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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耶無害途經終南山

  地隔千裏時相連,無害迷戀終南山。


  千年古地飛臨處,笑問已出幾道仙?

  齊心查知何所去?力將挽回已渺然。


  玉堂若知南國事,腸痛心酸淚漣漣。


  三尺青風朝抒至,萬裏長空夜怒吼!


  天生我才(材、財)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


  但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話說三公子耶無害離開武當山五天後的一個早晨,也就是金步搖失事的第二天,正是六月初八日,他已手牽著小毛驢步履在京城長安之南的終南山。


  大唐“詩佛”王維有詩《終南山》雲: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


  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


  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


  王維又有詩《終南別業》雲: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美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從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大唐“詩囚”孟郊有詩《遊終南山》雲: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


  高峰夜留景,深穀晝未明。


  山中人自正,路險心亦平。


  長風驅鬆柏,聲拂萬壑清。


  即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


  從這三首詩的字裏行間,我們可以瀏覽、領悟、想像出這終南山的雄偉奇險!俗話說“說書的嘴,唱戲的腿,寫書的筆。”眨眼間就能“上下五千年,縱橫數萬裏。”作為一名寫書說書講藝人,在此還要給各位多羅嗦幾句——也許,你能從這羅裏羅嗦裏也領悟出另一番人生真諦!

  說起這終南山,又名中南山,又一名太乙山。在陝西省西安市南40多公裏處。它是秦嶺西至京西渭水北岸的武功縣境之南、東至藍田縣境的總稱,包括翠華山、南五台、圭峰山、驪山等峭拔秀麗的山峰,如錦繡的畫屏,屹立在古長安之南,乃是仙道多取之地。


  南五台乃是終南山是段的一座主峰,因有大台、文殊、清涼、靈應、舍身五個小台即五座小峰而得名。《關中通誌》記載:“今南山神秀之區,惟長安南五台為最。”有磴道直登峰頂,南望終南群峰,如翠屏環列,芙蓉插雲;北望秦川,莽莽蒼蒼,壯麗河山,盡收眼底。這裏有明清以來建造的大小廟宇四十多處,布局別致,建造精巧,引人入勝。塔寺溝聖寺內有隋朝建造的五級實心磚塔。大台頂端隋建的圓光寺,雖僅留廢墟,但登臨其上,仍然是令人心曠神怡,不免要喟然登高一呼:“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登高一望,山腰清泉翠竹,蒼鬆蔭鬱,別具風趣。


  而翠華山是終南山的另一個支峰。漢武帝曾在這裏祭過太乙神,故又名太乙山。山間有太乙穀,穀水流入澦水。穀口有漢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修造的太乙宮遺址。自入山約5公裏,便到達名集中點的大正峪村。村前怪石林立,盤旋而上,俗稱十八盤;村居峰頂,三麵翠峰環列,隻有西南方較開曠;村旁有太乙池,傳說是唐天寶年間,山峰崩裂,山水堵塞,匯集成池,池水碧青,麵積約7公頃。山影倒映池中,令人有山中有水、水中有山之感。池中盛產鯉魚,遊人可憩息垂釣。村東南有龍涎窩,瀑布洶湧,吼聲如雷。村東北有老君庵、金勝堂。村西有冰洞,雖盛夏亦有堅冰垂淩;除了這冰洞,還有風洞,經常風聲呼呼,別具洞天!村東還有金華祠、玉案峰等峭壁聳立。


  每當風和日麗,這終南山區自然是山清水秀,遊人如織;山巒迭宕,林深綠幽;水光山色,清秀逸人;總會讓人有一種“綠水青山,好呀嗎好風光”的美妙意境!誰不想去享受享受一下這美麗的自然風光?


  試看世界風雲,風景這邊獨好!謝謝!但尤為擔心的是:“隻恐好風景,盡隨伊歸去;隻恐好風光,無錢去消騰!”如今這中南山區已成為西安市郊區的遊覽勝地之一,還望各位驢友或是大俠有機會到此領略一下這秦嶺之上中南山的自然風光。


