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民國戲子的救贖（47）

  七天後。


  輪船終於開出了北區的海域，邊界逐漸遠去，消失在灰濛濛的天際。


  顧遙坐在床邊，透過船艙布滿灰塵和污垢的小小窗口，看向外頭。


  茫茫大海上，除了輪船的嗡鳴，還有甲板上嘈雜的人聲，便只剩下日夜起伏的浪濤聲。


  顧遙擰眉，屬於顧十一的生命線，在遠離北區后，徹底中斷了。


  這具身體，也已經熬到了盡頭。


  「嘶……」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心口處綿延至全身。


  顧遙面色一變，聽到船艙門口的腳步聲，忙默默握緊拳頭，生生壓了下去。


  沈慕年手裡端著一杯水，推開船艙的門，走了進來。


  外頭的嘈雜人聲，也瞬間變得更清晰了些。


  他合上了門，溫聲問她：

  「可有什麼地方，感到不舒服？」


  他將水杯遞給顧遙，仔細地打量她過分蒼白的臉色。


  顧遙輕笑著，搖了搖頭。


  她渾身上下，就沒有感到舒服的地方。


  顧遙端起手裡溫熱的水，慢慢喝起來。


  熱水順著喉嚨而下，那股清晰的血腥味也瞬間瀰漫而上。


  「主人，你該放棄這具身體了！」


  007看著已經要跌至0的身體各項機能數據，忙開口提醒。


  「不太合適啊……現在死在這兒，我家小年年看到，得多大心理陰影呢！」


  顧遙挑了挑眉，一副把疼痛當享受的架勢。


  007無話可說。


  離開北區，等於徹底更改了顧十一的命運線。


  這也意味著，顧遙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不再受顧十一的命運線干擾。


  她不再是顧十一，也不需要再扮演這個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了。


  但顧十一的靈魂已經沒了，這般違逆天道，只是在加速這具身體的衰亡。


  時間有限，沈慕年的劫難就要降臨，她沒有時間去更換新的身份，來修正他的命運。


  只能先將就養著。


  船上的時間，總是枯燥又無聊的。


  離開時太過匆忙，沈慕年準備的乾糧不多，便先緊著顧遙吃。


  他自己多半喝點水，或者吃點粗糧對付一頓。


  顧遙看不下去，她的空間里吃的用的，多不勝數.……哪裡忍心看沈慕年這麼辛苦。


  於是，當沈慕年再次去外頭打開水回來時，便發現……

  那張不大的床上，堆滿了吃的。


  水果，各種包裝精美的餅乾，小甜點……

  「這些是.……?」


  男人微微有些震驚，這麼多吃的，是從哪裡來的？


  小姑娘小小一隻，窩在床角落裡，歪頭看著他：


  「船上的人送我的，他們誇我可愛。」


  一句話，把沈慕年滿心的疑惑都堵死了。


  007捂臉：「這是誰家的主人，這麼不要臉.……」


  顧遙微笑，抬手就把它拍飛了。


  「這些東西有些貴重……我們還回去吧。」


  他怕船上的人，對顧遙打什麼歪主意。


  顧遙有些可憐巴巴地抓著他的袖擺，輕輕地搖晃：

  「可是，我們還沒吃午飯。」


  沈慕年垂眸，語氣有些愧疚：


  「抱歉，我沒弄到吃的。」


  少女搖頭，將吃的往他身邊一推。


  「那先生……幫我吃一些吧，算是懲罰。」


  這算哪門子懲罰。


  沈慕年看著小姑娘認真的樣子，臉上還沾著糖粉，顯然是方才偷吃過了。


  像一隻小貓咪。


  她的神情依舊帶著天真與樂觀。


  顛沛流離的逃亡，從沒有讓她露出過惶恐。


  一如那日她說的：「有先生在，就不苦。」


  她本該活在安穩里，歲月靜好。


  而不是同他一起，連午飯也吃不飽。


  沈慕年有些心疼。


  「十一，你真的不後悔嗎？」


  他忍不住問。


  「我，現在有新名字.……先生可以叫我……阿遙。」


  她似乎聽不懂沈慕年的話，反而將重點發在了稱呼上。


  「我只偷偷.……告訴先生你。」


  沈慕年愣了愣。


  她沒有說后不後悔。


  但她卻又似乎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是大帥府的顧十一，意味著她徹底拋下了過去。


  從此之後，只是他一個人的『阿遙』。


  少女笑眯眯地，機靈的模樣，和記憶里怯弱的小姑娘，似乎有了微妙的出入。


  他說不上來。


  只覺得這樣的小姑娘，像是明媚日光，爛漫又鮮活。


  他波瀾不驚的內心湖水，也似被映照了一方透亮。


  男人眉眼舒展，一掃多日的愁緒。


  「好，叫阿遙。」


  他聲音低緩悅耳，依舊是哄孩子般的語氣。


  「哎。」


  顧遙應了，默默抬眼看他，心裡輕哼：四捨五入，就當你是叫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