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青梅女配你快跑(八)
不夜天是闔都最大的一間歌舞廳,是闔都出了名的銷金窟,也是敬天幫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凡事與銀錢掛鉤的,賬冊是最重要的東西,盈利虧損皆按照它來記錄,葉敬天帶了聞璟來看這樣機密的東西,栽培之心不言而喻。
聞璟看著厚厚的一本賬冊,對葉敬天說:“伯父,我有個問題,我們看不夜天每日的流水和收入做什麽,從杯子看到到各種洋酒白酒的使用,甚至還有廚房食材得采購,這一天下來光是看賬本就夠了,都不用看其他事情了。”
葉敬天笑著反問道:“如果不看賬本,我怎麽知道今天是賺錢了還是虧本了?”
聞璟道:“那也不用一天都看啊,什麽瑣碎的都看的話,這樣我們就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葉敬天借著他的話問道:“那阿璟你有什麽好辦法幫我嗎?”
聞璟道:“伯父,您可以給他們設置一個組長,由組長核對他們組的賬冊,然後再把核對後的賬冊交給您審閱,這樣您就不用那麽辛苦的看了,跟我們老師一樣,把班裏分成四個大組,每個大組設置一個組長,他的任務是每天檢查同學們的作業書寫情況,如果發現寫錯的就讓寫錯的同學拿回去改正過來,等組長把作業收集好後再把它交給班長,班長核對一下人數,人數夠了再拿去辦公室交給老師批改。”
葉敬天皺眉道:“那萬一組長和班長相互勾結怎麽辦?”
聞璟道:“伯父您聽說過商鞅嗎?商鞅變法中有一條是‘連坐製’,‘連坐製’禁止父子兄弟同室而居,凡民有二男勞力以上的都必須分居,獨立編戶,同時按軍事組織把全國吏民編製起來,五家為伍,十家為什,不準擅自遷居,相互監督,相互檢舉,若不揭發,十家連坐。賬目出了問題一定是班長、組長監督不力,到時候班長、組長一起罰,班長組長受罰了自然不會放過底下出簍子的人。”
葉敬天道:“這樣做豈不是人心惶惶,誰還願安心做事?”
聞璟道:“老師昨天跟我們說過‘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能如天之天者,斯可以’,大家出來工作不過是求一個安穩的飯碗而已,隻要我們給的待遇好,他們有了平穩的生活,誰還願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葉敬天聽了聞璟的話,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倒有點聞時的影子,不愧是他的親兒子。”
敬天幫家大業大,當然不會淪落到讓葉敬天一個堂堂的幫主看這些雞零狗碎的賬冊,他之所以專門帶聞璟看這些,又問他有什麽想法,不過是想看看他是怎麽解決問題的,不過聞璟倒也沒有讓他失望,雖然想法單純稚嫩了一些,但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就已經懂得了製衡之道和安撫人心,隻要稍加培養,以後會是他的得力助手。
但他又猶豫了,走上這條路永遠都沒有回頭的機會,聞璟進了葉家的門是全闔都無數雙眼睛看到的,要撇清關係也是撇不清了,這個世道男子不如女子,如果有個強而有力的夫家庇佑,即便手不沾血也能平安一生,但這個世道也對女子不公,女人隻能靠婚姻謀取安全,男人卻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奪能保護自己的力量和權勢,女兒他尚且能幫她找尋一門槍杆子夫家,但兒子呢?除了他自己,誰也幫不了他,但隻懂得打打殺殺的莽夫終是整日活在打打殺殺裏,哪天一閉眼第二日的太陽能不能見到也是個未知數,亂世裏的安穩需要智慧和力量。
幸好聞璟孺子可教!
就在葉敬天感慨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隨手拿起話筒,話筒那頭短短幾句話讓他的臉色變了又變。
“來人,備車去仁愛醫院。”
葉敬天和聞璟趕到仁愛醫院時夙雲正窩在徐媽的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急診室的燈亮得紮眼。
“夙雲…”葉敬天見到女兒哭成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妻子的情況他是早知道的,聞璟聰慧怕是也早看出端倪來了,全家就瞞著夙雲一個,難怪她會嚇成這個樣子。
夙雲從徐媽懷裏出來哭著撲到葉敬天懷裏,問道:“爸爸,媽媽怎麽突然就暈過去了呢?我剛剛叫了她好久她都不理我,她是不是不會醒來了?