  說了大半天,讓我們再折回頭來,言歸正傳——


  其實,耶無害對終南山的傳說早有耳聞,今日他已親臨此境,心中甚是暢快。這山川的迷離,古刹的渾厚鍾聲,山間稀縷的遊人,無不使他留戀欣賞。當他看到一對對年輕的伴侶在歡笑聲中一步步地登上山前石級,他不由地衝他們露出祝福的微笑!他仿佛也看到自己和石小梅在手牽著手喜戲的場麵。然而,今天石小梅雖不在他的身邊,他依然感覺是那麽的輕鬆愉快,就象今日這晴朗涼爽的天氣一樣徜徉自在。


  這時,又是一群的紈褲子弟在遊蕩上山。耶無害看著他們,他們也無不驚奇地回望著這位少年公子。然而,他們之間此時的心境卻迥然不同。耶無害憑著他的眼力和揣測心理,已能斷決出走過的那群遊玩公子定是京城的紈褲子弟,而且一定有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別的不用多說,隻要看看他們的衣著、聽聽他們的言語便可知道。而此刻的這群遊玩公子卻心裏暗道:“看他倒像他公子哥!他怎麽還牽著頭小毛驢?是到京城趕考的嗎?……唉!管他呢!‘文章自古無憑據,唯願朱衣一點頭!’反正我們已將文章交給了名人大官,天塌下來有老子撐著,何愁趕考之事?盡情地玩吧!樂吧!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嘛!……”


  想到這,這群紈褲弟子又轉首加快腳步。


  但是,耶無害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他相信自己的文采一定能、力挫群雄獨占鼇頭,主考官是能識得他這隻臥龍的!他又何需為此擔心呢?想到此處,耶無害激昂地抬頭望了一下山峰之上的晴空。恰巧,兩隻山鷹從上空飛過,他又綻露出了瀟灑多情的笑容。這樣的笑容,不知曾勾起了他多少的暢想,也不知曾讓多少少女所傾倒過。然而,他隻願去想去愛他自己心愛的石小梅,不願去傷害更多的少女之心,更希望竭盡自己的能力保護全天下受欺辱的少女們!現在,耶無害依然在漫遊想望著天空、白雲和山川,他那心目之中的遠大抱負就好象一種無形的動力在推動著他不斷地前進——前進——再前進……


  “請問公子!此去京城還有多遠?”一個渾厚流利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打斷耶無害的思索,他急忙轉身謙和地說道,“噢!我想已不足百裏了。”


  “多謝!”那人向耶無害一拱手,即刻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儼然一派大俠之風,好不令人望而起敬!

  此時,那人遠去的高大背影立即引起耶無害的興致和警覺:隻見此人身著黑色服裝,腳踏深筒烏龍期靴,腰束絲帶,上掛一酒壺和一把三尺多長的佩刀;那寬大的肩膀之上還飄灑著盤旋而下的黑色長發……


  “好精幹的身段!”耶無害心中暗歎道,“這肯定是位江湖高人!據江湖傳說蘭陵王香滿樓腰間掛有酒壺和佩刀!莫非此人就是香滿樓?……不對!蘭陵王香滿樓腰間掛的是翡翠玉壺和藍鞘圓月彎刀!這人腰間的刀並不是圓月彎刀!那他是誰呢?據說旋風十八騎之首的金刀老大簫道林尚在行隱江湖,如此的身段?莫非他就是簫大俠?”


