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疼嗎
陳嬌嬌剛開門,喜梅就走了進來,二人差點撞個滿懷。
陳嬌嬌垂眸,瞧見喜梅端著的托盤上放著兩杯白瓷小杯,杯中的水映著融融燭火,越顯清涼,引得人口渴。
陳嬌嬌拿起一杯,喝了一口。
這水不知道是什麽果釀,清爽冷冽,漾著淡淡的青梅味道。
“夫人,這……”
喜梅剛要說什麽,陳嬌嬌就放下杯子,留下一句“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就匆匆走出了畫春堂。
到了顧昀琛的院子,就見到秦虎引著一位禦醫離開,而秦豹守在門口,嘴裏念叨著:“大晚上這禦醫倒是勤快。”
秦虎折身回來,瞧了瞧裏間,歎了口氣,“這說是診脈,我看分明就是想看看侯爺是不是真的病了,才會這時候來搞突襲。”
“為了讓脈象虛浮微弱,侯爺每次都得服那藥,是藥三分毒,長久下來也不是辦法。尤其那藥還讓人全身無力……”
“咳咳。”
秦虎似乎發現周圍有人,打斷了秦豹的話。
一排燈光照耀下,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從陰暗中走了出來,秦虎二人看了心中一喜,“夫人,您怎麽來了?”
“侯爺可在?”
“在,等等,夫人您——”
秦虎抬手阻攔,想說什麽,可陳嬌嬌已經抬腳往裏走了。
若要阻攔旁人,他定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是眼前人是夫人,他悻悻地放了下手。
陳嬌嬌是一鼓作氣來的。
她擔心自己要是稍稍猶豫,自己遇事愛像鴕鳥躲起來的毛病就又犯了。
她推開次第房門,邁著大步子走進了暖閣,可是房間內空無一人。
她一間一間地找,最後順著後院的簷廊,走到了溫泉池。
池內霧氣蒸騰,陳嬌嬌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等她意識到自己闖進來時,已經站在了顧昀琛的麵前。
顧昀琛闔眸浸在水中,鴉羽般的長發如瀑披散下來,麵色冷白,唇色殷紅,薄而堅韌的肌肉上泛著粼粼水澤,波動一池春水。
陳嬌嬌一時看癡了。
天上的仙君,不外如是。
“看夠了?”
清冷的聲音在溫泉洞內響起。
陳嬌嬌如夢初醒,腦袋一片空白,來時路上反複推敲的說辭忘得一幹二淨。
顧昀琛睜開眼眸,狹長的眼尾浮著一抹淺紅,瞧著陳嬌嬌檀口微張,不知該說什麽的模樣,黑曜石般的瞳仁閃過一絲笑意,喉嚨逸出一聲輕笑,“來,幫本侯捏捏肩。”
“我原諒你了。”
“什麽?”顧昀琛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嬌嬌走近,蹲下了身子,與顧昀琛平視,“容姐姐告訴我了,剛才那一樹煙火都是侯爺為我準備的,想要和我道歉。之前關於藥粉那件事,侯爺不知道我的心思,無知者不怪,所以我原諒侯爺了。”
顧昀琛濃眉一皺。
還未從有人敢對他說原諒二字。
這個小妮子真把她自己當回事了?
他堂堂淩驍侯,才不需要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原諒。
她目的不純嫁進侯府,他自然要防備一二。
至於道歉一事,都是秦虎和秦豹兩個呆子偏要做的。
對,都是秦虎他們做的。
“阿嚏!”
守在外麵的秦虎和秦豹齊齊打了一個噴嚏。
兄弟倆吸了吸鼻子,召集齊了所有成了家的侍衛。
秦虎揚了揚脖子,“你們誰能說出哄媳婦的辦法,我就獎勵誰銀子。”
侍衛起哄,“虎子哥有相好的了!”
秦虎也沒反駁,知道侯爺好麵子,背了這個鍋,“你們說就是了,要是真能哄好,獎勵翻番!”
大家夥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給媳婦買她喜歡但舍不得買的首飾和衣服,這招好使。”
“男人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上次我媳婦生氣,我就下廚給她做飯,切破了手指,我裝裝可憐,媳婦心疼得不得了!”
