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不要懼怕過去。如果人們告訴你說過去的事情無可挽回, 別相信他們。 ——奧斯卡·王爾德
散發著黴味的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伴著一大串鑰匙互相磕碰的雜音。
“子爵老爺, 您家裏來人了。”看守一臉和氣地說道,“咱們去探視間吧。”
夏尼子爵拖著一條瘸腿挪進像一個箱子一樣的小探視間,克裏斯汀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勞爾!”
他沒有回應, 腳步反而往後一退, 差點踩到了站在身後的看守。
“勞爾,你……”克裏斯汀心裏本來存著一股暗火,但在看到勞爾的瞬間,怒氣轉成了心焦, “你沒事吧?”
勞爾無法讓自己看向她, 隻能低頭盯著鞋尖, “嗯。”
“子爵夫人,探視時間二十分鍾。”看守提醒了一句,走到了門口, 給他們留下空間。
“勞爾, 你告訴我,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兩人一坐下,克裏斯汀急急地問道。
勞爾沒有回答, 他反複端詳著自己的手指,仿佛第一天見到它們。
“勞爾,對方已經提起申訴了, 馬上就要開庭。我們得找個可靠的律師。告訴我, 是不是他們先動手的?你被打成這樣……”
“不要管我了。”低著頭的男人含糊地說道。
“他們現在咬定你是殺人犯, 但是對方還沒有死。你說我要不要去——”
“不要管我了!”一隻捏緊的拳頭重重落到桌上,夏尼子爵高聲喊了出來。
克裏斯汀望向他,眼神是近乎茫然的。
當年那個被帶上馬車的小女孩的麵容和現在麵前的妻子重合,勞爾一時喉頭哽咽。他咽了一口口水,啞聲說道:“我說,不要管我了。是我先動的手,是我殺的人。你回去吧……”
克裏斯汀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卻近乎驚慌地收回了雙手,隨機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勞爾!”
“我們談完了。”夏尼子爵對看守說道。
王爾德正在為報紙上的新聞震驚,臥室門外穿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什麽事?”史哲姆走到門口問道。
“伯爵大人,有一位倫敦來的王爾德先生,他想要見您。
王爾德匆匆換上常服趕到客廳的時候,魅影正在喝茶。他雖然剛下馬車,卻一點都看不出遠行的人的疲憊。雖然衣著普通,氣度舉止卻讓伯爵府的仆人們如臨大賓。這些仆人見慣了達官顯貴,但是這位沒有頭銜的英國佬隻是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就好像他是整個府邸的主人。
“你來的正好,今天的報紙——”幾乎沒有寒暄,王爾德就直接開口。
“我聽說了。”魅影輕輕把茶杯擱在碟子上,對他點了點頭,“接到了你的電報,我就覺得會有事發生,到底還是沒有趕上。”
對於魅影來說,克裏斯汀既是曾癡戀過的少女,更是從小看到大的後輩。她貌似柔弱,心性實則十分堅毅。不然也無法在短短幾年裏成為歌劇院芭蕾舞團的核心舞者,又在第一次公演時聲名鵲起了。從王爾德之前發的電報來說,這個姑娘似乎越來越不安,不斷地想從他身上尋找寄托。這不是克裏斯汀的常態,她身邊一定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正醞釀著什麽。
魅影記得上一世夏尼子爵雖然沒有卷進人命案,但是也大小吃了幾次官司,並曾因為欠下高額債務而被凍結資產。為了克裏斯汀的遺物不被拍賣,他還暗地裏為他償還過幾萬法郎。
“那麽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王爾德十分不安。照顧魅影在巴黎的故交是他的責任。但是對於如何解決夏尼子爵的危機,他卻一籌莫展。
“今天晚上,你給夏尼夫人發一封請柬。”魅影低聲說道。
“沒問題。你打算……?”