  想到這,耶無害再去尋視那位中年武士,他卻已晃若無影無蹤,曲曲的山道旁邊留下的隻是那錯綜複雜的草叢和石塊……於是,耶無害繼續環山而行。


  奇幻的山景又勾引起耶無害無限遐思:這位於秦嶺山川的終南山果然名不虛傳,山頭、寺廟充溢著佛道之氣;綠樹青山再合上那晴藍的天空,就如仙境一般!而且這仙境裏漸漸升起青、紫、橙、紅、黃、藍、白、黑的花花氣體,讓他感到這裏摻雜著正氣與斜惡之氣的相搏!這是一種特殊而又神秘的感覺,也許隻有耶無害這樣的人物才能意會到這種深遂的內函與蘊律。他喜歡用這種暢想來充實自己的內心世界,而且這已非止一次。每一次都使他感到怡然自樂,第一次都使他難以收住思想的馳騁,第一次都使他從思索中獲得新奇的靈感。他想到,這裏曾經是秦皇漢武和唐明皇征遊之處,也想到這裏也曾經留下他所崇敬的憂國憂民的文人墨客司馬子長、諸葛亮、陶淵明、李白、杜少陵、白樂天的足跡,又想到這裏也曾經是張天師、玉真公主閉門學道的清靜之地。古往今來,多少平淡的事跡、驚人的功績和曆史的創傷,都在這終南山上烙印下令人望而不見的痕跡!但是,這大山,將永遠是最好最公證的見證者。雖然她不能言語,隻是舒展著身子讓大地的生靈從她身上掠過;雖然她不知道疼痛,隻是靜靜地讓人類開鑿著、補嵌著;雖然她不能走動,隻願默默地仰臥在那裏;雖然她不能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隻是沉毅地經受著電閃雷鳴和狂風暴雨的考驗。可是,可是她卻是有嘴巴的。因為她已把所要說的話全部交給了人類,而且每世每代每年每月每日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無從間斷過。她時時刻刻、夜以繼日地忠誠於人們,忠誠於人類,永遠是人類風雨同舟的自然伴侶;她依然有她那飽經風霜的皮膚,正是在這上麵記載著人類的足跡和曆史的創痕;她依然有無形的美麗大腿,因為在世的人們穿梭在她的身姿和腰間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她也在當世的人們中間穿梭遨遊著,不僅如此,她還用她那無形的巨腿跨越過各個年代、世紀和朝代;她依然有耳朵、眼睛和心靈,可是它們又在哪兒?那雙美麗的眼睛?那顆跳動著的火熱的心?……它們在哪兒?其實,她深深地知道,她那無形的大眼睛和火紅的心靈永遠隱藏在人類中間。它們會散,又會聚集;會傷心流淚,又會豪情奔放;人類的眼睛會越擦越亮,人類的熱心會有緊有慢地搏動;人類永遠不會停下他的步伐,她永遠願跟著人類走,雖然他們之間也有磨擦的時候,但他們總的還是向更高更新的層次上發展。如今,這大山剛剛處在平靜之中,可是這又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麽殘情劣勢,甚至是大難災荒!那打烙在她身上的傷痕和傷口,過去曾有,現在還有,將來還會有;不僅是她的體表,她內心的創傷也是如此,還有她那愛流動著淚水。這些,還需要人類為她撫平,為她安慰;還需要人類為她擦去傷痛的淚水;還需要人類為她親吻,還需要人類對她緊緊的熱烈擁抱,讓她的心跳得更歡快,讓她的眼眸流出幸福的淚水……


  “小施主!你在想什麽呀?”一個溫柔和藹的聲音及時準確地驅散了耶無害的綿綿思絮。


  “哦……”耶無類猛地一愣神,又迅速望了望左右,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已走到半山腰之上的一個蓮花庵麵前。在他身旁,一位年約六十出頭的老尼姑正提著水桶看著自己。


  “老師太!你走在我的身後,何以知道我在想什麽?”


  “哈!哈!哈!……”耶無害的一句話竟逗得老尼姑朗朗大笑。


  “小施主!你還不知道,老尼從老遠就從你走而忘情的步法裏看出來!你的腳步是緩慢沉穩而且富有節奏!”


  “原來是這樣!”耶無害有些驚悟地抬起了頭,他認為今天遇到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者。於是,他緊接著說道:“老師太言之有理!晚生甚是敬服!今日有幸見到您,還望您多多指教!”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尼姑索性放下盛滿水的木桶笑道,“老尼最愛做遊客們的導遊。這終南山的裏裏外外,一花一木,不說了如指掌,老身我也能曆曆在目!”


  “善哉!善哉!”耶無害高興地丟下小毛驢脖子上的韁繩,信步向前走著說道,“晚生很想得知一些這裏的風情習俗,老師太一定知道不少。傳說這兒常有道士成仙,不知您知道幾位?”


  “哈!哈!哈!”老尼姑大笑著說道,“小施主!你還不知道,要講我們這山裏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不過你放心,你隻要聽聽我們這流傳的一首歌謠,你也就不言自明了!”


  “有流傳的歌謠,這個我最愛聽!”耶無害喜不自禁,說道,“您隻要說出來一遍,我一定把它記住,而且我還要把它誦讀給我的家人和同鄉們!”


  老尼姑聽了,緩緩地點頭說道:“小施主如此熱情好學,實乃難得!現在就讓你聽聽這山裏的傳言,我倒要看看你能否過耳不忘。小施主你可要聽清了——橫臥的秦嶺啊,一臥幾千年;幾千年來如一日,一日山分兩個天。人都說它終南山,安樂王孫蔽長安;北國花地酒清池,南國一片死骨灘。王宮華貴樂終南,自此常出道與仙。荷稅征收填補山,誰願去知窮鄉難?一命傳文必走宮庭間,烽火戰爭荒南山。待得安寧複造山,淒骨哀號積山邊!”