“床頭吵床尾和,晚上抱著媳婦疼一翻,第二天早上母老虎也能化成繞指柔!”
秦虎認真做著筆記。
聽到後麵那句,黑皮透著紅,也一同記在了本子上。
秦豹撓了撓頭,小聲問:“不是侯爺要咱們問怎麽哄夫人嗎?怎麽成了你哄相好了呢?不對,你啥時候有相好了?”
秦虎:“……”
他這個傻兄弟啊!.
顧昀琛此時沐浴在溫泉中,不知道那對傻兄弟為了他忙活得熱火朝天。
他淡淡開口,“你誤會——”
他還沒說完,陳嬌嬌扁著嘴巴,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不過侯爺以後不可以再凶我。剛才侯爺嚇壞我了,要是哪天你真的生我氣了,你隨便我怎麽樣,反正你救了我一命,可要是侯爺拿家人威脅我,我就真生氣了。”
她說話時,湊近了些。
撲麵而來的青梅酒香在池邊蔓延著。
顧昀琛握著她的手腕,眸色一沉,“你喝了容放的青梅酒?”
“沒喝酒,就喝了杯青梅汁。”陳嬌嬌雙頰酡紅,嬌豔如花,“侯爺不要轉移話題,你得答應我。”
說著,伸出了小尾指。
嫩粉的手指纖細,如嫩芽般怯怯的,顫顫的。
顧昀琛無奈。
還說沒喝酒,手都不穩了。
容放的青梅酒是出了名的烈,入口時清甜怡人,甚至嚐不出酒味,可後勁十足,小小一杯就能惹讓人醉生夢死。
顧昀琛搖頭一笑。
傳聞中,天子帝師親自養大的孫女姿容出色,性格內斂沉穩。
這容色確是豔麗,可這性子,倒真看不出沉穩二字。
“侯爺還沒答應我呢!”見他遲遲沒回答,陳嬌嬌急了,唇瓣嘟得高高的,水潤得像是惹人采擷的紅櫻.桃。
“好。”他拉住她的尾指,“本侯答應你,不凶你。”
“嗯!”
得到滿意答複,陳嬌嬌兩腮拱出一個笑容。
她站起身要告辭,剛一邁步,頓時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蹲得腳麻了。
她複又蹲下,盯著水裏的顧昀琛看。
顧昀琛以為她走了,背過了身子。
剛才宮裏忽然派遣禦醫來看望,他事先服用了讓身體虛弱的藥丸,如今他四肢如同灌了鉛般,虛弱和病人無異。
無數夜明珠照耀下,他闔著眼眸,懶洋洋地依靠在岸上凸起的石塊上冥想,浸在溫泉中方便藥效快些散去。
陳嬌嬌就這樣看著他的後背。
那寬闊的後背上,肩胛骨宛如蝴蝶翅膀微微凸起,冷白如玉的皮膚上猙獰著無數的傷口。
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有的地方還未養好就受了新的刀傷,其中有一條從後脖頸斜劃至腰窩,結痂已經脫落,仍像是巨龍一般盤虯,可想而知他當時經曆了怎樣昏天黑地的鏖戰。
三年前那場戰,他在被副使背叛的情況下,仍舊鐵騎踏碎侵犯邊境的賊寇,殺得對方片甲不留,剿滅敵軍人數足以讓他們休生養息五年才能再敢與大曜一戰。
想起坊間關於顧昀琛的流傳,她心中又疼又氣。
顧昀琛就像是大曜的保護神,而受他保護的人在卻在神明脆弱時,向他投擲鋒利的石子。
她替他不值。
他好可憐。
侯府勾心鬥角,嫡母偽善,沒人愛他。而在他風光無兩時慕名而來的人,也在他陷入低穀時轉身離開,甚至當他已經收斂了鋒芒,仍然有人要他性命。
她伸出手,粉潤的指尖顫顫地落在了醜陋猙獰的疤上,水眸盈滿了心疼。
“侯爺,疼嗎?”
顧昀琛表情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