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全)

  前方傳來聲聲炮響,

  衝啊!向前衝!偉大的法蘭西,

  如同煙火般飛散的鮮紅的血液, 是對勝利女神的禮讚,

  勝利終將屬於法蘭西!

  聽那歡呼聲多麽嘹亮,

  法蘭西萬歲!

  法蘭西萬歲!

  法蘭西萬歲!’


  魅影在樂譜上寫下了一個終止符,這段用的是他最喜歡的,逐漸高昂的旋律。以鼓號和鋼琴伴奏的唱腔越來越往上, 越來越淡薄。到最後一句‘法蘭西萬歲!’(Vivra la France!)的時候, 所有的伴奏微不可聞,隻有留下一個男高音歇斯底裏的癲狂。


  拿破侖三世並非一個愚蠢的統治者, 恰恰相反,他是法國少有的於民生,政治,軍事皆有建樹的君主。過往越輝煌, 現在就越慘淡。踏進了德國俾斯麥的陷阱後,拿破侖一族的榮耀就此斷送。


  其實以三世的眼光, 在戰爭後期未必不會看出這場戰爭的結局是什麽。但是他已經騎虎難下, 寧可賠的一無所有,也不能以投降的方式結束戰爭。


  魅影筆鋒一轉, 耳畔的音樂忽然又回歸厚重和安寧。好似有風在原野吹過, 陽光之下, 繁花盛開。


  以《夏之圓舞曲》開局, 以《夏之圓舞曲》結束。


  他深吸了一口氣, 把手中的羽毛筆插回墨水瓶中, 這才感覺出餓來。手上的稿子隻是第一版,後麵少不得要在不斷地推敲和排練中加以調整。但是魅影已經感覺胸中的一口氣抒發出來,可以出去安撫一下自己的腸胃了。


  他推開門,才發現外麵一片寂靜。微微的晨曦,似有若無地出現在沉默的建築上方。整個牛津就像一棟潛伏在夜色中的古堡,給他一種淺淡的親切感。


  魅影輕車熟路地穿過無燈的長廊,向後門走去。外麵有些小酒吧專做以夜貓子為榮的藝術家的生意,也許他能找到一些炸土豆和烤牛排。
——

  我是回來更新一點兒的分割線——

  魅影推開酒吧的木門時,裏麵正是十分熱鬧。底樓七八張桌子幾乎座無虛席,喝彩和口哨響成一片。魅影腳步一頓,往裏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燈籠袖的身影站在一堆木箱上,周圍擺了一圈燭台,正狂熱地仰頭吟誦:


  “要是我俗手的塵汙,

  褻瀆了你神聖的廟宇,


  這兩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願意用一吻祈求你寬宥!”(1)


  此人的倫敦腔太過做作,反而顯示出他並不是本地人。每個字都用喊的,完全不懂怎麽表現五步抑揚格。但是這個完全的門外漢,僅憑著一腔熱血竟然也頗有感染力。


  魅影不由一笑,酒保已經走了過來,低聲道:“晚安,先生。今晚真是個好天氣啊。——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是的。”魅影又看了那個洋洋得意的表演者一眼,“這邊看起來客滿了?”


  “請進,二樓還有空座。今天是‘星期三詩社’活動的日子,他們都在這一層。”


  魅影點了點頭,正要跟著他上樓,一個男生突然從桌邊站了起來,驚喜地問道:“……是王爾德先生嗎?”


  魅影低頭看了看他,那張瘦弱而蒼白的臉略有些眼熟。


  “安東尼,你可以叫我安東尼。那個人立即讀懂了魅影短暫的沉默,急忙說道:“我就住在你隔壁,和你一起上音樂表演課的。你也對詩社感興趣嗎?要不要坐到我們這桌來?”


  魅影看了看那個演出者,對酒保說道:“請給我來一杯啤酒,再加一份六成熟的烤牛排。”


  因為他的到來,那一桌的另幾個人稍稍平靜了一會,在安東尼的介紹下對他表示了歡迎。魅影一眼看去,大都是生麵孔,同屬一個學院的隻有安東尼。


  “是的,我隻怕盛筵易散,良會難逢。”(2)


  台上的羅密歐還在喁喁傾訴,台下由魅影打頭,已經接二連三地叫起小食來。這群年輕人混鬧了大半晚,對烤牛排的香氣毫無抵抗力。‘羅密歐’也不以為意,一邊揮舞著左手,一邊用右手從鄰近的台上撈起一個酒杯灌了一口:“幹杯!為了今夜!”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舉起碩大的酒杯,予以深飲。緊接著把杯子重重一放,繼續說笑吃喝起來。
——

  Sunday——

  “我們每周三在這裏集合——幾乎。”安東尼也叫了一份雞翅洋蔥圈,一邊大口地吃著一邊說道。“那些人叫我們‘怪胎’,因為我們大半夜在外麵不賭博不泡妞,隻朗誦詩歌。那些人唯一和文學有關的時候就是他們需要墓誌銘的時候。”


  “沒錯,那些腦子裏隻有肌肉的家夥怎麽知道什麽文學?”箱子上的男生跳了下來,徑直走到他們這一桌:“但是你不一樣,你推門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屬於這裏。像你這樣的大個子在台上一定棒極了,你有很特別的口音。阿爾·布蘭登。”他向王爾德伸出手去。


  “奧斯卡·王爾德。”魅影伸手和他握了握,低聲問道,“美國人?”