“不是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而是她想要怎麽做。”魅影後背舒展,靠在沙發上,“無論她怎麽選擇,我都會幫她這一次。
然而,她也需要付出代價。”
——
Saturday——
和亨利親王一同出席伯爵府沙龍之後,希瑟夫人的別墅重現了它在拿破侖三世時期的輝煌。過去的幾個月裏,它隻是巴黎上流社會青年的玩樂之所,現在卻儼然成為了字麵意義上的‘小凡爾賽宮。’上流社會的法國人或許不太看重他們的皇帝,但是卻絕對看中他們皇帝的品味。繪有世家族徽的馬車絡繹不絕,大廳的歌舞徹夜不息。當然,希瑟夫人也不會把那些沒有繼承權的貴族子弟拒之門外,他們依然可以在偏廳裏飲酒作樂,並以此為榮。
——
Tuesday——
一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從大門駛入,徑直穿過前院,停在別墅的正門口。立在那裏的侍者殷勤地迎了上去,躬身打開車門:
“夜安,伯爵閣下。”
一隻手扶住了他遞上前的手臂,手掌嬌小,五指纖細,毫無疑問地屬於一位女士。
侍者微微一愣,站在車後的男仆已經利落地打開了另一側的車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下馬車,並沒有為自己的同伴駐留,快步走上了台階。
侍者感到那位神秘的女士扶住他的手微不可覺地顫抖了一下,他隨即看到了她的全貌——這是一位穿著鬥篷,戴著麵紗的年輕女子。即使看不清容貌,那窈窕的身段也堪稱美人了。
他在心裏悄悄吹了個口哨,希瑟夫人這裏從來不缺美女,但是由客人帶進來的女人倒是少見。看那做派還不是什麽交際花,卻又有一種不屬於貴族夫人的動人風姿。麵紗下麵,說不定是一位可以與希瑟夫人媲美的女人呢。
“伯爵閣下,請這邊走,希瑟夫人讓我領您去鳶尾廳。”一個穿著紗麗的女子從內廳快步迎出來,對她等待了多時的卡特伯爵說道:“夫人讓我轉告您,一切都準備好了。”
“希瑟夫人不介意她的客人帶來了一個客人吧?”
王爾德聽到身後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向這個棕膚美女笑著問道。
“夫人說:‘伯爵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她低聲答道:“兩位請隨我來。”
在伯爵府的沙龍之後,這是克裏斯汀第一次看到能夠與之相比的繁華,甚至更加奢靡,更加豔麗。空氣中彌漫著從未聞過的香氣;巨大的地毯柔然得讓人不忍落腳;由輕紗,寶石和美麗的男女所點綴的走廊,長的仿佛沒有盡頭。還有音樂,那種奇特的,仿佛來自時光的另一端的音樂……讓她覺得十分熟悉的音樂……
克裏斯汀感覺自己再次站在了巴黎歌劇院的舞台上,戴著公主的桂冠,對著整個觀眾席放聲歌唱。這篇樂章屬於莎樂美,這個地方屬於莎樂美。她為什麽會來這裏呢?
一片混沌中,克裏斯汀感覺自己在微微發抖,她低聲地問自己,非得這樣做不可嗎?
兩個小時前在伯爵府中發生的事再次浮上腦海,她抬頭看向前方那個熟悉的背影,終於咬咬牙跟了上去。
“夫人,夏尼子爵醉酒傷人證據確鑿,對方和這一次審判的陪審團關係匪淺。我也愛莫能助。”收到了請柬,滿懷希望的克裏斯汀剛剛和卡特伯爵照了麵,迎頭就聽到這樣一句話。
斜靠在椅背上的伯爵對她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在指間晃動。在他們之前的幾次見麵中,他都禮儀周全,像一個標準的紳士。可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反而顯出一種不加掩飾的漫不經心。
他看著她,就像看著一盆美麗的花,一隻惹人喜歡的鳥兒——就像在看一個隻見過兩三麵的陌生女人。
克裏斯汀的雙手絞得這麽緊,以至於戒指上的寶石在骨節上刻下一個深深的凹痕。
“請您……”她聽到自己磕磕巴巴地說道:“拜托您……”
“我已經找人探問過情況,實在是無計可施。”伯爵啜了一口紅酒,隨手把杯子遞給身邊的男仆:
“但是我知道有個人幫得上忙,隻看您願不願意了。”
克裏斯汀想到勞爾狼狽的樣子,急忙說道:“我當然——”
“說起來,夏尼家族真是走到末路了。”坐在她對麵的伯爵淡淡地說道:“到了這一步,沒有一個能說的上話的朋友;聽說子爵還欠下了不少債務,根本請不了有用的律師。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夫人您了。
我聽說您是一位天才的歌伶,負責這次案件的一個關鍵人物正巧是一位歌劇迷。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去為他高歌一曲呢?”
那個已經不再為她所熟悉的人低聲問道。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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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就這麽多了,祝大家中秋快樂,幸福美滿~
窗外金戈鐵馬,風狂雨驟,長風浩浩送中秋。
終於寫完了這一章,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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