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善惡終有報
公孫舜看著已然消失不見的萬仲西剛剛仰坐著的椅子,不由輕笑了一聲。
師父他老人家,真是數年如一日般地喜愛結仇。
言語上總不給那些虛偽之人留情麵便罷了,還異常嗜血,遇上仇家尋仇,通常都是殺個幹淨才罷休。
師父總說他良善,像是出身大戶人家的貴公子,他並不曾否認,漸漸地,師父便默認了此事,每每見他殺意不足時,都會感歎:“阿觴到底收斂著些,不像老頭兒這般野蠻。”
他從前本不以為意,可直到前不久,他才忽地羨慕起師父那般性子來。
他若是願意,本該在瓜州那一日便將脅迫他們之人殺個幹淨才是。
無論是他亦或是她,都因著對對方的心意從而使彼此牽念太重,卻忽略了最直接的解決辦法。
不過是殺盡敵人而已。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血腥之氣,卻是轉瞬即逝。
眾人亦是沉浸在萬仲西神一般的退場之中,除卻那些當年與他還算交好之人外,其他人皆是滿麵黑氣,滿口不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但在明事理之人看來,那不過是毫無意義地絮叨而已,萬仲西口中所說的那般風氣,的確是令人厭煩。
隻見向來與萬仲西客氣相交的四大門派與四大世家中人已隨著派中之主圍住了被紀無渲鉗製住的暮返,正在商討著如何處置他。而暮返卻在其中大聲喊冤,直說那些信件都是誣陷,而那機關鳥卻是歪門邪道,不可聽信他們一派胡言。
“老衲恰巧知道那機關鳥卻有收音之用,暮幫主,你還是莫要再頑抗了才是。”
“意成方丈所言甚是。”紀無渲接過他的話,笑言道:“當時製作這機關鳥送與諸位,也是想著江湖艱險,若真是遇到了什麽為難,也好給這鳥兒留個口信,搜尋幫助。”
暮返聞言卻仍不死心,他堅持道:“諸位幫主、門主,我也是情非得已才會與那岐山王沆瀣一氣。”
“我自小是個孤兒,這一點師父您一直是知道的!”
他跪在地上,用膝蓋在地上緩步移動著來到皇甫侃身邊,捉住了他的衣襟。
“我也是為了請那王爺替我尋到親生爹娘,這才被迫為他做事。師父,您還不知道我麽?!我自小最重情義,隻是想找到自己的爹娘罷了!”
任朝陶看得出,皇甫侃明顯有些動搖,她了解她的師父,心知他一向是個心軟溫和之人,大多數時候都隻會看到諸位弟子的優點。正當皇甫侃決意低下()身與暮返好好說上幾句時,任朝陶卻從公孫舜的身後緩步而出,毫不客氣地伸手打掉了暮返攥在皇甫侃衣袖之上的手。
“休要髒了我師父的衣服。”
她徑直擋在暮返與皇甫侃中間,冷眼看向暮返道:“你早在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崇胤宮,可莫要在此時套近乎了。”
“原因,你且聽他說完。”
崇胤宮掌門的第五位弟子原因,早在拜入師門那一年便在江湖中聲名遠揚,傳言那是個資質極好的小姑娘家,又生得貌美如花。因此人們總說,想來皇甫掌門並不是為了收徒弟,而是為了替皇甫越選一門好親事才是。
這些流言蜚語絡繹不絕,但原因拜入師門沒有多久,便漸漸失了消息。有人說她是因為犯錯被逐出了師門,畢竟崇胤宮宮規極嚴,這才大多教出無論人品還是武德都屬上乘的弟子。也有人說她是因為不堪習武重負,偷偷溜走了。
總之,原因的名字在江湖之上出現了沒多久,便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今時今日再次聽見這個名號,大多數人都還能想得起來。卻是不曾想到,江湖上那麽多的傳言,竟沒一個靠譜的。原是這原因竟是金鳳凰飛入了尋常百姓家,也難怪之後便沒了消息。
“不必聽他說了。”
公孫舜此時也向著這場鬧劇的中心走了過來,他的手覆在了遮住了他上半張臉的黑色麵具之上,一麵說著,一麵緩緩掀開了這幾年來一直罩在他臉上,仿若與他整個人都融為一體的麵具,露出那張與暮返幾乎別無二致的臉。
“若是不曾記錯,你的左肩上大概是有一塊馬蹄形狀的胎記。”
大多數人不曾見過成年的公孫舜,因此一時都還不未能反應過來。隻有皇甫侃扭過頭看向不遠處的公孫敖,露出了十分訝異的神情。
“你大約長我五歲,我便是在你走失的那一年出生。”
“暮返,可是如此?”公孫舜將手中的麵具十分隨意地扔在地上,轉眼看向暮返,微笑道:“還是該叫你公孫贛才是?”
