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最後一眼
許蔚回來的時候,李檸已經離開了總部,去往北醫。
原本猶豫著是否去見梁安的心情,現在變得明確而清晰,她要扯斷糾纏了三十年的怨恨,她要去見麵對自己不願回首的過去,也許人類並沒有她想的那麽討厭,也許梁安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可恨。
雖然給自己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可當真走到涼安病房外時,李檸還是猶豫了。
裏麵的咳嗽聲讓她忍不住後退,三十年了,她還是能一下子分辨出梁安的聲音,可那聲音中,也帶著令她覺得陌生的蒼老。
“今有人來嗎?”病房內,梁安喘著粗氣拉著身旁的人,問道,“今有人來看我嗎?”
“沒有,爸。”年輕的男子為病床上的梁安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再等等。”
原來梁安早就家庭美滿,生活幸福。
李檸低頭苦笑,梁安享受倫之樂時,她卻沉溺在恨與怨中,難以脫身,兩相對比,自己執著的一切,是多麽滑稽可笑。
“如今想見我,是想了卻人生中最不起眼的遺憾麽?”李檸笑著歎氣,心中卻酸澀無比,“不論是誰,都逃脫不了,被別缺作工具的使命呀。”
醫院門口的便利店裏,飄出濃鬱的咖啡香,三十年未曾吃過人類食物的李檸,忽然對這種黑色的苦味液體生出了向往,她走進店中,要了一杯咖啡,然後抱著雙手,靠在櫃台邊結賬。
自動門再次響起,身後忽然發出一陣驚呼,李檸回頭時,尚未看清發生合適,便被湯汁澆了一身。
原來是出門雨進門的人撞在了一起,兩人互相陪完不是後,都跑到李檸身邊,為她擦拭著衣服上的醬汁兒。
“是你?”
為李檸擦拭衣服的,正是剛剛病房外見到的,梁安的兒子。
“你認識我?”二十來歲的大男孩,靦腆的指著自己,“我們在哪見過嗎?”
“沒有!”李檸撇開臉去,不上來為什麽,見著眼前這人,總有一種奇怪有熟悉的感覺。
“難道當真以前見過?”李檸聲的嘀咕,又偷偷看了那人一眼,“跟梁安不像呀。”
“你什麽?”
“什麽什麽?”李檸有點莫名其妙,奪過男子手中的紙巾,往門外走去。
可那人卻不依不饒的跟在她身後,聲道,“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你好?不好意思,我能?”
“你要幹什麽?”李檸口氣中帶著厭惡,一想到眼前饒母親是梁安的妻子,她就覺得不出來的討厭。
“我、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叫來我爸的名字。”
“你爸叫什麽名字?”李檸抱著胳膊玩味的笑道,“梁安嗎?”
“對!你是不是.……”
“不是!你爸叫梁安,不代表叫梁安的都是你爸!”
“你一定是我爸等的人,”男子不自量力的堵在李檸麵前,“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叫什麽?”李檸翻了個白眼,“難道你叫梁白開不成?”
“我叫梁念秋。”
“哦,你好梁念秋,”李檸伸出手滑稽的擺了擺,“你爸一定很喜歡秋吧?”
“我爸每年秋,都要去城北的秋意山,看滿山的紅楓。”
“那你爸還真是有閑情逸致呀。”
“看來你真的不是我爸等的人,”梁念秋的眼裏滿是失望,他知道梁安那老頭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對不起,打擾您了。”
見梁念秋離去,李檸立刻收起了臉上的嘲諷,她心中又是酸又是恨,秋意山賞楓明明是她未完成的心願,如今卻被梁安的兒子拿來,叫什麽事?
既然結婚生子,何必還惺惺作態?
李檸將手中的咖啡扔進垃圾桶,掀起門簾往住院部走去,她倒要看看,已經變成糟老頭的梁安,究竟有什麽臉麵敢見她!
住院部在十一樓,李檸剛下電梯,便看見梁念秋蹲在病房外,抱著頭大哭。
“你怎麽了?”
“老梁沒等到,”梁念秋將頭埋在膝蓋上,“老梁沒等到那個人。”
“梁安怎麽了?”見他不答,李檸急忙又問了一遍,“快,梁安到底怎麽了!”
“你誰呀你!你憑什麽吼我!”
“一個男的,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李檸踢開堵在門前的梁念秋,推開病房門,裏麵卻空無一人,“梁安呢?”
“老梁已經走了,”梁念秋抹了抹眼淚,“他跟公司聯係過,這幾要二十四時待命。”
“為什麽?”李檸知道他的公司是什麽意思。
“他不想讓那人看見自己那副模樣,”梁念秋聲道,“你究竟是不是老梁等的人?”
“他有沒有什麽話留給我。”
“話倒沒有,”梁念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可老梁給你留了一把鑰匙。”
鐵製的鑰匙,最後一次見到,還是舊紀元時代,李檸將鑰匙接過,沉著臉轉身離去。
“你知道我為什麽認定是你嗎?”梁念秋衝著李檸的背影大叫,“老梁收養我,就是因為我和他等的人很像!”
李檸握著鑰匙的手瞬間攥緊,她強撐著自己往前走去,在梁念秋看不到的地方,她終是蹲在地上,將鑰匙捂在心間。
“就因為我的自負,就因為我的誤會,錯失了見梁安最後一麵的機會!”
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一不注視這個悲傷卻無淚水的女子,可每個人都好奇的看上一眼,每個人都默默的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鍾,也許是一時,有一雙拿著紙巾的手,出現在了李檸麵前。
“梁念秋?”李檸抬起臉,“你以為我在哭呀?”
“我、我誤會了。”梁念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他那時看著李檸顫抖的背影,還以為她在傷心的大哭,腦子一熱,就遞了紙巾出去。
“我是在笑!”李檸拍開梁念秋的手,大步離去,忽然轉頭道,“你還沒告訴我,梁安留給我的鑰匙,是幹什麽用的。”
“秋意山有腳下有一個樓,去到了後院,你就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