  “你真是個敏銳的家夥!我母親是英國人,不過我的確在新奧爾良長大。這裏的的不少人明年就要離校了,正需要新鮮血液。王爾德先生,你介意加入我們嗎?”


  “我隻是路過。”


  “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路過。這裏沒有任何規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們停留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們喜歡,當你嗓子發癢的時候隻要站到台上去就行,無論是大師之作還是自創的打油詩我們都歡迎。那麽你的回答是?”


  “也許我會多路過幾次。”魅影似笑非笑地說道。


  “Bingo.”布蘭登先生打了個響指,拈著一隻順來的雞翅又跳上了木箱:“今晚,我要把我最喜歡的一首詩,獻給我們不期而遇的兄弟,坐在靠門左邊高背椅子上的的王爾德先生!”


  酒吧再一次被尖叫和鼓掌填滿,他已經全情投入地吟誦起來:“


  我能否將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麗溫婉。


  狂風將五月的蓓蕾凋殘,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暫。


  休戀那麗日當空,

  轉眼會雲霧迷蒙。


  休歎那百花飄零,

  催折於無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發無損。


  死神也無緣將你幽禁,

  你在我永恒的詩中長存。


  隻要世間尚有人吟誦我的詩篇,

  這詩就將不朽,永葆你的芳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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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閑暇時光,卡特老宅一直都是十分寂靜的。女仆和男仆們交錯走過,卻不留下任何的足音。‘做好工作;隱藏自己’是他們崗前培訓的第一課。


  這樣的沉靜讓卡特夫人感覺放鬆,但是對療傷中的卡特大人來說,無異於一種酷刑。


  ‘難怪那些貴族沒玩沒了地舉行宴會,否則他們會無聊至死。’王爾德一邊想,一邊隨意地在畫板上塗抹著色彩。他的麵前的薔薇樹繁花盛開,但是畫布上卻一片灰藍。


  “伯爵大人,那位戴小姐又來拜訪了。”


  “哪位戴小姐?”王爾德一邊在畫布上用油彩點下殷紅的圓點,一邊問道。


  “克裏斯亭戴小姐。她現在正在前廳。”男仆躬身回答:“我們已經告訴她您不見客,但是她堅持要見您。”


  “告訴她,她不再受歡迎了。”王爾德漫不經心地換了一支細窄的筆刷,“我不喜歡被陌生人打擾。”


  “是的,大人。”男仆毫不意外地轉身去執行這個命令。


  “等等,你說她叫什麽名字?”王爾德突然想起了什麽。


  “克裏斯亭戴,那位曾經演出過《莎樂美》的女伶。夫人讓我們招待她,因為據說她很快就要變成一位子爵夫人了。”
——

  Friday——

  當克裏斯汀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放在膝蓋上的手袋滑到了地下,發出一聲輕響:“M——卡特大人!”(Master——Lord Carter!)


  王爾德腳步微微一頓,克裏斯汀已經快步上前,繞過侍立的男仆,幾乎和他來了一個貼麵:“哦,您?!”


  即使隻是燭光下的驚鴻一瞥,她也永遠無法忘記那張不似人形的臉。當麵具褪去,歌聲消散,音樂天使的幻夢也戛然而止。那不是一位天使,而是個受盡了苦痛的可憐人。他的音樂多麽美麗,而他的容顏卻如此可怖。唯一能讓她把兩者聯係起來的隻有那雙眼睛,它們好似載滿了整個世界的憂傷。(4)


  這個人從她的孩提時代,就給予她幫助和指引。她已經走出了深淵,而他卻永遠隻能被困在黑暗中。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痛不已。可是眼前的這位男士,盡管他的身形與那個身影一模一樣,卻有一張完全可以出現在人群中的臉。


  隻是一聲感歎,王爾德已為之變色。他立即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不僅是魅影劇中的女主角,也應該與他有著不淺的私交……她甚至曾見到過魅影的真容!他不擔心卡特家族的眾人對自己產生懷疑,是因為魅影之前一直與家裏失散。但是這個女伶,可能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熟悉‘魅影’的人!

  他幾乎是本能地讓了半步:“日安,女士——”


  克裏斯汀聽到他的聲音,已經激動得語不成聲:“您,您怎麽……您看起來好極了!”


  青年女子的雙頰泛上紅暈,原本蒼白的膚色因之動人起來。一雙略微下傾的大眼睛裏波光流轉,盈盈地盡是喜悅。王爾德一句話剛到嘴邊,又戛然而止。


  那種狂喜與依賴,一般的熟人是不會有的。會露出這樣神色的,隻有情人與至親。這位未來的夏尼子爵夫人如果與魅影有這層關係,為何他從未提起過?

  (1),(2)《羅密歐與朱麗葉》選段


  (3)莎士比亞14行詩集的第十八首,是寫給一位友人的。


  (4)引用自《歌劇魅影》中克裏斯汀對勞爾講魅影的唱段:他的眼睛裏,好像凝聚著全世界的憂傷。那雙悲傷的眼睛,既駭人又迷人。(背出來的,不一定全對)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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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何能將你比作夏天

  So 18

  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plexion dimm"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es,

  By ce or nature"s ging course untrimm"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in his shade,

  When iernal lio time thou gro:

  So long as menbreathe or eyes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一章更了四次,我知道我是越來越慢了。不過至少能保證每一字都不敷衍。今天腸胃炎嘔吐請假在家,給Boss發郵件的時候看之前的請假記錄感覺這一年簡直就是災難大全……以後生病就不說了,等到身體好的時候再說吧……


  王爾德的繪畫藝術天分如下:(王爾德自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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