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盡在輪回心牽掛
為陸皇後與二皇子平反的消息由李演傳至任朝慎耳中時,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後才道:“李公公為了此事專程南下尋到我,可是宮中出了什麽事?”
任朝慎清楚,李演是帶著譴責裴氏陷害陸晚兒與任朝雲的詔書而來,從任安到洪州再到姑蘇,也算是長途跋涉。但他實際卻並不領情,他心知自己的母後與兄長本就是為人陷害,這麽多年都不曾平反,如今卻是突如其來地洗刷了一切罪名,未免也太蹊蹺了些。
“四皇子這話說得,老奴不過是將皇上的旨意帶到,並且好生接您回去,哪能是宮中出了什麽事兒呢。”
李演自是不會直說,打得一手好太極。
可任朝慎卻並不領情,隻是淡淡一笑道:“裴氏陷害陸皇後與二皇子罪不容恕,敢問公公,難道裴家的那些重臣與那杜詠便是無辜的麽?”
李演聞言不由變了神色,抬眼看向任朝慎慌張道:“四皇子,有些話可隨意說不得!”
“有何說不得?這般自欺欺人,著實可笑。”任朝慎瞟了李演一眼,見他一臉的緊張,卻是不為所動道:“說罷,究竟何事?”
此番想要為陸晚兒平反,再順勢恢複任朝慎的身份,勢必要找一個為天下所信服的理由。
任未成寵信杜詠,自是不會降罪於他。至於裴家,自從裴妃失勢之後,在朝堂中的勢力也被削減許多,況且他們家雖然在姑蘇城中算得上望族,可在京中卻實在是無名小卒。況且除卻裴遠輕外,裴家多為男子,在朝堂之中也算是小心為人,盡職盡責,向來不曾有什麽大錯,任未成自是不會輕易對他們下手。
因此便隻剩下早已失寵的裴遠輕能夠被利用來當槍使,任朝慎不是傻子,自是清楚其中厲害。
雖說心中多有對這般舉動不屑輕蔑之感,但終於能夠將裴遠輕送上斷頭台,也算得上是令他稱快之事。隻是他卻不知,任未成想要恢複他的皇子身份,究竟意欲何為。
牽製東宮之位?目前絕對用不上,年長些的皇子幾乎都已殞命,剩下的一個三皇兄,早就對此退避三舍。
良心發現,想要挽回父子之情?任朝慎想到都忍不住冷笑。
那麽怕是隻有一個原因了。
自從他的舅舅與表哥請辭之後,朝中一直缺少得力的武將,大部分軍權早已回收至任未成自己手中。因此每每邊境有變,除卻鎮守當地的將領外,任未成都會指派一位皇室親眷,多為皇子作為監軍大將前去。過去曾是任朝雲,上一次則是任朝行。
怕是摩番邊境又起紛爭,而朝中年長些的皇子隻剩他一人,任未成沒了辦法,這才想出了這一石二鳥之計:既徹底除掉了裴遠輕,算是為陸氏母子報了仇,二便是尋了一個為他所用的兒子回去。
若是國家真的逢上戰亂,任朝慎並不反感親自帶兵出征,以揚國威。但他卻並不想同任未成有更多瓜葛。他早就想好,查出杜詠的罪行後,他便可恢複身份,但他卻並不會在宮中多做停留,而是利用身份之便,去尋找那位馮涼鳶姑娘。
卻不想還不曾找出杜詠的罪責,任未成竟主動把皇子身份還給了他。
“回四皇子,真的隻是裴氏吐露了罪行,皇上深感懊惱錯怪了先皇後與二皇子,生怕與您的父子之情也再無回首之日,這才趕忙恢複了您的身份,派老臣來接您。”
李演冠冕堂皇的話讓任朝慎意識到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將實情告知與他,於是便也不再多加追問,隻是點頭道:“罷了,我便隨你回任安去。但我隨行要帶上一位老人,需要給他最好的照顧,可否?”
李演自是不置可否地答應,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將任朝慎好好地勸回去,至於他要帶些什麽人回去,那全是皇子自己的私人事宜,他一個禦前內侍,自然是插不上嘴反對。
這一邊與摩番的戰事愈發緊急,而那一邊海上的任朝陶卻剛剛逃過一劫,雖然驚魂未定,但好在是將那夥海盜終於送走了去。
“這一段海域向來有不少海盜出沒,但這些海盜大多不會傷及人的性命,隻是索財而已。”
步忘歸說著,上下打量了一番任朝陶才道:“反正公主殿下自是不卻錢財,就當是破財消災好了。”
他的話中隱隱帶著些笑意,戲謔道。
眼見任朝陶有些不滿地抬眼看向他,才微微收斂了些,壓低了聲音正色道:“相反,倒是船上的有些人更需要擔心。”
步忘歸所言,任朝陶並非不曾考慮過。
此番杜詠他們以尋找長生仙草為由而來,肖沛倒也罷了,但杜詠絕不會讓自己空手而歸。他自是清楚這所謂的長生仙草無處可尋,但是那巨額的財寶,若是她不當心些,一定會被他鑽了空子貪去不少。
除此之外,他為了討任未成歡心,即使知道長生仙草不可尋,也定會胡謅一番,到時指不定找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進獻給任未成,卻也說不好。
隻是如今裴氏與之膝下的兒子早已失寵,杜詠這般殷勤地討好任未成也終是無法將裴氏與其子送上皇位,他為何還是如此熱絡鑽營?
