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處處劫難
獨孤鴻病倒的消息是在眾人終於在將近一個半月的跋涉後到達玉門關時傳來的。
獨孤鴻這些年的身體一直小毛病不斷,這也是獨孤守商為何此時一定要回到家鄉的原因之一。原本想要在玉門關停留幾日的眾人終是決定,既然任朝陶已經到任,也見過了諸位將士,便讓作為副手的龍途留在此處進行安排,他們還是早早趕去延邊為好。
“那朝昳不如也留下罷。”任朝陶看向任朝昳,見她露出了不太情願的神情,隻得安撫道:“並非皇姐不願你一道前行,隻是此番我們四人不打算租借馬車,而是輕功來回,速度更快。你並不擅長這功夫,就勿要一道受苦了。”
任朝昳聞言,不由多看了任朝陶幾眼,似乎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是否有意如此,想要留下她與龍途單獨相處。但任朝陶所說的理由的確十分合理,任朝昳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得先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便聽皇姐的。”
任朝陶並非看不出任朝昳心中所想,卻也不否認道:“你自小哪裏如此跋涉過,此刻終於能夠歇息幾日,留下龍途在此處照料你,我倒也放心些。”
“皇姐,我——”
任朝昳本欲開口撇清她與龍途的關係,但轉念想到,他們的婚約的確是不曾作廢,任朝陶所言並無任何不妥,隻得歎了口氣道:“罷了,我自是說不過皇姐。”
任朝陶聽見她如此說,知道這便是妥協了,因此意味深長地看了龍途一眼,冠冕堂皇道:“龍侯爺,那麽本宮在玉門關的事務,這些日子便煩請你處理了。”
“至於本宮的皇妹,也請你好生照料著。”
任朝陶留下麵麵相覷的龍途與任朝昳二人,轉身走出了房間,眼見不遠處的圓桌旁,皇甫越夫婦二人與公孫舜已然等在那處準備出發,不禁衝著他們露出了笑意道:“已經全部交代好了,這便可以出發。”
此時正是九月中旬,在這西北邊境已然刮起了瑟瑟秋風,任朝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跺了跺腳道:“還真是有些冷。”
她的話音未落,公孫舜便已將一直披在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替她披上,接著又替她理了理衣領處,道:“這樣便暖和些了?”
“恩。”任朝陶抿唇輕笑,接著看向已然走到了他們前麵不遠處的皇甫越與獨孤守商,對公孫舜道:“走了,出發罷。”
任朝陶已有幾年不曾到過延邊城,但此時的延邊城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卻並無太大差別。
延邊坐落在崖邊,一側有雪山融化的大河澆灌而至,而另一側便是種植田。因著地理環境極好,才發展成為了過去飛虎國的國都。尉遲不畏統一央鶴、飛虎兩國後,一世而亡。爾後的豐太祖任風歎登基,重奪任氏天下。設立延邊、鎮浣、任安、甘州、回州五城作為西漠行省的重鎮,監管各地分鎮。
延邊因著地處偏遠,與中原的聯係算不上緊密,但早在飛虎國時期他們便學習中原文化禮儀,大部分百姓其實都與中原人通婚交往,長相上別無二致。
但在延邊城,歇安、朗科、塔巴等西北民族的百姓依舊不算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任朝陶依舊可以隨處瞧見身著著民族服飾的百姓絡繹不絕,他們的口中操著不太標準的任安官話,但在與自己人溝通時卻都說著歇安語言,十分熱鬧。還時常有金發碧眼的異國人與他們擦肩而過,大多是來自大秦那邊的商人或是傳教士,他們口中的語言任朝陶聽不太懂,卻依稀可以辨認些基礎的詞匯,無非都是些想與本土商人討價還價的把戲。
這一路而來,大多城鎮之中其實都是這樣的場麵,隻是在延邊與任安中間的這一段,除卻涼州、甘州還因著依傍雪山形成了綠洲有些蔥鬱美景外,回州或是沙州等地都是一片荒涼無人的戈壁灘與沙漠飛塵。
再往回去,街上的異族與異國人便愈少,人們的任安官話也愈發標準,隨處可見的圓頂宗教建築也減少了許多,更加融入了中原當地的本土特色。
任朝陶自從進了延邊城便一直在四處打量著,公孫舜見她眼神飄忽不定,不由笑道:“你可是在尋什麽人,如此急切?”
