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並肩
顧昀琛站在陳宅的院中賞花，並未打探陳家人的事。
等陳嬌嬌出來，他們夫妻留在顧宅吃了一頓晚飯後，就離開了。
今天是太後壽辰，沒有宵禁，街上的百姓還不知道壽宴上發生了什麽，依舊喜慶非常，齊齊走出了家門，闔家同遊。甬路兩側有諸多商販，有賣糖人的，有賣香囊的，也有賣花燈的。
一路張燈結彩，好似上元佳節。
陳嬌嬌多年未見如此盛景，手撐著車窗，墊著下巴伸頭看著沿途風景。
晚風習習，吹得她眼睛舒服地眯起。
顧昀琛看在眼中。
他叫停了馬夫。
“前麵人多，馬車難行，我下車走走。”
陳嬌嬌眼睛一亮，“那妾身陪著侯爺。”
顧昀琛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未拆穿。
二人並肩走著，沿路的花燈各種各樣，如同銀河點亮了四周，護城河中水色粼粼，染了一層燈光，好似漂浮著金箔銀片，富貴無極，襯得天上月亮都黯然失色。
顧昀琛高大俊朗，陳嬌嬌嬌小穠豔，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不少人都頻頻看向二人，好似看向神仙般。
“哥哥姐姐，買盞燈吧！”
一個嘴甜的小童手中拿著一對花燈，討喜地走到二人麵前，“家裏人說我把最後這兩盞賣出去，就能玩去了！”
小童年紀看起來不到十歲，帶著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帽子，活像是一個兔子，興許是他打扮獨特，賣出了不少花燈，隻剩了這一對。
陳嬌嬌心中一軟，“好。”
小童嘻嘻笑，“本是七十文一盞，哥哥姐姐長得好看，拿著我家燈籠像是神仙下凡，不如兩盞一百文賣給二位！”
“你倒是會做生意。”
陳嬌嬌一笑，正欲付錢，顧昀琛先一步把錢放在了小童手裏。
小童笑得開心，“哥哥姐姐大好人，祝二位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陳嬌嬌聽到“子孫滿堂”四個字後，表情一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顧昀琛的神色。
見他沒有不虞，才放下心來。
二人手中各執花燈，燈下共行。
兩盞梅花燈在承軸處做了連接，隨著人走動，燈身會微微旋轉，剪影投下來的光也變幻斑駁，每走一步好似踏碎燈火，如行雲端。
顧昀琛生出一絲歲月靜好的錯覺，好似二人能這樣一直走到白頭。
“變戲法咯！”
一陣吆喝聲起，本來井然有序的人群頓時像是開水般沸騰起來，都朝著鑼鼓聲音擠去。
“讓讓！讓我寶貝孫子看戲法咯！”
一道中氣十足的大媽聲音在身後震耳響起。
陳嬌嬌回頭看去，就看到一健碩的大媽正背著一個三歲小童，渾圓的手臂如遊水般揮動，清除了眼前的障礙。
陳嬌嬌就是障礙之一。
她忙著向左一躲，正撞在顧昀琛的懷中。
她臉一紅，想要朝右邊挪挪，可是那大媽身後竟還跟著一串孩子，風風火火也學著大媽的動作清除著路障。
小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眼瞧著一個小胖子的手掌要糊在自己臉上，陳嬌嬌也顧不上害羞，整個人往顧昀琛懷中一鑽，臉貼在他的衣服上。
她最愛漂亮，臉可不能破相。
顧昀琛瞧著兔子般縮在自己懷中的人，眼中浮出一絲笑，抬手擋在了她身側，三兩撥千斤般把那小胖子扒拉到了一邊。
小胖子“嗷嗚”一聲，不忿地瞪了擋他的人一眼。
對上了顧昀琛冰冷得沒有溫度的眼時，小胖子嚇得兩腮的肉一顫，連忙收起了張揚舞爪的動作。
陳嬌嬌沒看到這幕，隻是覺得周遭的擁擠少了很多。
她得了便宜，見顧昀琛沒排斥她，幹脆大膽地繼續賴在他懷中。
反正他們的夫妻，理應該互幫互助的。
況且他身板跟鐵柱似的，借她躲躲，他應該沒有那麽小心眼吧！
她哪知道，隻要有人往她身邊擠，那人就會收到一份來自顧昀琛的凝望。
二人就這樣走到了表演戲法的地方。
陳嬌嬌站直了身子，假裝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他們來得有些遲了，隻見一個妙齡美人的背影，她鑽進了一個僅僅能容納一人木箱中，由傀儡師關上蓋板，並任一挑選觀眾上來用尖刀插入木箱。
過程看得人觸目驚心，生怕一刀刺穿那位妙齡女子。
等刺了整整十刀之後，傀儡師把尖刀一一拔出，最後打開木箱，一個伶俐可愛的少女毫發無損地從裏走了出來。
