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愛, 始於自我欺騙, 終於欺騙他人。這就是所謂的浪漫。


  戀愛總是以自欺開始, 以欺人結束。 ——王爾德

  玫瑰廳是整個別墅中最具有法蘭西風情的地方,無論其他的部分是埃及風格,希臘風格還是古巴比倫風格, 玫瑰廳的整體布局基本不變——這也是真正的‘grosse légume’(重要人物)最偏愛它的原因。


  希瑟夫人剛走進房間, 白底繪金的大門就在她身後砰然關閉。她不需要回頭,就能聽到那個配槍的年輕人在門外對她的女仆高聲說道:“來杯烈酒,小表/子!”


  她的表情很平靜。


  玫瑰廳鋪設的地毯為藍,白, 紅三色, 象征著法國的三色旗。她穿著阿拉伯風情鞋的雙腳正踩在藍色的部分, 往前的地毯卻已經不再是白色——深棕色的酒液,打翻的果盤和菜碟讓它看起來一團糟。


  她的目光順著那些被碾壓過的葡萄,咬過一口的牛肉往前看去, 一個體型瘦削的男子坐在正中, 雙腳高高擱在桌麵上。


  “你就是那個‘希瑟’?”


  他十指交叉, 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聞名不如見麵,果然是個挺風騷的老女人呢。”


  希瑟夫人躬身說道:“您過獎了, 亨利殿下。”


  由於有太多的東西要安排,王爾德送裏克曼離開時天色已晚。等到馬車折返伯爵府之後,他這幾天來第一次沒有去想《道林格雷的畫像》, 而是靜靜地坐在沙發裏發呆。很多事情從他大腦裏掠過, 又好像一片空白。從巴黎歌劇院的地下室蘇醒後, 他才剛剛意識到自己需要思考一下身為‘卡特伯爵’的未來。


  他和魅影一直在通信,他知道那邊一切都進行得很好。魅影不僅跳過他上一世所進的聖三一學校,直接進入了倫敦大學,而且還在短短的時間內聲名鵲起,兩次受到女王的召見。王爾德可以相像在都柏林的老王爾德夫婦會如何欣喜若狂——他父親雖然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都柏林的醫療事業,但是骨子裏還是很忌諱那些倫敦人蔑稱他們為‘鄉下的泥腿子’。如果不是這樣,他上一世也不會把僅有的兩個兒子都送到倫敦去讀書,並且希望他們能在那邊落地生根了。魅影不僅成全了他們家的聲望,也正在追求他所深愛的音樂。未來無論對他個人,還是對王爾德家族,都是一條光明大道。


  而他王爾德呢?


  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很清楚自己並不勝任‘卡特伯爵’這個頭銜。現在自然可以順風順水,萬事遂心,但那都是因為有伯爵夫人在前麵頂著。他所寫的,無論是小說,劇本,文學評論還是詩歌,都不能用本名出版。而這個家族對他的期許除了活著占個名額之外,明顯別無其他。


  上輩子,他以參加貴族圈子的沙龍為榮,在眾人之間妙語連珠,嘲謔別人也被別人譏諷。他知道在座的那些女士閃亮的目光是給他的,而紳士們哪怕詆毀他,心裏也無法不為他所感染。他每次出席宴會前都要精心打扮,對自己的儀表得意洋洋。


  現在他想要多少沙龍就有多少,可是即使已經經過修複,王爾德依舊不希望有人細看自己的臉。


  命運何其不公——他胸腔裏隱約響起這樣的聲音——命運何其不公。


  人都是貪心的,最初他隻想要家人能過上好日子。可是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也許當初道格拉斯是對的:如果他不再是王爾德,那麽一切都不再有趣。


  “大人……”史萊姆異常小心地在伯爵耳邊重複道:“大人!”


  王爾德的肩膀傾斜了一下,回過神來。


  “夫人請您過去。”史萊姆接過他手中的高腳杯,低聲說道。


  自從先夫過世後,伯爵夫人的生活就一直很有規律。她每天六點一刻起床,八點開始料理公事,晚上十一點喝半杯紅酒,準時入眠。但是今天,她把這個時間表推晚了一些。當王爾德踏入露台的時候,她還穿著那身黑色長裙,氣質十分典雅。


  “母親。”坐在伯爵夫人對麵的椅子上,王爾德先開了口:“您的氣色不錯,今天過得好嗎?”


  “很好。謝謝你,裏奧。”卡特夫人像每一個母親那樣露出了笑容:“那麽你呢,你過得怎麽樣?”


