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之美(已轉碼)
王爾德看到他突變的臉色, 張了張口又忍住了。
從他進入奧森大學開始, 他就反複地想:怎麽才能阻止阿瑟愛文斯像上一輩子那樣"創造性"地恢複米諾亞文明?
在他人生最後的一段日子裏, 因為病痛的折磨,他在旅館裏躺了好幾個月。羅斯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在他身邊,為他朗讀每日的報紙。
那是一個濕熱的夏日, 他忍著頭痛聽羅伯特羅比 羅斯用他那溫柔平和的嗓音讀到:”
米諾亞文明——一個暴發戶的騙局”
他下意識的撐起了身體, 驚愕地問道:”什麽?”
幾乎從剛識字開始,王爾德就對希臘的曆史和傳說十分迷戀。因此,在他在聖三一學校就讀時,克裏特島上的發現就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進入倫敦大學後, 他還設法說服導師多留幾日,親眼看過了修複後的米諾亞王宮。
那是一種震撼人心的美麗。
牆上的巨幅壁畫栩栩如生,成群的海豚歡樂地嬉戲, 年輕的孩子們采集花朵。身穿盛妝的女祭司翩翩起舞,一派榮華安定的景象。
在希臘存在以前,甚至比殘暴的邁錫尼時間更早, 竟然會有這樣的王國?米諾亞女子的衣裙,比起巴黎最新的時裝業毫不遜色。
羅斯安撫地看了他一眼, 繼續讀道:
“經考古專家檢測, 克裏特島上的所謂"米諾亞皇宮"所有的壁畫都是用現代的顏料繪製而成, 牆麵和許多家具也都是做舊的。我們寫信給當年發掘這片古跡的考古人員,證實當初發掘出的隻有一些損壞嚴重的殘壁。但是愛文斯先生堅持他關於"米諾亞迷宮"的臆測, 並且進行了大規模的偽造。那裏應該隻是個漁村, 所謂的"米諾亞"文明根本不存在。——奧斯卡, 喝點水?”
即使重活了一次,他依舊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他想為米諾亞聲辯,想動筆批駁,但是一個垂危的,聲明狼藉的王爾德又能做什麽呢?
阿瑟愛文斯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卡特先生——我不會否認奧森大學的權利,隻是由我來提供資金,共同修複,可以嗎?”
亞曆山大起先滿臉憤憤,聽到這句話,不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王爾德也放低了聲音,說道:”你跟我來。”
他們回到了營地,此時大部分帳篷都空著,加侖教授在測量新發現的紮克羅遺跡。王爾德領著阿瑟和亞曆山大走進一個小帳篷,裏麵放著一張木桌,桌上和地板上有不少白色的粘土痕跡。還放著幾把不同型號的錐子和刻刀。
王爾德豎起一根手指,對阿瑟和亞曆山大做了個"噓"的手勢,隨即打開旁邊的矮櫃,把裏麵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不是克諾索斯儲藏室發現的"女祭司小像"嗎?亞曆山大拿起粘土做的粗糙雕像說道:”他們在仿製?這個做的挺粗糙的。”
“最近要送一批資料回去,這些仿製品是要參加展出的。”王爾德回答,一邊繼續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塑像。
阿瑟脫口而出:”維納斯?”
那是一個縮小版的維納斯雕像,任何接觸過藝術的人都不會陌生。但是原本不同的是,這個雕像有兩條豐潤的手臂,一隻自然下垂,一隻抬起梳攏著頭發。姿態優美中帶著誘惑。
亞曆山大聳了聳,說道:”阿德裏安就是太無聊了,前一段時間忙的都是繪畫組,他就老是做這些東西。”
王爾德又拿出了一個雕像,還是維納斯,這次女神一手彎折虛搭肩膀,一手提著一隻花籃。儀態十分端莊。
阿瑟拿起一個粘土塑像,王爾德問道:”美嗎?”
他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王爾德又問道:”半個世紀前,維納斯雕像在愛琴海米洛島被發現,又在爭奪中被損毀,失去了雙臂。如果它的第一個收藏者根據自己的想法給她加上了兩隻手,再展示給公眾,它還是維納斯嗎?”