陳嬌嬌看清女子正臉時，檀唇驚訝張大。
——是夏玲瓏！
與此同時，夏玲瓏也看到了陳嬌嬌，她眼中閃過短暫的驚愕後，慌忙遮住了臉，躲回去了後台。
陳嬌嬌倒沒有覺得此舉出格，反而對夏玲瓏生出一絲好感。
她仰頭看向顧昀琛，“儷陽郡主自小也這般古靈精怪嗎？”
顧昀琛淡淡，“不記得了。你喜歡戲法？”
“嗯！就算是看了很多遍，也不知道傀儡師下一瞬會變什麽東西出來。而且他們就像有法術一樣，在眾目睽睽下，竟然沒有破綻。”
聽到陳嬌嬌用這麽崇拜的語氣講別人，顧昀琛心中生出一絲不滿，“障眼法而已。”
說著，他抬手，掌心朝上攤在她麵前。
上麵空空如也。
在陳嬌嬌疑惑的眼神中，他合上手，打了個指響，複攤開手心，一對碧玉海棠耳璫赫然出現。
陳嬌嬌眼瞳放大。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空蕩蕩的耳垂，越發驚訝，“侯爺什麽時候拿走的我的耳環？太神奇了。”
顧昀琛唇角微微勾起。
他又把手心合上，在空中輕輕一揮，碧玉耳璫又回到了耳垂上。
“太厲害了吧！”
高人竟在她身邊！
她最愛看戲法，也好奇這究竟是如何實現的，可是傀儡師素來不外傳其中的技巧。
沒想到顧昀琛竟然會戲法。
她眼睛亮晶晶的，拉住了對方的衣袖，“侯爺是怎麽做到的？”
陳嬌嬌今日的妝麵不同往日，水眸之上流光溢彩，似有波濤浮動，且她本就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眼波流轉間越顯嬌憨風情，偏她還不自知，攀著手臂揚起一張俏臉看他，潤澤的粉唇微張，呼吸間幽幽梅香，似乎比梅花糕還要香甜。
顧昀琛腦海中不禁想起了在風雅小築的那一幕。
他喉結一滾，臉上難得發燙。
他抬手打了一個指響，掌心赫然靜靜躺著一支紫藤纏枝步搖，紫寶石點綴著星星繁花，晶瑩輝耀，玲瓏有致。
陳嬌嬌淺淺倒吸一口氣。
這枚步搖她方才就看中了，隻是礙於顧昀琛在身邊，她擔心自己停下來挑選耽誤時間，於是隻多了幾眼就收回了目光。
顧昀琛是怎麽發現她喜歡這個的？
又是什麽時候買的？
“這步搖好漂亮，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昀琛哥哥還記得我喜歡紫藤花。”
伴隨著一道嬌俏的聲音，掌心的紫藤發簪被一纖細葇荑輕輕拿起。
陳嬌嬌側頭，看到夏玲瓏正笑著望著她，一雙眼睛像是清晨深林中的小鹿純真明亮，“嫂嫂，你不介意我試一下這步搖吧！”
“我介意。”
說話的不是陳嬌嬌，而是顧昀琛。
他拿回了夏玲瓏手中的步搖，簪在了陳嬌嬌的流雲髻上。
紫藤步搖和陳嬌嬌絳紫色馬麵裙相得益彰，比起漫天的紫藤更讓人移不開視線。
“侯爺，您也太小氣了。”
身後又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陳嬌嬌這才發現夏玲瓏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男子身量七尺，皮膚白嫩，模樣還算端正，隻是一雙眼珠子總是晃來晃去的，透著一股子輕浮勁兒。
此人是蔡國公的幹孫子馮孝。
因為小時候救過蔡國公一命，從此一家人雞犬升天，成了國公府的半個主子。
夏玲瓏吐了吐舌頭，拉過了陳嬌嬌的手臂，笑著道，“嫂嫂，你這妝麵真好看，眉形似柳，精心修飾過的眉形顯得人溫溫柔柔。不像我，我素麵朝天慣了，不太會化妝，嫂嫂要是有時間可以教教玲瓏嗎？”
馮孝吃驚，“沒想到郡主如此漂亮，竟然沒有搽粉，當真是天生麗質。”
夏玲瓏笑著地靠在陳嬌嬌肩膀上，“不要亂說，嫂嫂才是真正的美人呢，我在她麵前勉強能看，相形見絀呢。”
馮孝道，“郡主可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中郡主才是最好看的。”
陳嬌嬌唇角含笑，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可是顧昀琛不樂意了。
這個馮孝眼睛是瞎了嗎，竟然說夏玲瓏比陳嬌嬌好看？
他冷冷，“眼睛如果不需要，可以留給有需要的人。”
馮孝：“……”
周圍人多，有個小孩聽到了這句話，好奇地問身邊的大人，“奶奶，那個哥哥的話是什麽意思？”
老人看了一眼這邊，壓低聲，“他是轉彎抹角說那粉衣姑娘醜呢。”
老人耳背，說話聲自然就大，即便她自認為小聲說話了，可是聲音仍然洪亮如鍾。
這周圍的人一聽，都紛紛看過來。
