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波三折
看著樓徹同那位武士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明黛這才把庭院的門重新關上,聽見門外落鎖的聲音,明黛急忙道:“牛公公,請留步。”
門外的人似乎頓住了腳步,隻聽得明黛道:“此番多謝您了。”
這庭院原本隻在送來物資與三餐時才會被打開,但今日之事,卻是因著明黛實在看不過任朝陶有著身孕卻還這般遭罪,特意在前些日子小鵬子送來晚餐時將他們的處境告知於他,希望他能為他們想些辦法。
小鵬子自是滿口答應,但明黛卻不曾想到,他竟能請動步忘歸與樓徹。而負責看守陋居軒的牛祿與馬貴兩位公公在今晨能夠這般輕鬆地就放了樓徹進來,必定也是小鵬子提前打點好了,可即便如此,也該多謝他們才是。
“姑姑客氣了,公主腹中的那位好歹也是位皇孫,老奴們自是不會怠慢。”
牛祿的聲音傳來,明黛定了定心神,回應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謝您與馬公公了。”
她將兩柄如意從門旁的一處小洞口遞了出去,眼見一隻佝僂的手拾起那兩柄如意,明黛這才安心離開。
然而步忘歸此刻卻全然不知有人頂著他的名號做了這麽多事。
小鵬子去求的人,根本不是他。
與明黛不同,小鵬子隻在任朝陶住在長恩宮時在她身邊伺候,因此隻在一次護送任朝陶至萬客坊時與步忘歸遠遠地見過那麽一次,甚至都根本不知曉那人究竟是誰。
可他卻認識每每進宮便總是在長恩宮不遠處有意無意徘徊的樓徹。
四公主喜歡回宮,連帶著駙馬也會前來,但奇怪的是,那位駙馬爺不在四公主跟前侯著,卻總是喜歡在長恩宮附近轉悠,偶爾遇見任朝陶,便立刻疾步而來聊上幾句。小鵬子見過幾次,卻是牢牢記在了心裏。
小鵬子那般機靈的人,自是避開了任朝夕,直接去尋了樓徹。
樓徹聽聞任朝陶在陋居坊如此艱辛,便想也不想從城外購買了些冬日所需物資,火急火燎地趕著大清早天還黑著,宮中四下還無人的時候給任朝陶送了去。
順便還在路上想好了不會被任朝陶拒絕的說辭。
在旁的王公貴族,文武官員眼裏,除卻河洛侯外,最堅定的大公主黨便是步留史父子。樓徹也心知步忘歸與任朝陶交情之深,這才如此說道。果不其然,任朝陶相信了他的話,收下了那些被褥鬥篷,想來今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隻是不知,此刻與任朝陶同樣身陷囫圇的步公子,處境又是如何。
樓徹想著,終究還是決定讓身邊的武士暗中去查探一番。
畢竟,任朝陶已經失去了她寧願拋卻身份也要與之執手相攜的江湖中人,不能再失去步忘歸這位摯友了。
至於步忘歸,卻全然不像樓徹想的那般辛苦。
任朝陶被軟禁的同一天,步留史大人官複原職,被放出地牢,送上了返回姑蘇的馬車。但他的兒子卻是依舊被關()押在地牢之中,直到今日。
步忘歸在這天地之間遊曆了許多地方,倒是第一次光臨地牢,不曾想竟還住了這麽久。不過他倒是閑適得很,一幅“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在牢獄中用草墊鋪了一個床,日日無事便仰臥其上假寐。