“怎麽會?隻是覺得唏噓,延邊城愈發繁榮,可我卻比上一次到來時變老了許多。”任朝陶說著,笑著衝公孫舜眨了眨眼,忽地踮起腳湊近他道:“你覺得呢!”
“朝陶在在下心裏,自是一如初見。”公孫舜的話還沒說完,任朝陶卻別開了臉輕哼了一聲,低聲道:“才不信。”
公孫舜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他們一眾已然已經到達了位於延邊城中心的獨孤府處。
四人之中,隻有任朝陶從來不曾到過此處,但也隻有她在見到獨孤府的金碧輝煌時,不像另外兩人一般詫異。
“第一次隨父親去獨孤家拜訪是五六歲的時候,當時見到獨孤家這樣的宅第,隻覺得像是進了皇宮般。”公孫舜曾在路上對她說起獨孤家的模樣,隻聽得皇甫越亦是附和道:“想來我們之中隻有小陶兒會覺得不過如此罷。”
果不其然,任朝陶看著獨孤家這浮誇的建築風格,又想起獨孤抱怨自己名字的來源,不由掩唇輕笑,這獨孤鴻真是個實打實的暴發戶。
“小姐,姑爺!”
大門一開,站在門口的管家立刻向著獨孤守商與皇甫越大跨步走了過來,隻見獨孤守商亦是大步向他而去道:“福叔,我爹如何了?”
被稱作“福叔”的男人大約不惑到半百年間的年齡,臉上有些不太明顯的溝 壑,看得出年齡的痕跡。他再看向獨孤守商時的眼神十分疼愛,大約是獨孤家的老人了,自小看著獨孤守商長大的罷。任朝陶這樣想著,卻見福叔搖了搖頭,露出十分糾結的表情看向獨孤守商道:“公孫先生從江都請來的神醫已經到了,但病情卻依舊不見起色。”
“小姐趕緊去看看吧。”
福叔此話一出,獨孤守商已然如離弦的箭般衝進了家中,餘下的幾人心中也是驟得一沉,這時福叔忽地眯起眼,似是有些不敢確信地看著公孫舜,上下打量了許久,才詢問般地看向公孫舜道:“可是公孫家的舜公子?”
“福叔竟還認得晚輩?”公孫舜聞言愣了一下,卻很快招呼道:“晚輩公孫舜,昔年曾隨父親到獨孤叔叔家拜訪過。”
“早就變了樣子不認得啦,小時候更像公孫夫人,如今卻是與公孫先生相似些,我這才敢認。”福叔說著,眼光已然落在了一直站在公孫舜身邊不言語的任朝陶身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道:“不知這位是?”
“這便是我們那位貴客,洛偃公主。”
中氣十足且十分渾厚的聲音傳來,任朝陶本還正在奇怪,獨孤守商理應早都交代過家中關於她的到來,怎麽福叔竟像是不知道一般。誰知還沒等她來得及想清楚,卻見一群身著黑衣之人依然將還站在獨孤府門前的公孫舜、皇甫越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隻見一個身著亮紫色衣裝的壯碩男子踱步而出,或許是因著人到中年,身材發福了不少,但任朝陶卻依舊能從那張臉上看出昔年英俊的痕跡,看出獨孤守商的影子。
想來這便是獨孤鴻了罷。
確認了此人身份後,任朝陶不由露出了不解的眼神看向獨孤鴻,卻見獨孤守商已然被兩個黑衣人挾持著來到了他們麵前。眾人目光交匯之時,隻見獨孤守商猛地衝他們搖了搖頭,大聲道:“爹!你瘋了不成!”