“晚輩公孫舜,姑蘇公孫敖次子,見過諸位前輩。”公孫舜根本不曾給暮返反應的機會,直接向著圍觀在附近的眾人自報身家姓名。
大概是經曆了前任武林盟主重出江湖的震撼與公主殿下拜師武林的衝擊,眾人實在是應接不暇,一時應付不過來。因此眼前的君盡觴忽地變作了公孫舜,倒是不曾引起他們太大的反應,隻見公孫敖已然從人群之中踱步而出,身邊還跟著這些年來他唯一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孩子,公孫玦。
公孫敖與公孫舜交換了一個目光,接著開口道:“犬子當年身陷險境,險些喪命。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後,這才決定隱姓埋名,不靠家族聲名,僅憑自己經曆世事磨難,闖出一片天地來。”
“同犬子一起瞞著諸位同仁,是老夫的錯。”
公孫敖說著,目光已經慢慢挪到了暮返身上。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的眼光躲閃了一下,卻還是迎了回去。
他早就懷疑過,此人會是他走失多年的長子。
之後公孫府盡數毀於此人之手,他便寒了心。行事作風如此歹毒,怕是那人也隻有相貌是碰巧與次子長得相似而已。
但不知為何,今日這短短的一對視,公孫敖卻是立即確認,這便是他的兒子。
“至於暮返,老夫卻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老夫找了半輩子的那個兒子。”公孫敖將目光從暮返的身上移了回來,掃視了一圈周遭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的武林眾人,漸漸收斂了笑意,道:“不過即便是為了尋找親生爹娘而投靠那皇室中人,做下那些下作之事,卻也始終令人不恥。”
“皇甫兄,切不可被此蒙蔽了雙眼,亂了大事才是。”公孫敖深深地看了皇甫侃一眼,話中深意旁人許是不懂,但少有的幾個知情人卻是立刻明白了。
公孫敖是在告訴那些不怕事大的閑人們,無論這暮返目的為何,所求為何,甚至真是他公孫某人的兒子,也絕對不是可以容於這江湖之人。
“爹,依我看,暮返此人十惡不赦,合該從去年論藝大賽英雄榜上除名才是。”公孫玦輕聲開口道,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堅定,根本便是不容商量的語氣道:“至於今日的武林大會,更是輪不到他參與了才是。”
“依著任姑娘提供的那些證據,暮返謀害皇親,無論如何都是死罪難逃。”公孫舜接過公孫玦的話,卻是話鋒一轉道:“但這些證據全都仰仗任姑娘所獲,這才讓武林同道們看清暮返的真實麵目,得以懲處他,”
“依晚輩所見,理應將他交給任姑娘處理。”
“不知諸位前輩們可讚同?”
公孫舜的提議得到了一眾掌門的認可,他看向任朝陶,衝著暮返的方向偏了偏頭,示意她將他帶走。
任朝陶這時才注意到,本來還在垂死掙紮的暮返此刻仿佛精力全被吸走了一般,低垂著腦袋,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公孫敖與皇甫侃所站立的方向,嘴裏念念有詞,卻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麽。她抬步走向他,本欲立刻叫了影魅軍來將他押回任安,卻因著顧慮人多眼雜,稍許猶豫了一下,接著立刻被暮返捉住了手腕。
她嚇了一跳,眼見著便要被暮返按倒在地上,她隻感受到一個有力的手臂忽地將她整個人從暮返的手中掙脫,接著便聽見“砰”地一聲,竟是公孫舜抬腳將暮返踹翻在地麵之上。她正欲開口對他言謝,卻見他立刻鬆開了擁著她的手,低聲道:“在下冒犯,還請殿下見諒。”
任朝陶對他的言行實在是迷惑到了極點,卻來不及細想,隻得別過頭去道:“無妨。”
她再次走向暮返,終是拿出了腰間的令牌,好在圖季更是個明白人,隻是帶了兩個與他隨行之人前來,將暮返暫時押回了姑蘇公主府。
本屆武林大會第一日的清早便在一波三折的鬧劇之中落下了帷幕,且因著太過曲折,盡叫人驚歎,此番倒是比看那些看過多次的比武還要有趣得多。
“公孫舜!”
公孫舜聽見任朝陶的呼喊聲,回過頭去,見她喘著氣,似乎是追著他走了一會兒才趕上了他。隻聽得她道:“今日,多謝你了。”
“無妨。”公孫舜明白她並不是謝旁的,而是謝他與她一唱一和,再加上師父與紀前輩的助力,終是將那暮返扳倒了去。
“在下也隻是受師父與紀前輩所托,並非是因為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大可不必介懷。”
公孫舜的話音未落,便又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向著之前所行進的方向而去。
沒走幾步,卻又感受到任朝陶跟上來的腳步。
見他回過頭,任朝陶忽地驚了一下,似是剛剛反應過來她究竟在做什麽一般,刹那間便紅了臉。
她真是瘋了,竟以為如今終於將獨孤姑娘與大師兄的誤會解開了去,獨孤姑娘回去了大師兄身邊,她便可以不再躲著他,而可以時常與他見麵。
卻是忘了她如今的處境,根本無法與他並肩而行。
更何況,看他今日對她那般態度,該是真的對獨孤姑娘動了心,想要與她劃清界限。此刻因著獨孤姑娘與大師兄即將重歸於好,怕是傷心都來不及,如何會顧得上她。
任朝陶正欲轉身離開,卻見公孫舜已然飛至了她背後,她一轉過身,便撞進了他的懷中。
她想躲開,卻猛地被他圈在了身前。
下一秒,她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他拽著往前傾斜了許多,這一踮腳,他便俯下()身來,吻上了她的唇。
這樣溫存的時刻,於他們彼此而言都已是許久之前的回憶。
還不等任朝陶從回憶之中抽身而出,他卻已打橫抱起她,運氣騰空,向著城外飛去。