  “淒骨哀號積山邊!淒骨哀號積山邊……我明白了!”耶無害凝神審思著說道,“那一定是窮苦人們的血汗、悲骨和哀怨的堆積,當然更有戰亂對他們的傷殘和骨肉的積壓!”


  “不錯!小施主果然能深刻理解其意,不愧是風華年少!不過你理解得太具體形象,你還未能真正說出它的本質。”


  耶無害聽了老尼姑語重心長的話語,禁不住問道:“那它的實質是什麽?”


  “是民怨沸騰!”


  “民怨沸騰!”耶無害瞪大了眼睛。


  “對!是民怨沸騰!”老尼姑凝望著遠處的山穀說道,“包括死去的和在世的!積怨達到狂熱的火喉,天下必亂!……”


  “老師太!”耶無害急忙製止老尼姑的評訴,示意她有人前來。


  就在這時,一列巡邏兵從他們身後擦肩而過。耶無害和老尼姑不由對視笑了笑,隨後,他們便向前走入一片高崖平台處。於是,他們望著對麵的山巒,迎風而立著。那呼呼而來的山風把他們的衣襟吹得揚揚灑灑,再合著他們身後把尾巴高高甩起的小驢兒,她一派“吳帶當風”的畫麵!


  再看站在老尼姑身邊的耶無害,隻見他的腦後和額前飄揚著絲絲長發,天然一派英姿勃勃的風立少年!看其模樣,決非簡單的一名文人秀才。


  “唉!有這幫宮庭爪牙們在,我們這把老骨頭很少能傾吐內心之話!”


  “怎麽?難道這山裏還有官兵把守?”耶無害望著遠去的官兵向老尼姑問道。


  “是啊!小施主!”老尼姑喃喃地說道,“這山的裏裏外外都活動著巡邏士兵!他們不是欺壓百姓,就是拿問聚談國事的人,已有許多人正為此事而被官兵抓去烤問致死。”


  “竟有此事?!”耶無害有些憤怒地說道,“豈有此理?他們的正常言論難道說也犯王法?”


  “唉!小施主!我看你也是位正人君子,實話告訴你說!我剛才所說的那段詞兒並不是這山裏的傳言,而是我暗地裏揮筆作出的詩句,是我的肺腑之言。不知小施主能否將它帶出此山?”


  耶無害聽了,微笑著說道:“請老師太放心,我已將這首詩句銘刻在心。我走到哪,就會把它帶到哪!”


  “那好!這事就拜托小施主,讓我再給你重說一遍!”


  “不必!”耶無害抬手製止道,“讓我來背誦一遍,請老師太指正!”


  “啊?難道你真的能過耳不忘?”老尼姑又驚又喜地說道。


  於是,耶無害用手指抹了兩下鼻尖,輕輕說道:“試試看吧!橫臥的秦嶺啊,一臥幾千年;幾千年來如一日,一日山分兩個天。人都說它終南山,安樂王孫蔽長安;北國花地酒清池,南國一片死骨灘。王宮華貴樂終南,自此常出道與仙。荷稅征收填補山,誰願去知窮鄉難?一命傳文必走宮庭間,烽火戰爭荒南山。待得安寧複造山,淒骨哀號積山邊!”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真乃神人,果然有過耳不忘的本事!老尼我也就放寬心了。”


  “不瞞老師太!”耶無害謙虛謹慎地說道,“我一直很愛誦記各地的風情發諺以及名詩名句!今日能在此得到您的賜教,晚生永世難忘!”


  “善哉!善哉!看你如此聰明好學,我早知道你是位進京趕考的秀才!是不是?”


  “老師太說得對!晚生正是進京趕考路過此地。”


  “善哉!”老尼姑微笑著說道,“小施主身為秀才之身,這秀,乃江山之秀;這才,乃天下之才!他日小施主必成國家棟梁之材!”


  “老師太過講!晚生不才!”


  “哎呀!瞧我這老糊塗!”老尼姑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說道,“小施主路過此地,何不到我蓮花庵內燒支香拜拜佛?他日神靈也能保佑你金榜題名啊!”


