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與瞬間

  一輛標有王家紋章的馬車在道上疾馳,取小道一路往東南方向, 越過了巴黎的邊界。直到進入特魯瓦, 它才在一家不起眼的旅店旁停下。那裏已經停了一輛並不起眼的四輪馬車,車夫懶洋洋坐在駕駛位上。


  他瞥到一個人從豪華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一個身材瘦長的青年。他的有一頭黑色的短發, 因為卷曲顯得亂蓬蓬的。


  青年走到車窗旁,那厚重的簾子被車裏的人拉開了。然後, 馬車夫就見到了一個超出他所有想象的美人。帽子上垂下的輕紗半遮住她的臉,卻遮不住她含情帶笑的眼睛。


  “太感謝了, 希瑟夫人。”青年低聲對她說道。


  “能為伯爵效勞是我的榮幸。”女子輕輕抬起了手:“再會了, 克裏斯托夫。”


  “再會。”青年說:“願上帝保佑您。”


  他直起腰,深吸了一口冬末的晚風, 迅速地跳上了旁邊的馬車。車夫脫下他的帽子, 對緩緩調頭的白色馬車致意。


  直到它向巴黎的方向跑了起來,他才拉回了自己的神誌,大聲問道:“去哪裏,先生?”


  “去威尼斯。"青年清脆地應道, "越快越好!”


  這裏一片荒涼, 滿地的枯草漫無邊際地延伸。他靠在車窗旁,竟然覺得這是從未見過的好風景。他摘下頭上的畫家帽, 掠了下頭發, 露出了一張極為精致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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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到底去哪了?沒用的東西!”此時的凡爾賽宮, 菲利普正在怒吼。他臉色蒼白地揮舞著拳頭, 又把手中的那一束長發貼上臉頰:“克莉絲汀, 吾愛,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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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文斯已經有兩宿沒有入眠了。王爾德知道,因為他每晚都能聽到從隔壁臥室傳來的,輕而遲滯的腳步聲。他甚至能夠聽出他的哪一步飽含著怒氣,哪一步又黯然無措。


  《米諾陶斯》在意大利的演出,是他們計劃中重要的一步。維也納雖然是歐洲的藝術中心,但是同時也是奧匈帝國的首都,和德國派係的歐洲國家有所隔離。而魅影有了亞曆山大歌劇院和幾部成熟的歌劇之後,並不滿足於他所擁有的東西。


  “無論是《莎樂美》,《道林格雷的肖像》還是《米諾陶斯》,都是雅俗共賞,適合流傳的作品。當他們開始廣為人知的時候,屬於王爾德和卡特的風潮會席卷歐洲。到時候,每個國家都會嚐試排演我們的劇本,到處都能聽到熟悉的音樂。而意大利,就是我們推進的第一步。”


  早在維也納的第一場公演前,魅影就開始布置接下來的方向。威尼斯的演出,隻是德係國家的一個開始。


  魅影托賞識他的幾個音樂家牽線,重金預訂了鳳凰歌劇院半個月的時間。臨場撤退顯然不現實,但是想到那一晚的《食人狂牛》,簡直就是瀆神!


  愛文斯坐在餐桌旁,不用王爾德用眼神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狀態有多差。失眠讓雙眼腫脹,耳朵裏嗡嗡作響。比那更糟的,是他絕望,狂躁得無法抑製。


  他自小在美國的商人家庭長大,十二歲就開始接觸家中的事務,十六歲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小工廠。但是直到見到米諾亞遺跡,愛文斯才覺得自己的生命有了價值。米諾亞就像是他神交已久的故國,他從未如此喜悅,也從未如此平靜。


  顯然,《食人狂牛》並不平靜。意大利人所喜好的風格,如同那個劇院經理所說,也確實與維也納不同。


  “我吃完了。”他最後撥動了一下餐盤中的食物,就有些匆忙地站了起來,轉身回到房間。


  桌上攤著許多手稿,還有一本英意字典。他隻是在談生意時接觸過意大利語,想要自己翻譯劇本的努力,最後隻化為稿紙上淩亂的塗鴉。


  愛文斯歎了口氣,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十分疲倦,卻毫無睡意。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誰?”他啞著嗓子問道。


  “阿瑟,是我。”王爾德回答:“冒昧地問一下,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愛文斯扶著額頭翻了個身,王爾德已側身走進了臥室。


  “我今天寫了一首詩,想要讓你評論一下。"他說道,徐徐走到愛文斯身邊:"這是一首適合閉著眼睛聽的詩,你想試試嗎?”


  “好吧。”愛文斯壓抑著自己的難受說道。


  “某天晚上,他的靈魂中有一種渴望,想要塑造一座"瞬間歡愉"的雕像。於是他去滿世界尋覓青銅,因為他能想到的材料,隻有青銅。”


  王爾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低聲誦道。他的聲音就像是大提琴,帶著微微震顫的鳴響。


  “但是世上所有的青銅已經消失,無處可以找到。除了那唯一的,他用青銅所造的塑像:"永恒的悲傷"。”


  愛文斯的思緒漸漸模糊,耳朵仍努力捕捉詩篇中的詞句。


  “他取了自己所造的銅像,放入壁爐,燃起大火。


  從"永恒的悲傷"所用的青銅中,他創造了"瞬間的快樂。”(1)


  王爾德停下了吟誦,才發現愛文斯已經沉沉睡去。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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