這邊隻有兩個女子，陳嬌嬌白衣紫裙，夏玲瓏通身粉色，醜的是誰一目了然。
夏玲瓏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並沒注意到顧昀琛已經拉著陳嬌嬌離開。
高懸著燈籠的柳樹下，陳嬌嬌微微喘著氣。
顧昀琛走得實在太快了，她兩個步子才能追上他一個。
她雖然不清楚顧昀琛為什麽當眾不給夏玲瓏臉麵，但是心中還是偷偷開心的。
可能是因為夏玲瓏說話茶裏茶氣的。
這個詞是她在夢中的那本書上學來的，具體什麽意思她也說不上來，但是覺得用來形容夏玲瓏還是蠻貼切的。
顧昀琛沉聲，“夏玲瓏此人怪異，聽聞自從落水之後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她如此親近你，隻怕別有用心。”
陳嬌嬌訝異抬眸，打量著他的表情。
剛才聽夏玲瓏一口一個“昀琛哥哥”，她還以為二人關係不錯來著，難道不是嗎？
“你這麽看本侯做什麽，難不成本侯臉上有字？”
“沒有，妾身是在想，好像世上的所有事都瞞不住侯爺的眼。”
顧昀琛心細膽大，有勇有謀，若每個人都是生活在書中的，那麽這書的主角應該是顧昀琛這樣的人才對，為什麽會是謝玄呢。
謝玄不差，可是較之顧昀琛就遜色許多了。
尤其是謝玄身邊女人不斷，書中美其名曰“他寵愛的女子都像她”，營造了一個深情帝王人設，可真是巧了，怎麽和她長得像的女子都是重臣之女呢？
若需要靠女子籠絡牽製臣子才能平穩朝廷，那這主角當得也挺沒用的。
顧昀琛不知陳嬌嬌所想，滿腦子全都是她誇他的話。
他黑鴉鴉的睫毛輕輕一顫，唇角幾不可查地微微彎起。
以往若有人這麽恭維，他心中隻會厭煩，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了陳嬌嬌的話，心中湧上一種甜滋滋的情緒。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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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姐姐，買盞燈吧！”
“我把這兩個賣出去，就能玩去了！”
“本是三十文一盞，哥哥姐姐長得好看，拿著我家燈籠像是神仙下凡，不如兩盞五十文賣給二位！”
聽到熟悉的聲音，陳嬌嬌好笑地看了過去，果然是剛才那個小童。
隻是剛才他賣給他們的價格可是兩盞一百文錢，怎麽到了別人那就直接半價了呢？
小童正笑眯眯地收錢，感到身後有人看他，轉頭看去，瞧見陳嬌嬌似笑非笑的表情，暗道一聲不好，撒腿就跑。
小童對著巷子十分熟悉，東邊跑，西邊繞的。
陳嬌嬌坐在巷子最高的牆上，俯視著小童的逃跑路線，臉上輕輕一笑，露出一顆淺淺的梨渦，垂在牆邊的雙腿輕輕蕩著，有幾分智商占領高地的快樂。
顧昀琛側眸，看到她這副模樣，眼中也露出幾分笑意。
他本不在乎這五十文，別說五十文，就算是五千兩白銀對他而言都是小數目。
隻是見陳嬌嬌對這小童很感興趣，便陪著她一起等著，看看這狡猾的小童究竟家在何處。
小童還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見身後沒有人追來，心中自鳴得意。
真沒想到，那一對男女看著很貴的樣子，竟然為了五十文錢追了他小半條街，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下次他還敢。
小童跑步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沒在乎自己摔破的膝蓋，反而心疼地拍了拍衣服。
這可是他為了買燈籠特意準備的新衣服。
他和旁的賣花和賣燈的小孩不同，那些人慣是半買賣半碰瓷，若是遇到有錢人不買，他們還會氣鼓鼓地在人家衣服上按髒手印，這樣粗魯又怎麽可能賣出去東西呢？
買燈籠的人是什麽人？
那必然是姑娘。
所以他戴上了小兔帽子，又換了身幹淨衣裳，那些姑娘們見他可愛伶俐，自然而然舍得掏錢了。
他探頭探腦地左右環顧一圈，躲進了一個門垛裏，小心翼翼地從袋子裏掏出錢，一枚一枚地數。
整整七錢銀子！
刨去成本，他足足賺了五錢四十文。
他抱緊錢袋，剛要開溜，身上卻不知道怎麽忽然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