  “嗯!這個……”耶無害被老尼姑這突如其來的邀請鬧得一時難以回答,心裏很不樂意去進尼姑庵燒香拜佛,更何況他根本不信這一套!但是,他又不願回絕老尼姑的一片好意,隻好強作樂意,說道,“那好!我就到裏麵去拜拜神佛!”


  “請隨我來!”於是,老尼姑向前提起木水桶走向蓮花庵。耶無害懷著好奇的心情跟隨過去。進入蓮花庵的門檻,他們便來到一個方形的院落子裏。這地麵都是石鋪而成,對麵和兩旁都是淡灰色的小建築。正堂之內,耶無害從老遠就看到座落在那兒的一樣樽金黃色佛像!在那正堂之前,還安放著一鼎鐵鑄香爐,一麵正冒著縷縷青煙。在這香爐旁邊,一個小尼姑正揮著條帚打掃著地麵……


  “瞧見了嗎?”老尼姑放下木水桶,提醒著耶無害說道,“那個在掃地的丫頭是我收留的一個苦命的啞巴孤兒。她已在這跟我生活了十年,如今已是十七歲的姑娘!看來她是很不願離開這裏,她願在這兒做一輩子尼姑!”


  “一輩子?!”耶無害仿佛有點吃驚地說道,“那也好!這裏清靜人和,她怎麽舍得離開您這樣慈愛的老師太?”


  “唉!可老尼覺得對她們的關心還遠遠不夠!”老尼姑邊走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瞧這佛堂內,有一個整日寡言少語、神情呆滯的姑娘!她是近日才到這削發為尼的!”


  “噢?近日才來!那她是……”


  “唉!自從她來這以後,就很少給人談話,她隻是偶爾念記到一個人的名字。我猜很可能是她失去的情人的名字!”


  “是什麽名字?”耶無害急忙關切地問道。


  “是一個叫李白鶴的!”


  “李白鶴!”耶無害聽了不禁大吃一驚,在他的腦海裏早已存記過此人的名字,而這人對他的印象也該逐漸忘卻。


  “聽說這李白鶴就是京城五俠的老四,半月之前,他已被什麽人殺害。”老尼姑好象沒注意耶無害的神情,繼續傷感地說道,“唉!這也難怪!……他們彼此的感情一定很深的喲!”


  這時,已走到佛堂之內的耶無害方才發現一位年約二十五歲的尼姑正閉目坐在堂內的香案一邊。他心裏立刻明白:他們正談及此人。於是,耶無害急忙說道:“老師太!我前去燒香拜佛,請老師太指點!”


  “小施主請!”老尼姑隨口說道。


  於是,耶無害向前跪在莆團之上。


  就在這時,那位沉坐在香案旁邊的年輕尼姑終於慢慢地睜開眼睛……她已多日沒聽到這樣足以吸引她的男子的聲音,也好久沒有這樣睜亮自己的眼睛:“一個白麵書生竟也會到這小尼姑庵來?他來幹什麽?……”於是,她懷著低沉的好奇之光微妙而又迅速地打量一下香案前麵的這位白麵書生;隨後,她又慢慢地閉上眼睛,毫無表情。


  且說此時的耶無害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隻是跪在坐墊上恭聽著老尼姑在他身邊的訴說。很快,耶無害起身離開老尼姑走向案台。他點燃了三支香,恭敬地麵向佛樽插上之後,又圍著正堂中央的莆團繞了三圈;然後,他又麵北背南,雙膝跪在了破舊的禪墊上。接著,他雙手合實,雙睛微閉,嘴唇輕微地抖動一陣之後,便開始攤手叩頭,一派虔誠無比之態。


  其實,耶無害對做這樣的佛拜禮展節直是生疏無比。在他的記憶裏,這還是第一次純心在佛堂前跪拜,所以他大有不適之覺。在他第三次叩拜抬起臉麵之際,無意之中,他的目光竟猛地和那位年輕尼姑的眼神凝聚對接一處。耶無害一時無從躲蔽,頃刻之間,他又從“無意”化為“有意”。他敏銳在覺察到:她那凝聚的眼神一定注視自己許久;她那雙晶瑩而又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好象黑暗之中的兩顆夜明珠,又好象兩汪清澈見底的潭水罕然引人入勝。無論是誰瞥見,他都會匯集自己的眼神用以觀望,甚至是被迷住。因為從她那眼眸裏射出來的目光飽含著濃情蜜意,它既能給予對視者清涼明爽之覺,也能給予對視者溫柔和緩之覺,更甚的是——有一種灼熱之流會由你的眼睛直入心房!然而,精明的耶無害所觀察到的豈止是這些?憑他的聯想推斷,他已看透她的心思。於是,他以一種微笑和友誼的目光回敬著對麵的明眸。很快,那位年輕尼姑又慢慢垂下目光,慢慢開始誦經念佛。


