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嬸侄
寒山居士。
這位丹青大師可謂是當今風頭無兩的大人物,本來流傳出來的真跡少之又少,連宮中也隻典藏了一副。幾個月前,寒山居士興許是來了靈感,一口氣又出了三張畫卷,賣出了萬兩的價格,足以見得其在畫壇的地位。
可惜這位大人物十分神秘,就算是皇室公爵想要一睹其風采,也從未應約。
如今姚玉湘竟成了這位神仙的弟子,難怪會水漲船高,再獲寵愛。
隻是陳嬌嬌想不明白一點——以姚家愛張揚的家風來看,若是姚玉湘當真是大師弟子,早就咋呼得滿城皆知了,哪裏會此時才爆出身份?
此事不僅陳嬌嬌費解,容放也在淩霄苑來回踱步。
他聽聞這個消息後,可謂是晴天霹靂。
他素來愛聽戲,戲班子有角兒唱得好,他也會多多照顧一二,甚至為了多讓喜歡的角兒上台唱戲,沒少砸錢。
這也是戲班主的手段。
他們會故意打壓一些角兒,不給唱詞,也不給上台機會,這樣才能越發讓戲迷們心疼,越發舍得掏銀子。
愛聽戲的大都是閑來無事的夫人太太們,她們獨獨喜歡那漂亮的男角兒,一場戲下來門票沒多錢,但是打賞的金銀卻是筆不菲金額。
她們大方歸大方,可這些貼補的錢是隻是為了這角兒一個人的。
可一朝他成了親,那這錢勢必就要給他娘子花,太太們心中膈應這事,所以一旦知道角兒們有了喜歡的女子,太太們就再也不看這人的戲了,這也意味著他的事業也就到了頭。
因此,成親素來都是大忌。
姚玉湘是寒山居士弟子一事,無異於他得知自己一直捧的角兒不但偷偷成親生子,甚至結婚對象還是品行下作之人。
容放捶胸頓足,嘴巴一直沒閑著:“寒山先生是多麽清高風骨的人,怎麽會讓姚玉湘做他的弟子?顧鐵樹,你說你信嗎?”
顧昀琛正在看書,沒搭理他。
容放繼續哀傷,“我不信!那都是外麵瞎說的,是姚玉湘她想要碰瓷先生!”
“對,一定先生太優秀了,動了其他畫師的利益,才會被人故意設計,妄圖用‘姚玉湘是他徒弟一事’把他從神壇拉下來。守護最好的大師,寒山居士獨自美麗!”
顧昀琛被容放一哭二鬧吵得看不進去書上的字,長眉一皺,“秦虎,把常勝牽過來!”
容放臉色一變,他可不想再看到那青麵獠牙的獒犬。
當即識時務道,“侯爺,你當初說服周夫子揭發姚、陳二家,又找到姚玉江霸淩同窗的證據,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吧!若是姚玉湘憑此重獲聖寵,那你做的不都白費了嗎!”
顧昀琛看了容放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透著淡嘲,“狗急跳牆。”
容放反應了一會兒,覺得對方不是罵自己,而是在說姚玉湘,懸著的心莫名就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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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很快就到了。
陳嬌嬌乘車去參加孫太後生辰宴。
行至一半,馬車忽然劇烈顛簸起來,與此同時臉上感到一陣微涼之感。
馬夫的聲音傳了進來,“夫人受驚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堆不長眼睛的,衝撞了夫人。”
沒等陳嬌嬌發話,喜梅一臉驚恐地看著陳嬌嬌,“夫、夫人,您臉上好多血。”
血?