難不成是想要弑君篡位?
任朝陶從來都是以最為惡毒的想法去揣測杜詠,以免自己會如同三年前的任朝雲一般,不知所雲地被此人陷害致死。因此她麵對杜詠從不敢掉以輕心,但這一路走來,杜詠與她形同陌路,彼此麵上都不給彼此好看,但卻也並未出現大的紛爭。
她每一日讓步忘歸同她與公孫舜一同用膳,在用膳前也會仔細驗毒,半個多月下來,隻覺得心力交瘁。
“任姑娘,君小哥,在往前不遠便是相惜島,船長看著今夜怕是有大風暴,不宜繼續前行,我們便先在那一處島嶼暫時歇腳可好?”
說話的是跟在馬船長身邊的一位學徒,也姓馬,聽說是馬船長的遠方親戚。聽見他這樣說,任朝陶自是應允道 :“便聽馬大哥的。”
眼見天色漸暗,相惜島的輪廓漸漸地出現在眾人麵前,待到船停穩拋錨後,馬船長與肖沛指揮著船上的學徒與禦林軍一道迅速紮營,升起篝火,不出半個時辰,一切便已安頓好了。
任朝陶與公孫舜並肩坐在礁石旁,感受到海風拂麵而來,再抬眼看去時,這才發現滿天繁星,任朝陶忍不住輕呼了一聲,轉頭看向公孫舜笑道:“比之我們在草原大漠之上所見的星辰如何?”
“自是各有千秋。”
公孫舜亦是看向任朝陶道:“但再多美景卻都不及朝陶相伴在旁。”
任朝陶原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公孫舜這番說辭,可今日卻不知怎麽了,竟是立刻紅了臉移開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海麵道:“胡說,胡說什麽。這漫天風光乃是造物主之無盡藏也,你我這樣渺小之人,如何能與之相比。”
她一麵說著,一麵卻是捂住了臉,低聲道:“呼,好熱。”
公孫舜見她如此,不由湊近了她,正欲笑著拿開她的手,卻見任朝陶忽地放下了手,向前湊近他,忽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朝陶?”
公孫舜根本還不曾反應過來,任朝陶卻是又一次親了過來。
接著隻聽見她在他耳邊低笑道:“早就說過了,論起閱曆,公孫公子自是不如我。”
正說著,任朝陶卻是忽地眼前一黑,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下公孫舜,正欲抬頭看向他,卻隻覺得眼前的事物全部天旋地轉起來,整個人向後仰了過去。
好在公孫舜及時扶住了她,將已然昏迷的任朝陶送回了帳篷,叫來了隨行的大夫,才知道,原來她竟是有了身孕。
“難怪這段時間她食欲不振,在海上時也不如起初那般自在。原來竟是如此,哈哈哈。”趕來的步忘歸在帳外便聽見大夫對公孫舜所說,隻見他收起折扇,順勢挑起帳篷門簾,大笑著走向公孫舜道:“恭喜君兄,賀喜君兄,這是要做爹了。”
公孫舜聞言卻並無太大的反應,他靜靜地看著依舊在昏迷之中的任朝陶,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夫所言,忽地笑出了聲。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公孫舜感到的不止是驚喜,還有緊張。這並非是他與她的第一個孩子,但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她與孩子受到任何傷害。
“與賢哥哥!”
昏迷中的任朝陶忽地驚醒,隻見她的額頭上冒出了不少冷汗,她似是在昏迷之中做了一個噩夢,即使醒來也久久不曾緩過神來。直到看見公孫舜在她的床榻邊坐下,她才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在他的攙扶下坐直了身子,低聲道:“我夢見與賢哥哥了,他對我說,他要走了。”
“走了?”公孫舜聞言一時有些迷惑,隻得順勢詢問任朝陶道:“何意?”
“他說,他終於看著我幸福圓滿,也該離開了。然後,我看著他走進一片海,我想衝過去,但是卻忽地霧氣彌漫,我怎麽也找不到他——”
任朝陶說著,眼淚卻是根本不受控製地從眼中流下,她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看向公孫舜道:“我在夢裏以為他還活著,因此看著他去投海實在是難以忍受。”她這時才看見站在帳中的步忘歸,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了眼光,靠近公孫舜低聲道:“讓你們見笑了。”
步忘歸聞言不由輕笑了一聲,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般別開了眼。但公孫舜卻是微微蹙著眉思索了許久,才開口道:“朝陶,或許這並非是夢。”
“夏兄當真是一直牽掛著你,直到如今,你終於要做娘了,他才舍得離開。”
也許這也意味著,他們的這個孩子,一定會平安降世。
公孫舜並不曾將這句話說出口,他隻是看著任朝陶原本就已浸滿淚水的雙眼又一次泛紅,將她輕輕攬入了懷中。
“公孫舜,這個孩子若是男孩,我們便給他取名與賢,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