  這時,耶無害起身離開禪墊,算是結束了為他穩中狀元而作的燒香拜佛。


  “老師太!時辰已不早,晚生理該上路。這是我的一點施德!”耶無害說著,已恭敬地將一錠銀元放在老尼姑身旁的桌案上。


  “南無阿彌陀佛!”老尼姑不由含首說道,“小施主以財施善行德,老尼心領了。不過小施主赴京應試,一路辛苦,身上怎麽可少了盤纏!還是請小施主收回!”


  耶無害聽了,微笑著說道:“老師太放心,私下主意已定。施過之恩,豈有收回之理?晚生告辭!”


  耶無害說完,飄然離去,毅無返顧。


  且說這時的那位年輕尼姑,她望著那行雲而去的少年秀才,飽含深思的眼眸裏已閃動湧出淚花……此刻她想到了什麽?她到底有何心思?其實,她此時仍然是一種傷感的內心。雖然她心有羨慕,可更多的還是自憐命苦。她羨慕那使她動眸的英俊白衣秀才,看其容貌與標致之身,他日也必定是位胸懷錦繡、滿腹經綸的風流才子。雖然半月之前她還曾擁有自己的心上情人,他依然是那樣的英姿勃勃;雖然他要比這位漸漸離去的少年秀才遜色一籌,可是他卻是位能文會武的多情相公。然而現在一切都完了,他的驀然之死會使她從此斷卻豆蔻情絲;她再無往日的紅姿玉顏;為了她那死亦難忘的知音,為了她那曾護愛自己的心上情男,她無時不自歎命薄孤苦,她情願在此誦經念佛,情願一輩子不再去見家鄉親人,以此來尉藉她那顆受傷的內心。所以,她看到那位白衣才子已飄出廟門之時,她又慢慢合上了雙眼。她心裏知道,那已去的遊子又要飄然走入塵世之間,也許今生今世不會再來;她對他是望塵莫及而且絕無緣份!她心裏明白,他去了,而她要終身禁錮在這蓮花庵裏;他去了,留與她的卻是無聲的苦思……


  然而,這位端坐在佛堂之中的年輕尼姑卻不知道,耶無害也正在行程之中思索著她那潔玉無暇的內心世界。這也正是此時的耶無害牽著毛驢緩慢而富有節奏地邁著步子的原因。他一直是位善於思索的人物,憑他的猜測力和判斷力,他知道,他已經給那位年輕尼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而這難忘的印象卻又是使她驚心動魄而且傷感無限。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隻好默默地走自己的路,走自己內心的光明之路;即使現在他感覺兩眼茫茫無路可走,可是他相信,總有一日,他會衝出黑暗走向光明,去迎接一個光明的新天地。


  耶無害想到這裏,不由昂頭望了望烈日高照的天空;隨即,他又低頭向山澗裏望去……偶然間,他發現一名黑衣劍客宛如一隻黑燕縱身飛入那太乙穀,瞬時又幽靈般地消失在山澗,蹤跡不見!象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一切如故!

  耶無害見此情景,心中頓犯嘀咕:“這時候他也會到這終南山?看這人的身法,天下一個‘峨眉飛人’能如此,恐怕第二個就難找到。他來這幹什麽?難道僅是偶經此地?”


  於是,耶無害帶著疑團扭頭向前望去——頓時,耶無害又是為之一驚:隻見陽光之下,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山頭上,一位手提指塵的青衣老道正背對著他站立著。


  “啊!靜眉師父!”耶無害終於分辨出來,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師父——師父——”隨著這悠長的喊聲,耶無害已跑到了那位衣衫襤褸的老道士身後。然而,使耶無害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老道突地一個急轉身,揮甩了兩下拂塵喝道:“誰是你師父!滾開!”