“我看是你們瘋了!”獨孤鴻回過頭,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獨孤守商,厲聲道:“把他們都給我押下去!”
聽見獨孤鴻的這一聲令下,福叔明顯十分震驚,他仿佛也被獨孤鴻瞞了許久,直到此刻才知道他所謂的“重病”不過是用來加快他們入局的一個謊言。
任朝陶此時已經被幾個黑衣人徹底鉗製住,她從公孫舜的表情之中看出了他想要突破重圍的心思,卻是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輕輕晃了晃,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因此他們隻得任由那些人押著,扔進了獨孤府後院的小屋之中。
既然不清楚對方的意圖,那倒不如先順藤摸瓜。
隻是有一點,那便是他們本就已經在路上了,遲早都會入局。獨孤鴻為何會這麽急?
任朝陶背靠著牆壁,將手搭在膝蓋之上,輕輕地抵在唇邊,思索了許久,卻始終想不出他這樣做的理由。
卻聽得獨孤守商道:“是我連累你們了。”
“我不曾弄清楚情況,便貿然把你們帶到了這裏——”
“不怪你。”任朝陶趁著還不曾有人說話,急忙開口道:“你爹覺得任朝行更值得合作,那是他的選擇,倒也不需要太過介懷。”
“眼下我們隻需要想想要如何逃出去得好。”
任朝陶的話音未落,便聽見了“咚咚”的叩門聲。她瞬間閉上了嘴,有些緊張地看向那門,隻見門上方的一個暗格忽地被打開,露出了福叔的臉。他有些急切地看向這房中的四人道:“小姐,老爺請你跟我去見他。”
獨孤守商聞言,心想說不定還有轉機,便急忙站起了身,等待著福叔打開門,匆匆與他們告別後,便向著主廳走去。
“呼延大人,這便是小女。”
呼延,大人?獨孤守商聽見獨孤鴻的話,順勢抬眼向著高位之上坐著的人看去,呼延譽眼見她看了過來,便也報以微笑。獨孤守商猛地收回了目光,在心底暗罵了一聲。她想要收起自己厭惡的神情,卻不料內心的怒火太盛,根本壓製不住。她隻得惡狠狠地抬起頭瞪了呼延譽一眼,接著便看向獨孤鴻道:“爹,尋女兒來究竟為何事?”
“獨孤姑娘與在下的妻子乃是摯交,可是如此?”還未等獨孤鴻開口,呼延譽卻已搶先道。
獨孤守商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但還是回應他道:“恩。”
“既然是摯友,怎麽忍心見她如此深陷險境還要助紂為虐?獨孤姑娘這般,倒是讓在下難做了。”呼延譽說著,不再看著獨孤守商,而是轉向獨孤鴻道:“此次獨孤先生立了大功,小王爺知道後,定會大肆嘉獎。”
獨孤鴻聽見呼延譽如此說,笑得連眼睛都要看不見了才道:“能為小王爺做事,是老夫的榮幸。”
獨孤守商原本就皺著的眉頭此刻幾乎要絞在了一處,隻聽見呼延譽又道:“那麽在下這就去把內人接回身邊,先生便好好同女兒、女婿一家團聚罷。”
獨孤鴻急忙站起身來,想要替呼延譽指路,卻見獨孤守商忽地堵在了呼延譽的麵前。獨孤鴻見狀嚇了一跳,隻想著趕緊把獨孤守商拉開,卻聽見獨孤守商道:“陰險無恥!”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已經趁著沒人注意時跑出了正廳,還順勢從福叔腳邊撿起了他有意無意落在地上的鑰匙。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著後院小屋而去,待到獨孤鴻反應過來派人來追時,獨孤守商已然將任朝陶他們放了出來:“呼延譽,呼延譽和我爹在一處,你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