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3）

  火山腹內越來越悶熱, 在巨大的火神像的胳膊上，有幾個小小的人在艱難攀爬。他們沿著石匠留下的，僅有一掌寬的岩壁小道慢慢沿著岩漿房的牆麵挪到對麵的雕像那裏, 粗糙的山岩讓阿斯頓順利地爬上祂了的肩膀，然後抓著耳朵爬到眼側。


  他伸出手，用力把死死抓住神像耳廓的喬伊斯提了上來。然後橫向邁步, 直接鑽進了火神足有一人多高的眼眶。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他低聲說道。


  “啊？”喬伊斯剛剛把黛西拉了上來, 挪到他旁邊有些迷茫地問。


  “神官袍的材質不同一般。”阿斯頓直接蹲下，解開了喬伊斯腰間綴著金片的飾帶。寬大的衣袍直接垂落，被熟練地脫了下來。


  “阿斯頓，你敢對大人——”


  還在肩膀上的侍從瞪大了眼睛。下一秒, 他就看到阿斯頓抖了抖那厚重且微微泛光的袍子, 直接把它撲到了身前的那團火上。


  “吾神啊！”他下意識地叫了出來, 阿斯頓完全不為所動。他猛力地撲了三四次, 直到那團火徹底暗下來，隻剩下半盆燈油。


  借著另一隻眼睛的火光, 喬伊斯看清了眼睛深處的情景。那是一條不規則的，窄長黝黑的甬道。


  火神的雙眼永不熄滅，日夜注視著米諾亞——然而出身神官世家的阿斯頓早就知道那兩團火光能夠長明的原因：有守火人定期會上去添油旺火，眼睛後麵還有天然形成的縫隙貫通裏外, 否則火是無法在完全封閉的空間內燃燒的。


  “跟著我。”阿斯頓說著，隨手一拋, 有些燒黑了的神官袍就飛了出去, 在神像麵前飄然落下。


  “走！”


  －－－


  雖然已經是深夜, 米諾亞的王宮內依然燈火通明。這場宴會和之前的每一場同樣盛大, 但是人們卻漸漸無法像剛開始那樣徹夜歡樂了。


  “昨晚的震動, 你感覺到了嗎？”


  在高大的石柱之後, 兩個中年人竊竊私語。


  “怎麽會感覺不到？我房間的燭台都倒了！”


  “還有那種聲音，像是野獸在地底咆哮。到底是怎麽回事，神官沒有給出解釋嗎？”


  “大人又去神殿侍奉了。陛下的意思是一旦持續地動，就會讓火神選擇新的神官。”


  “那豈不是和當年的事一樣？”


  “噓，那件事就別提了。”


  “你聽說了嗎，最近不少邁錫尼人把船停在港口招工，昨天又有一艘大船開走了。我們家女仆的兒子也在船上，她昨天還哭了一場。”


  “去那種蠻荒之地有什麽好？不過，如果震動越來越劇烈，我也想把兩個孩子先送去雅典。”


  人們悄聲談論著，盡力避開王座上國王夫婦的耳目。其實他們對此毫不在意，國王通宵舉杯狂飲，而往後則安靜得如同不存在。樂師們彈奏著讚頌神明的曲子，整個宴席的氛圍稱得上安逸舒緩。


  直到一個在露台上吹風的官員失聲大叫起來：“看，那是什麽？！”


  在城市的微光之外，遠處連綿起伏山巒中的某一處，突然高高地騰起了一蓬黑煙。即使在夜色中，那磅礴的煙柱依然十分醒目。僅僅是眾人從各個宮殿集中到山頂的這段時間，煙柱已經積成了厚重的煙雲，沉沉地向整個天空蔓延開來！

  “吾神！吾神發怒了！”


  不過是一會兒功夫，整個宮殿就亂了起來。不少人手腳發軟地跪在地上，試圖祈求神明的寬恕。而腳步快的已經奔跑如飛，往山下自家的馬車趕去。


  巨大的黑雲籠罩了整個城市，空氣中也開始漂浮著黑色的塵灰。還在睡夢中的米諾亞人被外麵的騷動驚醒，然後馬上成為騷亂中的一員。


  “火神發怒了！神罰降臨了！”


  “神官，神官在哪裏？”


  “我們該怎麽辦，會發生什麽事？”


  街道上，一輛馬車正在飛馳。車裏坐的不是別人，正是人們口中呼喊的喬伊斯一行。在前往王宮的主幹道上，他們和不少貴族的車輛擦肩而過。


  “待會兒你們就往港口走，那裏還有兩艘大船，說不定能趕上。”喬伊斯匆忙地對侍從們交代，一轉身卻看到阿斯頓和他一起下了車。


  “阿斯頓，我要回去拿東西，你不用——”


  “我也有需要做的事。”他簡短地說道。


  這個俊秀青年在短短的一天內，好像變了一個人。他的脖頸不再低垂，說話的語氣也有所改變。當他挺起腰背，甚至比喬伊斯更有神官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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