  再看此時的耶無害,他躲閃不及,再也維持不住身體的平衡,“哎呀”一聲仰麵倒在地上,不覺鼻孔裏已滲出血流。


  這時,耶無害抬頭再去望靜眉道長,隻見他已飄然而去。


  一時之間,耶無害莫名其妙地凝望著師父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知他為何對自己發火,也不知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在他的眼裏,靜眉師父對他的一反常態,象是命中注定的,但又不可能這麽快的就降臨到了他的頭頂;也許這正是靜眉師父的一片良苦用心,而故意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認他為徒,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想到這,耶無害漸漸露出笑容。他迅速地抹一下鼻子,從山坡上爬起來牽起小毛驢便向靜眉師父的背影追趕而去。


  果然不出耶無害所料,靜眉師父把他引至一片偏避幽靜的山林裏停將下來。


  這時,隻見靜眉道長轉過身來衝耶無害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背著我認一個胖和尚為師,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師父嗎?”


  耶無害聞聽此言,心中不由一驚。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暗中拜法深大師為師之事已經敗露。事到如今,也隻有完全坦白,他不願靜眉道長如此動怒,更不願這兩位堪稱當世佛道之掌門的人物之間鬧僵了關係。於是,耶無害無可否認地說道:“靜眉師父如何得知此事?”


  “嘿!嘿!嘿!”靜眉道長冷笑一聲說道,“天下還有什麽事會瞞過我靜眉道長!實話告訴你,那殺人如麻的‘燕山浪魔’就是法深和尚的師弟!”


  “啊!……”耶無害聞聽,立刻想到他在武當山的山洞裏遇到的那位披頭散發的惡魔。他真沒想到,這“燕山浪魔”竟是法深大師的師弟?他可從來沒聽法深大師提起過此事,他隻知道法深大師很喜歡他,而且教了他很多的武功,他也非常尊敬這位和藹可親的法深大師!然而,他的師弟——“燕山浪魔”卻殺害這麽多的武林誌士,卻放過了他自己,而且還救了自己一命,耶無害對此怎能不思絮萬千?但是,耶無害心裏知道,他之所以能躲過“燕山浪魔”對他的殺害,這也是靜眉道長對他的諄諄告誡所起的作用。想到此處,耶無害舉目向靜眉道長說道:“請師父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殺了這‘燕山浪魔’,為天下死去的英雄報仇雪恨。不過,這‘燕山浪魔’的卑劣行徑與法深大師無關!”


  “唉!徒兒!你太幼稚!”靜眉道長歎口氣說道,“如今江湖險惡,你千萬不要上了那胖和尚的當!難道你完全知道他的底細?”


  耶無害聽了,急忙說道:“法深大師對我很好,而且還教我武功!”


  “呸!他算什麽東西,怎麽配當你的師父?”靜眉道長又有些惱怒,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他知道,我是你師父,而他不是!”


  “師父!”耶無害又向前解勸道,“有道是‘兵佛道,儒僧尼’不必相爭,應該以慈善為本,以和為貴,和平共處,怎可執意相爭?”


  “好啊!瞧你現在變成什麽模樣?滿口佛言亂語,竟敢教訓起師父我來了!都是那胖禿驢把你教壞了!告訴你,我們佛道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後你進道,就不能進佛;進佛,就不能進道。作為你的師父,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我倆隻能存一!”


  “師父!這又何必?”耶無害十分擔心地說道,“我看你應和法深大師和好才是!”


  “不要再提他!”靜眉道長一甩指塵喝道,“看來我該教你一些道家真語,免得你受那老禿驢的浸染!快快閉目盤坐!”


  耶無害聽得師父的命令,便老老實實地閉目盤坐於地。頓時,他的耳邊響起靜眉道長深沉有力的語調:“道,可道,非常之道;名,可名,非常之名。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陰陽禍福,劫數難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到,立刻就報!世事循環,周而複始。一切都將會過去,一切都將會開始。混混亂世,宇宙洪荒。今日給你指明秦川路,千萬莫把忠言當惡言!最後為師我再提醒你一句,‘有而不知足,必失所以有;欲而不知止,必失所以欲’!你好自為之!”


  “啊!師父!師父!……”等到耶無害睜開雙睛,卻已不見靜眉道長的蹤影,他簡直猶若是恍然一夢,不知何從?


  於是,耶無害的耳邊再次回響著道家尊師的諄諄教誨,再次踏上進京長安的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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