陳嬌嬌抬手沾了沾臉,手指尖上赫然沾著鮮紅的顏色,湊近聞了聞,不是血而是紅色顏料,不僅臉上有,其他地方也都沾了一些。
她眼睛一眯,撩開簾子。
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撞了她馬車的人早就匿身在人海中,不見蹤影。
距離赴宴的時間不到半個時辰了。
她現在頭上、臉上和身上全都是紅色顏料,而且這顏料似乎不能清洗幹淨,喜梅用手帕擦了半天也還留著淡淡的紅。
最糟糕的是,要呈給太後的賀禮也沾上了。
賀壽禮單已經遞交上去,若是臨時更換,不但麻煩,萬一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極有可能牽連侯府全身。
陳嬌嬌手心布上一層薄汗。
看來今日的壽宴乃一場惡相環生的鴻門宴。
“籲——”
身後響起淩亂的馬蹄聲,一輛寶珠點綴的馬車平行停在陳嬌嬌邊上。
陳芸芸從裏麵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嬸嬸的馬車怎麽停在半路,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陳芸芸今日打扮光鮮,柳葉彎眉間綴著染金花錨,流光溢彩,和一套紅寶石頭麵相得益彰,襯得她更多了幾分新婦的明麗柔美。
陳芸芸察覺到陳嬌嬌注意著自己的妝發,心中暗暗得意。
這花錨可是她專門找人定做的,無論是工藝還是材質都是京中少有。反觀對麵昏暗馬車內,陳嬌嬌衣容狼狽,臉上還被潑了一片紅色顏料,看樣子是用力擦拭過了。
陳芸芸眼中閃過譏笑。
蠢貨!
那顏料是染布專用的,就算是用皂角也洗不幹淨,今天陳嬌嬌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就以這副樣子去拜見太後,治一個殿前失儀的罪名,要麽就灰溜溜滾回侯府,不要出來丟人顯眼。
陳嬌嬌笑了,這陳芸芸真是個藏不住事的,眼角眉梢就差把“顏料是我潑的”幾個字印在臉上。
她淡淡一笑,“無礙,多謝侄媳婦關心。”
陳芸芸掩唇,“嬸嬸近日憔悴了不少,想必是為侯爺侍疾勞累的。”
陳嬌嬌手臂倚在窗框,托腮含笑,“侄媳倒是氣色紅潤,想必是最近紅菱幫忙分擔了不少。”
陳芸芸麵容一僵,咬著後槽牙道,“紅菱確實伶俐,嬸嬸若是也想找人分擔,我看喜梅就很不錯。”離間主仆這招,她也是會的。
坐在一側的顧琅玉聽到這番對話,產生一種陸離之感,這感覺像極了兩個吃味的女子相互拌嘴。
他父親寵妾滅妻,最後三個人全都沒活下來。因此他最是討厭妻妾爭鬥,尤其是兩個女子當著他麵你來我往,隻覺得吵鬧不堪。
可是如今,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狂喜。
陳嬌嬌心中一定還是有他的,不然她為何屢屢和陳芸芸針鋒相對?
是了,自從嫁進侯府以來,她待他始終冷冰冰的,顯然是怨恨著他三年前改娶之事。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是在意他的。
想到這,顧琅玉忽然臉上一紅,緊接著又蒼白了起來。
他這是想什麽呢……他們已經是嬸侄,怎麽可能再有什麽。
顧琅玉收起了心思,冷冷掃了眼陳芸芸,“二叔的家事何時需要你操心了?”
陳芸芸一愣,吃驚回頭。
她沒想到顧琅玉竟然在陳嬌嬌麵前不給她半分顏麵。
喜梅這時也開口,“多謝少夫人抬舉,可奴婢自知脾氣頑劣,入不得主子的眼,若是夫人恩典奴婢出嫁,奴婢隻求著嫁給一個拿捏得住的人,好好過日子。”
喜梅這番話說得坦坦蕩蕩,反倒戳了陳芸芸的心。
當時若是陳嬌嬌提出把紅菱開臉時,紅菱若也能如這般拒絕,又怎麽會生出這些事端?
顧琅玉一行的馬車行遠了,喜梅這才噘著嘴罵道,“這少夫人真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化膿,壞透了!依奴婢看,今日這事定與她脫不開關係,不然怎麽我們的馬車一出事,她就出現了?”
陳嬌嬌也沒怪罪喜梅的罵街,冷靜地分工,“洗梧,你立刻去查剛才撞馬車的人,喜梅你跟我回陳宅,還有半個時辰,我們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