阿瑟放下雕塑,低聲說道:”那不一樣!維納斯沒有手依舊很美,但是古王宮如果不修複的話,那些人怎麽能看到它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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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看到他的臉頰抽緊了,不由一歎,到底是年輕。之前商業上的成功讓愛文斯習慣了高歌猛進。他發現了米諾亞,對這裏有了感情,就不允許它在世界麵前不完美。
也許直到他自己兩鬢斑白,曆經離亂,疾病纏身,他才能知道不完美才是人生的常態,凡事不必求全。
“你還是可以把你的想法畫出來。”沉默了一會兒,王爾德說道:”現在對於克諾索斯的初步發掘已經完成,宮殿的具體結構和數據也都整理完畢,我們可以仿製成1:20的陶土模型,做兩個版本。
一個是原版的,一個是你的修複版。”
阿瑟愛文斯抬起了眼睛,麵上尤有不甘,王爾德繼續說:”這些小體積的模型可以運到美國,運到歐洲去展覽,加上我們拍的照片,和部分文物,告訴他們這就是荷馬史詩中的迷宮,就像特洛伊一樣,傳說變成了現實——
你會名載史冊的。”
愛文斯張口欲言,見王爾德滿臉倦色,還是悶了回去。
三個人默默無言,亞曆山大把幾個小雕像都放回原位,動作有些魯莽。自從來米諾亞島之後,卡特先生和他沒有在學校裏那麽親近了。他總覺得這個美國人搶了他的位置。
“卡特先生,我想再去幾個遺址轉一圈。”他說道:”現在雖然已經把克諾索斯挖出來了,但是很多問題依然沒有線索。他們明顯有信仰,卻沒有找到祭壇。當時這麽先進的國家是怎麽覆滅的?沒有戰爭的痕跡,也不像是爆發了流行病。隻有宮殿,骨骸卻很少。應該再找找看。”
王爾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個好想法,亞曆山大。不光是祭壇,有宮殿的地方為王城,應當還有權貴的住宅,集市和民居。觀察一下現在四個遺址的地理環境和位置,我也希望能多找到些東西。”
已經曬成棕色的年輕人咧開嘴笑了起來:”是的,先生!”
他們沿著帳篷區走了一段,在盡頭分別。亞曆山大一溜煙小跑著走了,阿瑟愛文斯怏怏不樂地跟在王爾德身旁,順腳踢著地上的小石頭。
王爾德側頭,就見他的金色鬈發再陽光下亮得耀眼。一張臉依然白皙,額頭有些發紅。眼瞼低垂,隻看到一排淡金色的睫毛。體格已經是成人了,動作還帶著孩子氣。這樣的青年讓他有點恍神,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另一個人。
這種聯想讓他皺起眉頭,對阿瑟說道:”我有事要找一下加侖教授,你先去和數據組商量一下,爭取這周就把基本模型做出來。”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加侖教授坐在帳篷裏,桌子上攤滿了文件。他的手邊的黑咖啡映出了他難看的臉色。
王爾德看了看文件上奧森大學的紅章,問道:”項目還沒有下來嗎?”
加侖教授說道:”教育部門有人卡住了,說這次考古既然有外國友人讚助,何必要政府撥款。”
他一把把文件推遠,拿過了桌角的賬冊。一項項支出密密麻麻地寫了半本,在節餘那裏畫了紅圈。
“我真的很慚愧,”他揉了揉眉心,看向王爾德:”卡特先生,如果不追加款項,我們連下周工人的薪水都發不起了。這幾個月我盡力縮減開支,讓學生們啃著幹餅下地幹活。但是學校的經費加上你的讚助,到現在已經是極限。雖然有愛文斯先生的隊伍幫忙,但是項目下不來,如果還請他們讚助經費,隊伍的主次就倒轉了——我聽說那位愛文斯先生想把所有的牆都刷一遍。”
“沒有問題,”王爾德說道:”我來出資。”
“太感謝了。”加侖教授顯出幾分茫然,繼而低聲自語:”可您也不是希臘人啊。”
這個老教授排外,陳腐,嚴厲又狡黠。他揚起的土耳其長袍是學生們的噩夢。但是他此時看著賬本,佝僂了肩背,成為了一個普通的老人。
王爾德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開口說道:”我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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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遠在英國的前法皇夫婦,正坐在桌前起草一封信件。
"親愛的奧斯卡",拿破侖三世寫下抬頭,又隨手劃掉,在下麵寫道:"尊敬的卡特伯爵閣下:"
他的筆停了一下,旁邊的歐仁妮皇後用手心覆蓋了他的手臂,對丈夫微微一笑。
拿破侖三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又看了看放在墨水瓶另一邊的支票,繼續寫道:"聞悉閣下在希臘大有發現,不勝歡欣。隨信附五萬法郎,杯水車薪,聊資車馬。”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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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一點,據說維納斯剛發現時是完整的,兩方爭奪的時候把手臂摔斷了
還據說她原來的手臂非常強壯粗大,像男人的手…
夏天馬上要來了,旅行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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