葉敬天溫柔的抱著女兒,安慰道:“不會的,媽媽隻是太累了,醫生會治好她的,夙雲你別哭了,不然媽媽知道你哭的嗓子都啞了她會心疼的。”
葉夫人終究沒有知道女兒的嗓子哭啞了,中秋節本該是團團圓圓的喜慶日子,葉家卻布置起了靈堂,雖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葉家一年內辦了兩場喪事還是成為了全闔都茶餘飯後的談資。
葉敬天撐著悲痛送走了妻子,夙雲卻還接受不了母親的離世,在葉夫人入土為安的當天晚上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的,嘴裏一會哭著喊著“媽媽”,一會又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們在騙我”,葉敬天和聞璟在醫院裏日夜不分的陪了她將近三天燒才慢慢退下來,此後又在醫院裏養起了病,葉敬天在夙雲退燒第二天就趕聞璟去上學了,加上下午武館的訓練,定了隻準晚上來瞧一下夙雲的規矩,有時候聞璟覷著機會晚上偷偷留下來陪她,葉敬天因為闔都突然出現了一個四處搶敬天幫地盤的天地館忙的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女兒的情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讓人在病房裏再多加一張床褥,因著這些,夙雲對聞璟更加依戀,甚至有時候一天不吃不喝等到聞璟晚上過來才沾水米,一張圓滾滾喜慶慶的小圓臉生生瘦出了尖下巴來。
聞璟知她心裏悲痛不願說她,但見她這樣糟蹋自己心中也生氣,索性陪著夙雲一起,但他不比夙雲,夙雲每天雖然不吃不喝,但還有醫院護士輸液維持營養,他每日上課不說,下午放學還要去武館參加訓練,一天下來隻有在醫院裏陪聞璟吃飯才進一點水米,身體怎麽熬的下去,夙雲見他一日比一日差的臉色,著急到不行,讓護士拖著他去找醫生,醫生看過後說沒什麽大礙,隻需按時吃飯便可。
葉家雖然不說是多富貴,但一碗飯總還是有的,為什麽聞璟會沒飯吃?難道家裏人趁老爺不在,夫人去世,小姐住院竟搓磨起人來了?夙雲心裏哪依人這麽糟踐聞璟,嚷嚷著要拔了針頭回去教訓一下不給聞璟吃飯的下人,卻被聞璟攔下了,夙雲被攔下心中窩火便問道是誰欺負的他,聞璟沒法子,隻將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夙雲細究下來發現自己才是罪魁禍首,又想到聞璟對自己的用心良苦,一時間悲從中來,抱著聞璟大聲哭了出來,這是從她母親入土為安後第一次痛哭出聲,此前都是半夜用手帕捂著嘴悄悄濕了枕頭,現如今大聲哭出來,心中一直堵著的東西也隨著哭聲慢慢流動散開。
人啊,總要向前看不是!