與負責監押他的獄卒日漸混熟後,步忘歸便開始提出一些改善生活的條件。今日求一本典籍賞讀,明日卻隔著柵欄邀了周遭的獄卒都來飲酒,後日竟是開始挑剔飯食的口味,在這任安皇宮的地牢中過的是滋潤舒坦。
他之所以這般自在,一是因為他本就是這樣一個自在的性子,二卻是因著,任未成即便軟禁了任朝陶,囚禁了他,卻始終沒有收回他們二人的影魅軍令牌。
畢竟那即將被立為東宮之人還隻是個吃奶娃娃,任未成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影魅軍在此時便交予他的。然而與任朝陶而言,隻要影魅軍還在一日,就總還剩一絲勝算。
這一日的步忘歸一大早便不斷地打噴嚏,直到此時才稍稍好了些,誰知剛安靜下來,便聽見了衣袂飄動的聲音,若隱若現,明朗卻又不顯露。步忘歸內心咯噔了一下,擔心是任未成又派了大內高手來取他性命,隻聽見“砰”的一聲,有人落在了他身後的草垛之上。
步忘歸猛地回過頭,正欲大喊喚來他的獄卒兄弟,卻在看清來人之後,啞然失聲。
她會出現在這裏本就已經足夠奇怪了,更奇怪的卻是她此刻的打扮。
隻見薰迭身著著木甲門弟子統一的棕黃色褲裝,手臂與膝蓋處均有護甲,腰間還掛著一個機甲包。就連她的束發之物,也恢複了木甲門女弟子專用的木製小簪。
步忘歸因著吃驚之情久久不曾開口,薰迭卻同樣也不說話。隻見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這個牢房,瞟見他的那張草垛床以及床邊的幾本書與一盤點心,終是率先輕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難怪盟主聽聞你被關 押地牢時毫不擔心,原是知道你會把牢獄生活也過得有滋有味。”薰迭那個“味”字還未出口,步忘歸卻猛地走近了她,焦急道:“盟主?武林盟主?君盡觴還活著?”
薰迭原本還想寒暄幾句,卻在聽見步忘歸這句話,忽地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她卻很快恢複了正常,別開眼道:“正是盟主專程讓我來請你。”
“君兄還活著,得趕緊通知朝陶才是。”
步忘歸聞言不由得喜笑顏開,他在狹小的牢房中不斷地踱著步,心下思索著要如何將這消息傳至陋居坊,想來想去,終是決定勞煩他在獄中結交的那些獄卒。不過還是得先把眼前的這尊大佛送走才是,步忘歸這樣向著,卻聽見薰迭開口道:“倒是不必阿曳如此焦急,盟主擔心夫人會想不開,已經派了圖將軍前去知會夫人。”
“她才不會想不開——”步忘歸大手一揮,可那豪氣十足的手卻是在半空時驟然落了下來。
“對了,盟主還讓我問阿曳一句,夫人是否把腹中的孩子許給了你做義子?”
公孫舜當真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把那孩子給自己做義子,竟是存著這樣的心思。步忘歸的冷汗順著脊背滑落,他僵硬著點了點頭,抬眼看向薰迭,低聲道:“想必若不是因著腹中的孩子,早在公孫舜假死的那一日,她便隨他而去了。”
這也是為何公孫舜能夠如此從容赴“死”,有那個孩子“護著”她,他便還有時間去謀劃,至少暫時還不必擔心她會因著他的離開而做出傻事。
“他這番‘假死’,如今爭取到了什麽局麵?”