  “也很好,母親。”王爾德也對她回以笑容。他本來以為伯爵夫人終於要責問自己連續數日羈留在外的行為了,沒想到她一字不提。


  “我聽說你的醫生朋友回去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身邊沒有朋友會很苦惱吧?”卡特夫人閑適地為自己倒了半杯酒,一邊問道,“我早就在想這個問題了。這個圈子裏的人幾乎從小就互相認識了,你初來乍到,需要去找幾個年齡相仿的伴兒。”


  王爾德微微一頓,她繼續說道:“我打算在府裏舉辦一個沙龍,讓你結識結識朋友,你覺得呢?對了,那位夏尼子爵夫人不是和你熟識嗎?何不把他們夫婦都請來?”
——

  Tuesday——

  王爾德一時有些疑惑:“夏尼子爵夫人?哦,母親,您是指克裏斯汀?如果您希望,那麽沙龍當然沒有問題。”


  “好極了,裏奧。”卡特夫人愉快地笑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淺呷了一口,“期待你的表現。”
——

  王爾德本以為這隻是個小型的,青年一代的聚會。然而不過一周時間,卡特伯爵府將要舉辦沙龍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巴黎。不僅是宴客的大廳和休息室,卡特夫人命令所有的仆人收拾出三棟小樓來,作為沙龍的活動場所。伯爵府的後巷擁擠不堪,來自中國的大件瓷器,從別院裏運過來的意大利名畫,最好的園圃出產的當季花卉,鳶尾花圖案的全套餐具……卡特夫人下令把小樓裏原本的家居,擺件,燈具甚至地毯全部換過,轉而選擇色澤較為明亮,更加符合沙龍主題的陳設。從男士的吸煙室,盥洗室到女士的臨時臥房,化妝室,每一個細節都要盡善盡美。


  大筆的款子水一樣流出去,單項的花費就足以讓老牌的巴黎人震驚。同樣讓人吃驚地是這次沙龍的邀請範圍之廣——從新任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總理阿道夫·梯也爾到沒有貴族頭銜的大地主,但凡是巴黎有些影響力的人物,都接到了伯爵府的請柬。


  “真是奇怪,卡特伯爵竟然會邀請我們。”勞爾·夏尼剛剛和其他幾個小貴族喝完酒,回來就接到了這封請柬,十分詫異地對坐在他對麵的克裏斯汀說道。


  她眉眼裏還留著當姑娘時的羞澀,卻已經做婦人打扮,聞言抬頭對丈夫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卡特伯爵夫人真是一個十分和善的人。”勞爾本有些酒意,看到如此美麗的新婚妻子,不由進身前去,坐到了她身邊,“我記得我們結婚時,伯爵夫人也幫了很大的忙。”


  “是的,伯爵夫人非常慷慨。”克裏斯汀不得不抬起頭來,他的手已經撫上了她的麵頰:“克裏斯汀,親愛的,你真美。”


  “勞爾……”


  “我真是太幸福了,克裏斯汀,天底下簡直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年輕的夏尼子爵喃喃說道,一邊俯身吻上了妻子的唇。


  克裏斯汀柔順地伸手抱住他,像安撫一個孩子那樣攬住他的脖頸。他的口中有龍舌蘭和雪茄的味道,克裏斯汀心想,‘也許明天又會寄來新的賬單了。’
——

  “卡特·德·裏奧簡直邀請了半個巴黎!”在另一所宅子裏——一個議員的住處中,坐著好幾個麵色凝重的中年人。


  “這麽說,您也收到那封請柬了?”他們中最年輕的那個問道。


  “誰沒有收到呢?”在座中的長者麵色凝重地回答,“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是否真要去?”


  “我聽說梯也爾先生已經表示會出席了。”另一個議員插話道:“我建議我們都去。這已經不是卡特家的沙龍,而是整個巴黎的聚會了,我們必須在那裏。”


  “可是老卡特……他的死畢竟和本有點關係。”年輕的那位猶豫道。


  “得了吧,如果卡特家的那個厲害女人真的為自己的丈夫悲傷的話,她也不會穿著黑紗舉辦宴會了。要我說她再感激本也不為過,這個沙龍,就是她想向整個法國展示:卡特家族重獲新生!”


  此時,重獲新生的王爾德·伯爵大人正在書房裏努力的辨認桌上的一張張黑白照片。


  “請您告訴我,這位先生是誰?”


  “呃……好像是伯納德家的巴斯提恩?”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老師,一位精通社交的小貴族。


  “請您再想想。”


  “那麽……莫羅家的布裏斯?”


  “……”


  “不是,對了,應該是萊菲布勒家的斯賓塞?還是摩勒家的?不,好像是布朗熱家的?”


  那位小貴族開口道:“裏奧,你知道嗎?我們還是休息一下吧。”


  To be tinued……


  王爾德:“明明這篇小說叫《親愛的王爾德》,為什麽隻有我這麽慘?”


  魅影:“現在他們叫誰‘王爾德’先生?”


  王爾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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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en one is in love, one al would calls a romance. ——Wilde

  某藍已經把羅塞蒂的自畫像,代表作和Viva la Vida發在微博裏了,微博在本文首頁就有,這裏再貼一個試試。新開的還沒什麽東西。


  求收藏,求評論。這篇文真的很冷,我碼字的時候都不用開空調。


  今天忘記預約了門診,留下黑記錄了,Sad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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