夙雲的病養了許久,聞璟也陪她在醫院住了許久,母親去世,父親忙碌,這也就導致夙雲心理上對聞璟的依戀愈加的深,自從生病後夙雲有了夢中驚醒的毛病,有時候半夜從夢魘中驚醒便再也睡不著,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等到天際泛白,聞璟知道後便更細致入微的照看著夙雲的一切,甚至每晚都住在醫院,見夙雲夢魘驚醒後便摟著她像兒時母親哄自己睡覺那樣輕輕哼著兒歌哄洪瀾睡覺。
反反複複的病情除了折騰夙雲,也在折騰聞璟,葉敬天到底不是一天都能待在醫院,左管家和徐媽也要照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至於家裏其他人夙雲心裏不親近自然不會讓她們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好不容易等醫生正式批準夙雲出院的時候闔都已經提前進入冬天了,凜冽的寒風吹得人從骨子裏發冷,恨不得抱著一團火在懷裏,聞璟怕夙雲凍著更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將她包成一顆臃腫的大粽子,別說風灌不進去,連步子都邁不開。
作為一個大病初愈且穿的過多不好行走的病人,夙雲當然能享受公主抱的待遇,不過聞璟年紀還小,抱不起夙雲,抱著她出院的自然是葉家的當家人葉敬天。
那憑空冒出來的天地館背後也不知是誰,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竟然在闔都站穩了腳,甚至隱隱有和敬天幫平起平坐的苗頭,為著這個葉敬天可謂是憂心如焚,連自己的寶貝女兒生病都不能時時陪在身邊,如今好不容易平穩了局勢,自然要當回寵愛女兒的慈父。
葉敬天、聞璟和夙雲三人前腳剛回到家,後腳駱家就派人送了不少補品來,說是給夙雲好好補一下身子,收到禮物的夙雲倒是興趣缺缺,提不起精神,葉敬天讓左管家將人送出去後又刻意對夙雲提了駱家對她的重視和駱奕凡的好,簡單直白的讓夙雲聽了隻想翻白眼,隨意敷衍了幾句拉著聞璟就上樓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夙雲像端午節剝粽子一樣把自己身上的外套圍巾拿下來,沒想到才脫了最外麵那件棉衣和圍巾,聞璟就摁住了她的手。
夙雲抬頭望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疑惑,無聲的詢問聞璟是幾個意思?
聞璟明了她的意思,道:“別脫了,你屋裏還是有點冷,樓下壁爐的火燒的正好,要不咱們下去吧?”
夙雲搖頭拒絕道:“不下,我已下去我爸爸又要跟我嘮嘮叨叨的說駱家多好了,駱家再好有什麽用,我姓葉又不姓駱。”
聞璟知道夙雲的脾氣,也不再勸她,換個話題,道:“那你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吧,醫生說了雖然你可以出院了,但還是要多臥床休息。”
夙雲道:“我再躺下去骨頭就要散架了,我還不如拿鞭子下去揮半個時辰出出汗當鍛煉身體呢。”
聞璟道:“等你徹底養好身子了,我當你陪練。”
聽到聞璟的話,洪瀾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可不能賴賬啊!”
聞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道:“傻丫頭,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麽時候沒有辦成呢!”
學校還沒放假,夙雲雖然出院了也還是不能去上課,待在家裏的她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躺在壁爐旁邊的大沙發上看聞璟給她帶來的連環畫和插畫故事書,後來有一天聞璟給她帶回來了一隻小奶狗,說是最近葉伯父要教他學看帳,以後可能回家晚一些,這隻小狗是給夙雲解悶。
夙雲心中不高興爸爸做的決定,但抱著小狗的手不放,甚至連睡覺都不鬆開,好在在把狗帶回家前已經專門去醫院清理過了,不存在什麽疾病和寄生蟲,葉敬天也不說什麽,依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黃,哥哥說他要跟爸爸學看帳,以後就是你代替他陪我了,爸爸又那麽忙,這個家以後就咱倆相依為命了。”夙雲把小狗抱在懷裏一邊薅著它身上的毛一邊自言自語到,這狗是聞璟送給她的,說是代替陪在她身邊,還沒起名,夙雲便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大黃,好聽又易記。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夙雲那邊閑的每天靠聞璟送的連環畫和大黃逗趣解悶,聞璟每天則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白天上學,下午放學後入武館跟著羅真練武,傍晚從武館出來後又到不夜天吃晚飯,吃完晚飯就和去書房跟負責敬天幫幫賬務的李叔學習看帳,等不夜天開始營業時就回家洗漱休息。
跟葉敬天一起打天下的老人對聞時的本事是心悅誠服,聞時是他的親兒子自然也帶了幾分親近之情,何況聞璟也是個人小嘴甜,學起東西來不怕苦不怕累,閑暇時又一口一個叔喊著,哄的李叔恨不得把看家本領盡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