步忘歸何等聰慧之人,自是明白,龍途已死,他們父子失勢,任朝陶苦心籌謀的一切,便隻剩公孫舜手中的“山河天下”劍柄。
那劍柄是昔年豐太祖為與江湖中人和平共處而特別所贈之物,為曆任武林盟主代代相傳。那原本是一把鋒利無雙之劍,卻在數百年的武林爭鬥之中遭到損壞,傳至萬仲西時,便已隻留一把劍柄。
此物一出,自是全武林都得俯首聽命於公孫舜。但更重要的是,想要號令武林中其他的小門派很容易,甚至不需要使用這劍柄。可若是想要請出四大門派與四大世家中所有的精銳之師,卻是隻能憑借此物。
“四大世家,四大門派全部整裝待發。騰雲幫、木甲門、丐幫以及洛偃山莊,亦是全部待命。”薰迭看向步忘歸,見他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不禁輕聲笑了一下,道:“除此之外,洪州城東方將軍處,亦有一支民間軍隊。”
“走吧,我接你出獄。”
薰迭的話音未落,便忽地聽見一陣吵嚷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你先躲一下。”步忘歸將薰迭往他的那草垛子裏猛地一推,又將一大把幹草往上麵堆了些,這才回過身,走到了柵欄處,眼見一個小獄卒急匆匆地向他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喊:“幸好幸好,步公子還在。”
隻見那獄卒撫了撫心口,看向步忘歸道:“門口一大批禦林軍闖了進來,說是有人劫獄,老荊讓我趕緊來看看,把公子您帶出去見——”
小獄卒還沒來得及說完“那些禦林軍”幾個字,卻被薰迭放出的機甲獸透過柵欄踢中了膝蓋,他吃痛,猛地後退了幾步,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薰迭卻已伸出手鉗製住他的脖頸,將他的額頭往木欄上一撞,那小獄卒立刻暈了過去。
“快走。”
薰迭收起剛才那隻機甲獸,向著天花板上拋出一根鐵鏈,隻見那鐵鏈抓住了天花板的橫梁,順勢猛地一收,將他們兩人拉了上去。接著薰迭正欲從機甲包中再取出些什麽,步忘歸卻已猛地抬腳,將地牢的天花板踹出了一個窟窿:“還是這樣比較快。”
任安皇宮的地牢並不在皇宮內部,而是在皇宮宮牆之外的一個碩()大地下迷宮,想要從地底逃脫並不容易,但一旦衝出天花板,便很輕鬆可以逃脫。
但那要是在沒有禦林軍包圍的情況下。
“抓住他們!”
聽見為首之人的怒喝,薰迭與步忘歸均是一怔。他們都是木甲門弟子,並不曾修行過精深的武功,若真是碰上禦林軍這樣訓練有素的對手,怕是難以逃脫。
“統領!接住!”
隻聽見一陣鳥的嘶鳴聲傳來,步忘歸隻感受到巨大黑影遮住了他頭頂的陽光,他忍不住抬頭望去時,隻見一隻巨型機甲鳥正向著他飛來。他接住圖季更扔下來的鐵鏈,隻感到一陣輕鬆,他和薰迭已被這精巧的機關送至了機甲鳥內部。
原以為故人劫後重逢該是十分興奮,步忘歸卻出乎意料地看見圖季更與影魅軍的諸位首領均是哭喪著一張臉,不由覺得好氣又好笑道:“嘿,一個個怎麽了?”
該哭喪著臉的該是他那些獄卒兄弟和禦林軍,怎麽他的影魅軍也如此這般泄氣。
“屬下辦事不力,請外統領責罰!”
隻見圖季更帶領著熾晴眾人猛地都在自己麵前跪下,步忘歸原本輕鬆的心幾乎是瞬間變得沉重道:“可是公主那邊出了什麽事?”
一時之間,眾人皆是無語。步忘歸不禁有些怒從心起,他看向圖季更,低聲嗬斥道:“扭扭捏捏作甚?”
圖季更這才回過神來,看向步忘歸,咬牙切齒道:“原本是要將公主一起接走,但皇上突然駕到,屬下們隻得倉惶逃走。”
“此時禦林軍又引起這麽大動靜,怕是皇上已經起疑,或許會遷怒於公主。”圖季更的話不曾說完,步忘歸卻是擺了擺手,道:“無妨,到底是父女,皇上不會真的傷害公主。”
“君兄未死之事,你們可曾知會了她?”
步忘歸十分緊張地看著圖季更,卻聽得圖季更疑惑地開口道:“駙馬原本是交代屬下定要說與公主聽,但之後又派萬姑娘來傳話,說公主此時正是非常時期,不宜大喜大悲,叫屬下暫時先不要對她提起駙馬‘死而複生’之事。”
“糊塗!”步忘歸忽地大喝一聲,一拳砸在了手邊的案幾之上,他作勢便要打開機甲鳥的腹部木門,卻被薰迭抬手攔了下來:“距離夫人生產大抵還有三個月,這三個月,大家自會再來一次。”
“此時便莫要如此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