。
夏玲瓏貴為郡主，不會有人說什麽，可是淩驍侯府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她不可能為了區區中饋讓顧昀琛腹背受敵。
錢還是要賺的。
她估算過，顧家最賺錢的鋪子一個月的淨利是在五百兩左右。如果品茗軒想要贏得這場比試，利潤就要至少要達到五百二十兩。
如今已經過去了六天，可她連二十兩還沒有賺到。
說不著急是不可能的。
陳嬌嬌水眸一轉，心中有了主意，“秋爽，你去在菜單上加四道新素菜——鬆鼠桂魚定價三兩，毛血旺定價一兩，海棠冬菇和叉燒包都是三錢。”
春花猶豫片刻，“夫人，這會不會有點貴？”
許秋爽搖了搖頭，“嬌嬌姐的定價不算貴的，尋常飯店的鬆鼠桂魚至少也得二兩，好一點的更是能買到五六兩。況且，咱們的鬆鼠桂魚是用素菜做的，無論是新意還是做法都是第一個。”
陳嬌嬌點點頭，“正是如此。”
巳時三刻，茶樓開門。
客人們蜂擁而進。
“掌櫃，我要一份金剛火方、鬆鼠桂魚、秋棠冬菇，對了，再來一屜菠蘿南瓜糕！”
“來一壺烏龍，再來三串素肉，金剛火方和毛血旺也都要。”
“茉莉花茶和龍井各要一壺，其餘的菜都來一份！我倒要看看這素菜做的東西怎麽能有肉味!”
“……”
後廚熱火朝天地忙活著。
陳嬌嬌連著做了六道鬆鼠桂魚後，脖子發酸，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後，撩開簾子看著餐廳內的場景。
隻見品茗軒內桌桌爆滿，沒有一張空閑的椅子，過道都還站著人捧碗吃。
她舒了一口氣，叮囑洗梧，“今天生意不錯，我擔心有人找茬，你多警惕些，看到不對立刻通知我。”
洗梧點頭，“夫人放心，您注意身體，別累病了。”
陳嬌嬌笑，“你什麽時候也和喜梅學得這麽說話了，我最近身體好了很多，你們都放心。”
她身體的確好多了，多虧了容姐姐的偏方。
隻不過這幾天容姐姐不知道去哪了，隻差人傳話說出趟遠門，讓她勿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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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樓內。
昨日還滿是客人的餐廳內此時隻有幾個用餐的，還都是馮孝的狐朋狗友過來捧場的。
夏玲瓏冷冷地看著對麵，扶著窗手無意識地摳著窗框邊緣，幾乎要把上麵的木板摳爛。
馮孝走近，隻瞧見了她倚窗遠望的纖細背影，心生憐惜。
夏家一門忠烈，玲瓏雖然得先帝和太後寵愛，可是畢竟不是親生，偏偏又是生長在皇室，像她這樣單純的性格想要平安活下來一定是上天眷顧。
而陳嬌嬌憑什麽奪去屬於玲瓏的光彩？
她祖父叛國，其罪應當株連九族，若非她長了一副妖媚模樣博取了陛下憐惜，她早就該下地獄了。
馮孝舌.尖舔舐後牙，眼中露出一絲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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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陳嬌嬌沐浴更衣之後，整個人都癱在床上。
累。
真累。
她今天一共做了二十三份鬆鼠桂魚、二十九份金剛火方、十四份毛血旺和十五份秋棠冬菇。
好在春花學得快，下午的時候就都是春花在做。
真得抓緊時間物色主廚了。
明天是至關重要的一天。
國禁解封之後，必然會有很多人湧入飯館餐，而品茗軒要證明他們不但素菜做得好，肉菜也做得好。
陳嬌嬌想著想著，眼皮漸漸發沉，進入了夢鄉。
她夢到了一個小小的少年穿過一片濃密的叢林，向她跑來。
他身上滿是血汙，眼睛緊緊閉著，有髒血在他眼角凝固成痂。
她不知道這個小少年發生了什麽，隻知道他看起來又累又餓，偏偏還像一隻小野獸一樣不讓人靠近。
她把人小心翼翼地帶回休息，又把剩下的蛋羹喂給他吃。
“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我送你回家。”
“我……”
就在小小少年要回答的時候，喜梅的咋咋呼呼聲音驟然響起。
“夫人，夫人！”
陳嬌嬌猛地驚醒，才恍然發現她夢到了小時候在周鎮發生的事情。
想起那個倔強的少年，她心中輕輕一歎。
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他眼疾好沒好，找沒找到他的家人。
“夫人，發生大好事了！”
喜梅興衝衝地敲門進來，“南方傳來消息，說侯爺已經消滅了蝗蟲，不日就要回京了！”
“侯爺鏟除了蝗蟲後，發現珍珠雞能夠吃蝗蟲孵草地上的蟲卵，這下子不但保護大部分莊稼沒有被蟲子侵害，還能保證五年之內不會在發生蟲害。”
“最重要的是，侯爺說這一切都是夫人您的功勞，是您出行前繡的香囊對蝗蟲起到了作用!等過幾天這個時期一擴散，舉國上下都會知道您是這次治蝗的功臣！”
陳嬌嬌根本沒有聽到喜梅後麵的話。
她隻聽到，顧昀琛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